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泠风
论起岁数,开阳今年也将近四百岁,换做普通人,坟头的草根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了。然而,这四百年里,真的被他放在心上的,除了昆仑仙境和与他相处了几百年的师兄弟,也就是他二十年前收的小徒弟了。
开阳一生无妻无子,百年来也没有一个徒弟。虽然这个徒弟当初也是掌门真人为了磨磨他的性子硬给他塞进来的,但二十年的相处,尤其看着一个体弱多病(误!)的小孩子渐渐成长成一个玉树临风修为高深品性正直团结师兄弟孝顺恩师的优秀青年(大误!),开阳心中满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开阳长老是把玖夜当眼珠子疼爱,直到现在也这样认定——他收的是玖夜徒儿本身,无关其身份背景血统之类。
然而,就是他这么宝贝想要倾尽所有保护的宝贝徒弟,就因着他的身份和修为上走了岔子入了魔,掌门就罔顾了自己才是他师父的事实,丝毫不听取他的意见,将他唯一的徒弟逐出了师门。而一向疼爱玖夜的师叔师伯,他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竟然没有一个为玖夜求情。
对于他们的顾虑,开阳能够理解,但他却无法体谅。
就像他平日喜欢胡闹,哪怕是老对头的妖魔或是本应该同气连枝的道友们,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没有人能够扭转他的答案。
正如他当初修真不过是无事可做而有人在他面前摆出这一条路一般,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话,开阳从来不会说,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是看到不顺眼的妖怪,直接上手废了他而已,罢了。而当初他之所以会为了昆仑锁妖塔倒塌,门派被妖魔袭击而震怒,也只是因为,他将这个住了几百年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的家。
无数的反对无果后,开阳只是铁青着脸说了一句话——“老夫很庆幸,我那徒弟此刻并未身在此地。”
——若是他那徒儿身在此处,定然会难过的吧。毕竟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同门,无论亲近与否。
——若是他那徒儿身在此处,他一定不会想要看到,那些曾经对他笑颜以对的长辈们,会因着人间仙界其余各派与昆仑本门的铁则,对他动手,将他交给直到此时仍旧追捕他的五大世家吧。
开阳只觉得心冷,腰间象征着开阳阁阁主身份的玉饰几乎被他捏碎。
这种心理状态直接影响到他本身的气势,除了五官面目的差别,他人甚至会误会他是否与天生冰山的天枢长老有什么亲戚关系。
今夜揽星真人的分析以及决定,开阳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但他不会发表任何的意见。
可以说,无法扭转这个结果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则是,开阳长老心中的迁怒——反正他的意见没有人会采纳,他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一脸冰冷地起身,依旧半个字没有说,就连所谓的告别也只是冲着掌门师兄随意地点头。还没等着掌门的回礼,开阳已经毫不拖沓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机会进行所谓的开导,开阳大步向他坐落着开阳阁的主峰走去,只待走到云海的地方便御剑回阁,然后大门一关,谁也不见。反正他要收拾阁里的事物,忙得很!
虽然,开阳阁内事务一向是他手下的昆仑长老负责,这一点是昆仑仙境众人皆知的事实。
开阳长老此刻的状态就是“老子火着呢,谁也别和我说话”。这种状态下的开阳长老比起天枢长老还多了一分怵人。毕竟,天枢那模样是天生的,一直如此。而开阳则是一向万事不萦于心,成天肆意张扬。一下子变成这样,饶是掌门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再多的解释,也及不上开阳唯一的徒弟被逐出门墙的事实。
所以,开阳对于此刻有人竟然叫住自己而心生不悦。而这种不悦在发现究竟是谁叫住了自己之后,多了几分疑惑。
开口的竟然是天枢。
捏起的剑诀也放下来,开阳转身看着同样一身冰冷的天枢,倒是少了几分排斥的意思。
无论如何,天枢当日在遗迹外回护玖夜的举动,开阳还是比较领情的。
天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浑身不停冒冷气的老头,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地道:“你这些日子心境不稳,于修为有碍。”
开阳挑眉,呦,天枢开口关心人,这天是不是要塌了?
“掌门师兄要我告诉你……”
开阳嘴角一抽,果然,天枢这个人,要他主动说一些比较体己的话,那纯属是自己在发梦。
不对!就是发梦,开阳也不想要看到天枢这张便秘脸!
开阳一面听着天枢一字一句,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明显只是复述一般地说话,心中腹诽。而这些天没有照过镜子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张脸比起便秘脸也好不到哪里去。比起天枢的便秘脸,他这张橘皮子紧绷老脸,更多了一分欠揍的感觉。
开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嘴角微抽。天枢站在对面,也是面无表情,只有嘴不停地开阖,一连串字符连个镚儿都不打地流泻出来。
于是,两位在昆仑位高权重的阁主站在雪地里,天上还飘着小雪,站了整个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开阳无数次想要打断天枢的话但无数次就被天枢骤然加快的语速打掉了还未成形的话头。论修为,开阳自知自己及不上修为在洞虚后期巅峰的天枢,没有办法直接将人打晕了了事。更何况,开阳还记着天枢的人情,因此他只能咬牙忍着。
只是,天枢末了的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开阳因为弟子被逐出师门而他无力挽回,因而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以及方才被化身老太婆罗里吧嗦整整一个时辰的烦躁。
开阳登时怒了。
因为天枢最后一句话是:“你要是真得那么恋徒的话,不如再收一个。”
开阳的怒吼几乎震散了漫天的飞雪:“你丫的什么意思,你当我那徒弟是秋天里面的大白菜,一抓一大把?!我家徒弟不是你家那酒鬼!我家徒弟那可是幼年可爱长大俊帅,为人谦和有礼才思敏捷,对师父敬爱有加无比孝顺,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了!逐出师门是你的的意思,他还是我开阳的徒弟!!我就这一个徒弟!!!我告诉你……”省略三千字赞美自己徒弟的语言,外加两千字鄙视贬低天枢弟子梦无酒的话,唾沫飞溅,声音洪亮,荡气回肠。
天枢默默无语,眼角微微抽搐。心道:“你那个是徒弟吗?我家徒弟再不成样,起码我要他干活他没有一句废话就动手。哪怕你那徒弟,但凡要他办事,人家三言两语就能把你自个儿绕进去,到时候任劳任怨的是你,喝茶品茗的是他……话说,你收的那是徒弟吗,那个是你祖宗吧。他哪里是孝顺师父,分明就是你孝顺你徒弟吧。”
在众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冰山了几百年的天枢长老终于学会了一面维持着自己的面瘫脸一面在心里默默吐槽鄙视。
等到开阳长老将口水喷发完毕,他终于感觉到了口干舌燥的感觉而决定缓缓嗓子的时候,天枢依旧面无表情,慢吞吞地道:“我只是劝劝你罢了,听不听还是看你的。”
开阳噎住,只瞪着一双牛一般的眼睛,目光锃亮。
天枢继续慢悠悠地道:“三天前我得到消息,玄狐王苏忆殇——也就是你家天上地下钟灵毓秀才思敏捷谦和孝顺只此一位的徒弟的亲弟弟,被冥狐王从九嶷山苍梧之渊给救了出来。只是,他运气不大好,逃到人界时被蜀山的人碰上了,一场混战,就连五大世家妖界魔界势力也参与进去。”
开阳长老的眼睛圆了——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苏忆殇,那可不是外人啊,那是他徒弟媳妇啊!!
也是开阳的表情太过明显好猜,就连天枢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只是,他们没能成.功。那个玄狐王受伤被擒的时候,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处空间裂缝,玄狐王就被空间裂缝里出现的手给救走了。”说到这里,天枢的心里也泛起嘀咕。听说当时后翼族皇室风间家的人,按理风间一族背生双翼,天生御风,对于空气之中的震荡尤为敏感。撕裂空间引起的空间震荡,别人感觉不到,风间家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尤其是听说那个风间家的人竟然能够循着空间震荡的些许波动,一路查到了南疆。
当然,对于玄狐王能够逃脱,天枢是为玖夜感到高兴的。但这不代表天枢不能小小地质疑一下风间家的实力,毕竟,这阵子被五大世家欺压,饶是冷面天枢,心中也是极为不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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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不知道的是,这位风间家的人之所以能够查到南疆,并非风间家天赋异禀实力不凡,而是因为当日玄狐王被救走的时候,除了冥狐王被捎带以外,还有一个,不,半个借尸还魂的鬼帝。
按照当初各界的协定,一身煞气冲天的鬼帝是不能够现身凡世的。只是,此次神域降临,各界还需要借助鬼界的本源鬼气来铸造结界。本源鬼气是支持鬼界存在的东西,何其珍贵,哪里可能只派出一位鬼王来主事。所以,鬼界三帝之中修为最高其下势力最强的鬼帝魂厉便抽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附身在一位修为在洞虚期的修真者身上行事。
由于此时太过违背正道一直以来的坚持,但各界不得不借助鬼界的力量而鬼界飘渺难寻饶是五大世家也不可能在月隐日蚀之前找到鬼界的入口,因此,对于魂厉这个看上去不那么过分的要求便被众位掌权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唯有一个要求,便是鬼帝的身份不能在众位掌权者之外的人面前泄露出来。
虽然附身的不过是洞虚期的修为,但鬼族本就不长于运用之力,而偏向是灵魂的力量。可以说,肉.体的束缚虽然令魂厉的修为打了折扣,但他的实力仍旧能够和魔尊妖皇一较高下。
当日玄狐王和冥狐王的负隅顽抗,魂厉看在眼里却没有动手——毕竟,以着眼前的势力,虽然顾及了玄狐王的性命,但擒住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