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一番推来躲去,霍潜无奈地脱了上衣让宗主大人检查心脉。
当人家大师兄的又是老妈子般地一通细致检查,末了惊奇道:“听闻若渊冰封千年,非一日之积寒。我料你回来定要寒气入腑,还特意请了咱们青阳城的神医常霏咱们流云宗小住。怎么你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归不觉心下大喜,开怀地对着自己师弟的背连拍好几下。手劲大得好像在拍战鼓,转眼就在霍潜背上拍出几个红掌印。红掌印一出,当即又憋笑不已。
霍潜赶紧把衣服又披上,还是没能逃过调戏:“我们囡囡还是这么细皮嫩肉。”
“说正事,师尊的第六块舍利,我取回来了。”霍潜强行转移话题,拿出那块白色的石头,双手奉于归不觉面前,“今晚正是月圆之夜,我可借这第六枚舍利,探查出第七枚舍利的所在。”
归不觉脸上的笑意当即又收了:“师弟,三思啊。天道自有轮回,师尊已然去了。你就算把这些舍利都寻了回来,师尊也不可能复生。”他单手将舍利接过,眼中并无多少温情:“这些舍利纵然含有师尊数百年间积攒的灵力,它们也不是师尊。”
归不觉面露不豫:“它们甚至不是活物。”
“舍利能在极阴之时映照出其他舍利周边的景致,不过是舍利之间的天然感应而已。你却非将之错当是师尊的指示,一次又一次循着显像找过去。”归不觉看向舍利的目光甚至有些不善,“你魔障了。师尊要是还在世,定不舍得你执迷不悟,苦做这等无用功。”
霍潜将舍利又收了回来,并没有多辩解:“我知道它们本就该流归天地,化作春泥。也知它们皆是死物。”他起身走开,将归不觉抛在身后:“只是我不这么做,不知余生该如何渡过。”
霍潜带着舍利回流云宗,便是想把它们留在宗门里,留在师尊生前所在的地方。只是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今晚之后。他今晚还得守着这第六枚舍利,等待它映照出第七枚舍利的所在之地。
舍利会显像是他偶然发现的,那是在霍有悔刚刚陨落的时候。霍潜前一百多年的光阴,皆是这位名为师尊,实则如父亲一般的男人在引领着他走。飞升上了九重天之后的日子,反而模糊而虚妄,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师尊方方陨落,他头几天都是懵的,手里攥着他忙乱之下唯一抓住的一枚舍利,行尸走肉看师兄弟们处理后事。
一众人之中,他最早飞升,本该是最通达最能看破生死的人。那会儿却跟被抽了主心骨一样,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直到某天晚上,他握着舍利坐在竹林里发呆之时看见了奇景。
修行之人无需被俗务烦扰,飞升之后更是连睡眠丢不再必须,他便可以枯坐一天。飞升成仙,代表着看不到头的生与死,生命中是无限的时间与空间。
当这时间变得无意义,精神便徘徊在虚无的边缘。
直到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我不能让师尊的痕迹就这么消失。我不愿一无所有。
伴随着这个念头悄然而至的是一道虚影。他于幽深的竹林中,看到手中的舍利在发光,小太阳一般在重重叠叠的竹林中投射出一道模糊的景象:有两个不知名门派的小修士,正指着桌子上一枚舍利争论谁该享用这枚舍利。
霍潜看看自己手中的舍利,再看看影像当中如出一辙的白色小石头,眼中满是冷意。
三天之内,霍潜凭着两个小修士的服侍特征,借着流云宗四通八达的生意网,成功地找到了这两个私藏舍利的小灵丹期修士。万幸他们分配不均,舍利中的灵力并没有被吸收多少。
据这两个修士讲:霍九渊当时的表情就跟要挖了他们灵丹下酒一样。
有一就有二,霍潜找到的第二枚舍利也在一个月圆之夜映照出了第三枚舍利的境况。第三枚舍利显像之前,霍潜一直担心它会映照出前两枚舍利的境况,沦为无用。
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第三枚映照出了第四枚舍利周边的景象。
绝不重复,绝不失误,舍利指示的前路也一次比一次险。一切仿佛就在冥冥之中被安排了一样。所有的师兄师弟都不愿霍潜照着这诡异的险路走,直言师尊该化归于天地之间,这是修行之人的宿命。他却不愿放手,毕竟别无追求。
霍潜踏出大殿,一眼就对上糯糯的目光。
这只粘人的小猫已经摆脱了头皮扎紧的邪术,双眸正一错不错地望着他。满两只圆溜溜的绿眸子里都是笑意,仿佛只要看到他出来就别无所求,也半点不在意自己所受到的冷遇。
霍潜皱眉,想不通这猫怎么这般执迷与自己亲近。
不过一具不知前路如何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好追随的。
霍潜在树下对着糯糯张开手,后者半点不迟疑地扑到他肩头,上来就要蹭他脸。他撸一把毛茸茸的猫毛,心道今天中午就把你送人。
第12章 反噬
霍潜回宗门,按照以往的惯例过了月圆便会走,故而未出远门的同辈师兄弟都陆续来拜会他。他自己在屋里与师兄弟小聚,糯糯便在外边和猎云玩。
猎云是霍有悔送给霍潜养的鸟精。大家都是精怪,体型却是天差地别。这只看起来颇为威武雄壮的三头鸟用自己的六只眼睛轮番瞅了糯糯半天,对小猫咪不屑一顾:“霍潜不会喜欢你的,他只喜欢我一只鸟。”
原住民鼻孔喷气,对着入侵者挑三拣四:“你个子太小,不能当坐骑;长得不威风,不能带出去装相;皮毛也不像我一样油光水……”他瞅瞅糯糯光滑如绸缎的皮毛,改口挑别的毛病:“你还掉毛,呸呸呸,我嘴巴里全是你的毛。”
糯糯回头,见霍潜没注意这边,遂化身成人,气势汹汹逼近猎云。
猎云:???!
糯糯把耳边的碎发往后一撇,露出光洁的额头:“我只是原形小,我们是精怪,想变多大就变多大。” “而且谁说我不能当坐骑了?”他靠近一脸懵懂的猎云,终于找到了炫耀的机会,“我追着他来山上,就是为了骑他。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还是带我回来了?”
一脸无知的猎云眨眨无辜的六只眼,没听懂糯糯的骚话。他才一百多岁,一直都呆在流云宗没出去找过雌鸟,还是个小宝宝。糯糯十七年来连番接受碎嘴山雀精和情窦初开狐狸精的熏陶,是只小污猫。
猎云那么傻,糯糯憋了许久的炫耀之心没有得到满足,只能又祭出一颇为直白的杀招:“看看这是什么?”
“鞋子?”
青葱一样的少年提着偷来的鞋子在猎云面前晃:“这是霍潜的鞋子,看看上头,全是我的毛。”他蓬勃的表现欲在第一个观众面前展现地淋漓尽致:“你不是嫌我掉毛么,霍潜可不嫌弃。我甚至能用猫毛糊他一鞋子,让他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猎云表情裂了,悲痛欲绝:“你撒谎,不,霍潜不会背着我在外边养别的精怪,他也不会让你在他脚面上滚。他都不让我滚的,凭什么让你滚!”这只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十尺长的大鸟滚鞋面有多不合适,他还拥有一颗巴掌大雏鸟的少年心,当即开始吃飞醋。
糯糯炫耀上瘾,拿着鞋子直往猎云身边戳,嘴里颇有节奏唱:“这里边有一段情……”
直至霍潜在里头喊他:“小猫,鞋子给我叼回来。”他才停了“一段情”,立即变回猫,贼溜溜往霍潜那边瞅。确定霍潜没有看见他变人的模样,他才又昂首挺胸做乖巧状,叼着鞋子回去了。
他才不要做人呢,做猫占便宜不知道又多方便。又亲又抱又蹭的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弹。
他叼着鞋子回去时,霍潜正与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在庭前闲话家常。糯糯把鞋子叼到他脚下,霍潜穿了鞋便把他岔起来送到小姑娘跟前:“就是这只猫。”
糯糯趁机用尾巴缠霍潜的手腕:???
“我要闭关几日,”霍潜竭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还破天荒地挠了挠糯糯的下巴,“这几日你先跟着我小师妹,我晚些再来接你。”
糯糯吃了糖就没了脑,喉咙里冒出一阵愉悦的小呼噜,非常懂事地接受了临时铲屎官。只是巴巴地趴在小师妹肩上黏黏糊糊不愿意被抱走:“那你什么时候出关。”得到“很快”的回复后还意犹未尽对猎云挥了挥猫爪:我还会再回来的小傻鸟。
他们师兄妹一人一座山峰,糯糯跟着小师妹走,飞到两山之间时隐隐察觉有点不对。他离了霍潜,智商又慢慢爬回线上。
“霍潜有自己的一座峰?”
他不是走在外边冻成睡美人也没人捡的小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