作者:大君归
苍斗山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好,道:“水冷了,快起来吧。”
胡了乖乖地起来,拭干身体,裹上衣服窝被窝里去了,神情很乖很乖。苍斗山更加不安,要说胡了受了这么大羞辱,差一点救回不来,哭也好,骂也好,那都是预想中正常的反应,可是胡了既不哭也不骂,安静得过分了,更叫人不安。
“疼吗?”
“不疼的。”
苍斗山勉强笑了笑:“胡说。”人脊背筋络细密,刺入六根离魂木刺痛无比,□□更甚。
他坐着,等胡了睡熟之后才离开房间,途径疯女人房间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进去看看,一推开门,人不见了。
他怔了好半天,奔出门,又慢慢退了回来。
这一天绝对是苍斗山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胡了受莫大羞辱,心境扭曲。
微生没在学堂附近找到小破,问周围店家伙计,也毫无线索,中途回来一次,仍是没看到人。
小破丢了。
小破母亲没在固定时间看到自己孩子,竟然自己跑了出去,亦是下落不明,苍斗山抱着侥幸的心理向孤灯水榭求援,孤灯水榭理所当然地拒绝:偌大的东康城,去找一个孩子和一个疯女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微生次日凌晨才回来,他面无表情:“找不到,完球了。”
“孤灯水榭,怎么说?”他也想到了孤灯水榭。
“不行。”苍斗山这个时候能做的只有叹气,没有一点办法。
微生头往后一仰,长叹:“我就说我是个灾星,命硬克人,走哪哪死人。”
“别这么说。”苍斗山自己也情绪不高,握着他手安慰,“没事,他们肯定没事的。”
外面天光大亮,壶仙居依然得做生意,苍斗山应客人要求写了两幅斗方。胡了睡得很晚才起来,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口气吃了五个蛋饺。
微生做完手头上的活又出去找,当然没找到。回来的时候赵家的人可巧来了,毕恭毕敬地说请夫人回去一趟。
微生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不去,滚!”
“大掌柜的。我去。”胡了站起来说,神色平静得很,“不用担心。”
闻言那位传话的老管家松了口气,他只要胡了肯去就好。
赵无涯被一众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光是因为他招引邪派中人坏了赵家名声,更主要的是他虐待道侣,挑战了长老的容忍底线。胡了去看他的时候,他赤着上身背上捆着荆条,跪在幽深的祠堂里,前面是层层叠叠的赵家先祖牌位。
胡了不太喜欢祠堂燃烧的檀香味,又冷又干。
赵家长老平和地说:“这孩子被宠坏了,做事过分,我们已经罚过他了。你的身体没大碍吧?”
“没有。”
长老忽然伸手闪电般摸了一下他后颈,胡了本能性地一缩,听到他说:“不错。”
胡了愣了一下,大概明白长老方才是在检查身体,虽是好意,大抵让他有点不舒服。
长老退开一步,向赵无涯的方向一抬下巴:“你们毕竟是道侣,跟他说两句吧。”
说两句?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赵无涯低着头,他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或许他心里并不服气。胡了站着半天没说话。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你来做什么?”
果然还是不服气。
长老轻声呵斥:“无涯,不许犟!”
胡了忽然灵光一闪,他蹲下来,慢慢道:“那六根东西钉进我背上的时候,很疼,非常疼。你大概永远都尝不到那种痛的滋味,这是你给我的,我会永生记住。”
“我不指望你会对我好……”“方湖。”长老出声打断他,胡了抬起头,看他摇头:“你们是天定的道侣,不该这样的。”他语气一转,厉声道:“臭小子,给方湖道歉!”
天定。胡了一阵恍惚,真他妈的讽刺。
“你和无涯命理互补,理应同心同德。这回无涯做了错事,他罚也被罚了,我希望你能原谅他。”长老压低声音,温和得像胡了的亲长辈,“在这个世界上,能与你站在一起的只有他。”后半句是对赵无涯说的。
胡了没说话,赵无涯依然抿着嘴,天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胡了是不愿待下去了,说:“我要回去了。”
“等等。”赵无涯忽然出声。
胡了不得已停下脚步,想听听他打算放什么狗屁。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胡了说:“是。”
“呵。”赵无涯短促地笑了一下,讽刺意味十足,“想杀我吗?”
“走了。”长老像是怕赵无涯再说什么刺激两人的关系,反而开始催着胡了走,胡了当然乐意,只是他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赵无涯想说的是什么。
想杀我吗?
可惜你没有那个能力。
第53章 你不在的日子
之后胡了又被管家求着再去了一趟,尽管胡了百般不乐意,管家被迫拐弯抹角的说出赵无涯现在受了重伤,很重,需要他来配合修炼恢复。
胡了到了赵家,才知道管家所说的重伤是个什么回事。
他背上被钉入了六三根离魂木,然后抽取出来,几乎把他疼疯。
补偿性的惩罚。
胡了看着想笑,又觉得他很可怜。
“我知道你很疼了。”赵无涯咬着牙,冷汗淋漓,手指到现在还会无意识地抽搐。闷闷地笑:“那你为什么还肯回来助我修炼?”
胡了强忍笑意:“怕你死了呗。”
赵无涯喘着气没说话,胡了心情好,主动拉过手掌心相贴,自然地修炼起来。赵无涯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只是他无法拒绝,被迫配合起来,脸色跟吃了屎一样。
胡了心情好,这场修炼破天荒的维持了两天。不得不说道侣双修确实有现实的好处,至少他的力量是显著强大了。
赵无涯的轻微伤势在这场修炼中好全了,全程脸色都很臭。
胡了完事就走,一回壶仙居,微生在炖萝卜牛肉汤,见他平安归来很是高兴,只是不见苍斗山。
微生说:“斗山他去怀王府了,也不知怀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都去了大半天了。”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踏实。
此时苍斗山在跟怀王行走在怀王府里的私家藏书楼内,藏书楼南北通风,穿堂而过的风仿佛染透了油墨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王府对于进入藏书楼的规矩严苛,进入者必先沐浴净体,穿着特质的亚麻长袍,穿上精制丝绸白袜方可踏进藏书楼内。总而言之浑身得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许有一点污秽。
光是沐浴净体就费了不少时间。苍斗山也不大习惯穿袜子走路的感觉,袜子太滑,地板太凉,他亦步亦趋,走得很谨慎。
“斗山先生平时读些什么书?”
苍斗山随口扯了些书名,怀王听着笑道:“皆老矣,斗山先生无事时可去金铭堂去看看。摆在最前面的都是学界大儒的新作,亦有新学士的论作,不乏各种奇思妙想,令人耳目一新。读书应当博古通今,新旧交替为好。”
苍斗山嗯嗯两声,心里呵呵。
他每天忙的最多的还是修炼,全力应付黑白之境,读书的时间少。金铭堂他略有耳闻,一本书死贵死贵,要是真买了,微生指不定有多心疼唠叨。
“先生看这道该如何走?”
苍斗山一愣,不解其意。见对方似笑非笑,往地上瞧了一眼,光润的柚木地板清晰地映出他的脸,他猛地明白过来,怀王问的不是脚下的“道”,而是更高意义的大道。
“该如何走,就如何走。”苍斗山回答了一句废话,不过是最有道理的废话。
怀王轻笑一声,并未说什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指着一段朗诵起来,抑扬顿挫。
苍斗山这回才见识到了怀王的厉害,至少他对“道”的理解十分深刻,远超常人,随便拿起本书来说着说着就能隐射出“道”出来,拐弯抹角地询问,简直无孔不入,势要把他看透。真的是“三千大道”。
苍斗山的应对策略就是说废话,有道理的废话,挨了老命才挡回去。
怀王听了他的废话,始终从容,乃至从藏书楼出来的时候,他说今日难得相谈甚欢,幸得知己,盛情邀请苍斗山有空再来,随时恭迎。
不得不令他怀疑了。
怀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壶仙居,微生坐在门槛上等他:“回来了?没事吧?”
苍斗山莞尔一笑:“能有什么事。”
“担心你呀。”微生搭上来,“今天想吃啥?”
“随便啦。”
“天天都是随便!能不能认真点!”微生抱怨着,“柳芽炒鸡蛋怎么样?”
“柳芽?你从哪来那么多柳芽。”
“嘿嘿,湖边撸下来的,可多了。”
柳芽炒鸡蛋的味道独特,草叶香很浓。柳芽味道微苦,炸着外脆里嫩,水分饱满,夹着一口蛋,难得的美味,像吃进了一筷初春。
胡了好像也挺开心的,吃了三碗饭。
日子像是在变好,假如忘却小破的话。
胡了问过赵无涯,赵无涯压根没对小破下手,唯一的可能是不逢时,恰好遇上了人贩子,被抱走了。
至于小破妈,更是无从找起。
苍斗山起意闭关:初入玄鱼双境,他始终有落不下地的空虚感,需要时间来好好巩固一下。然后某日就悄无声息地走了,怕微生打扰,亦怕他担心,留了封信,说三月后就会回来。
微生看到书信,很郁闷,非常郁闷。
在门外挂了一个“暂停歇业”的牌子,微生坐回去发了半天的呆,到了中午也不想吃饭了,不知怎么的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胡了在院子里编篮子编得废寝忘食,编完一个走出来一看,冷锅冷灶,啥都没有,自己下了一碗面凑合着吃吃,回去接着编篮子。
下午他又出来看,微生竟然在看书,看得还很认真:“掌柜的,你吃了吗?”
微生头也不抬:“锅里有粥。”
一碗多点的小米粥。
苍斗山走后第一天,微生看了一天书。
第二天,他看书上了瘾一口气读了三本,囫囵吞枣,半懂不懂,不过他很骄傲。
第三天,他读了一本,把第一本看过的书再看了一遍,看懂的地方多了一点,甚至想使使毛笔做些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