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 第33章

作者: 标签: 近水楼台 年下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刘立累了一天,很快睡去。

  梦乡正甜,胸口上重重的,好像鬼压床。

  “嗯……”小刘立渐渐喘不过气,揉揉眼皮,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一只白花花,毛茸茸的动物,蹲坐在自己胸口的被子上,眼睛弯弯眯着,好像在笑。身后的大尾巴似一撮盛开的雪白鸡冠花。

  “噢……”小刘立惊叹不已,“好漂亮的猫猫。”

  “你才是猫。呆笨猫!”那玩意嗤了一声,高昂起头颅,很是不屑,“我是神仙!你今天不是去祈求,保佑你哥哥平安吗?”

  小刘立‘哧溜’一下坐起来,望着他道,“你真的是神仙?”目光炯炯有神,“那我哥哥的病,会好起来吗?”

  那玩意被他吓了一跳,在被子上滚了几圈,爪子乱扒又重新站起来,非常不满自己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害得失去平衡,大尾巴伸到小刘立红扑扑的脸颊边,挠了挠他的痒痒。果然听到小刘立抱着它的毛绒尾巴,“咯咯咯……”欢笑不已。

  狐狸眼睛一弯,邪魅一笑,“他好不好得了,就看你的心够不够实诚咯?”

  “我很诚心的!”小刘立天真地一把搂过狐狸,下巴枕在他毛乎乎的脖子上,肉肉的小脸,都压扁一块,“大神,你教我怎么做吧?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很爱我哥哥的哟!”

  “哦?是么?”狐狸笑眯眯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爱’吗?”

  于是,夜半三更,寂静无人时,小小的刘立,提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在漫天风雪中,捂紧身上的披风,跟随一只雪白狐狸的浅浅脚印,来到了秦淮河岸,一处靠海的悬崖边。

  由于天寒地冻,秦淮河的水都结了冰。只有这处悬崖临海。寒风中,浪花如冰刀拍岸,时时刻刻击打着崖下的岩石,悬崖上头的风,更是吹得人睁不开眼。

  小小的刘立,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手中抓着的油灯,很快被吹落下悬崖。那油灯内星光点点的火苗,遇到深黑色的海洋,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不怕的,双手紧紧捂着胸前吹得呼呼作响的红色小披风,转头问狐狸。

  “这里真能叫出鲛王吗?”

  狐狸笑道:“那当然。我听说前年发大水,鲛王弄丢了儿子。所以每当月圆之夜,鲛王便会从海里浮出水面,在此啼哭,祈求再见儿子一面。你大声叫他,说不定他听见了,以为你是他儿子,就赐你眼泪回去救哥哥。”

  小刘立皱眉道:“可我听教我学问的先生说,鲛王的眼泪都会化为珍珠。和你说的不一样。”

  狐狸哈哈笑了几声,眼睛狡黠又邪气,“你家先生那是骗你的!你想想,他收了你爹爹的钱财,来教你读书。不装作很有学问能行吗?你若不信,叫鲛王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小刘立眨眨眼,嘴角一翘,“这个主意好。谁撒谎,马上就知道了。我看你长得也不像神仙。庙里头的菩萨都是一脸慈祥,哪像你尖嘴猴腮的,还是个动物。你是猫还是狗?”

  狐狸呲牙一怒,尾巴一扫,“你给我下去吧!啰嗦的小鬼头!”

  “啊——!”小刘立脚下一滑,摔下了悬崖。

  狐狸尾巴捂脸,蹲坐在悬崖上的姿势,既妩媚又优雅,“哼,你去给鲛王做儿子吧!本大仙是狐狸!”说罢,身形一旋,变成了小刘立的样子,高高站在悬崖上,冷漠薄情的眼,学不来刘立原先的神态。

  与此同时,深黑色的海面,忽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

  狐狸惊奇地朝那处海面望去,由于太黑,什么都看不真切,依稀像是有一尾金色的大鱼,在海里弄潮。它亮色的背鳍在水面上显了一下,又很快沉入了海底。

  刘立原本今天心情很好的,也不知怎的,就因为刚才街上遇见那举止行为甚为奇怪的乞丐,这会儿竟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更甭提多别扭了。一些陈年旧事,也无端在脑海中浮现。

  锣鼓敲响,琵琶弹奏。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矮瘦老头,在台上朗朗:

  “谢谢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今个儿,我给大家伙说个有关狐狸精的故事……”

  周围看客,掌声不断。

  茶馆角落处,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碗热气飘渺的大碗茶,一碟散乱的花生米。

  落座的刘立与瑾瑜,偏偏都兴趣阑珊,各想各的心事。

  那台上说书的老头,敲敲竹板,饶有兴致道:

  “传说我们扬州城外有一棵千年古榕,树洞里住着一只白狐狸精。”

  台下有人抢断道:“又是这个?!有没有新鲜的?这故事,在扬州,简直是妇孺皆知。连三岁奶娃娃晚上不睡觉,大人都说:‘再哭,狐狸精来吃你哟!’我们可都是被这么吓大的。”

  茶馆内,顿时哄堂大笑。

  那人又用扇柄指着老头道,“我们来这儿喝茶听书,可都付了钱的。你没有新鲜故事,我们可要走人了。”说罢,那人带头丢下瓜子,就要起身离开。

  老头不慌不忙,摸摸胡须,笑出一脸菊花似的褶子。

  “客官且慢。虽说这白狐住树洞的传说,扬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又有谁清楚,这故事的由来?”

  “这……”

  老头继续道:“每年扬州出城踏青的游人不计其数。那棵千年古榕就在官道边上,又有谁真正看见过那树上住有狐狸?”

  一席话,将观众治得服服帖帖。来人纷纷坐好,认认真真,开始听故事。

  只有角落处的刘立耸肩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不打紧,倒把一直在想心事的瑾瑜,拉回了现实。眨眨眼睛,疑惑地望向他。

  刘立这会儿像是又豁然开朗,伸手正想去抓碟中的花生,巧见瑾瑜正朝自己望来,便也对他笑笑,手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抓住瑾瑜放在桌面上的手,揉进掌心里摸摸捏捏……

  滑腻温暖。

  后者却很快将手挣脱出去,收回放在桌下膝盖上。

  刘立正想怒!瑾瑜低眉顺眼道了声,“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

  刘立这才重新乐呵了,笑着朝他挤眉弄眼,“还不好意思?羞羞脸。”一下抓过半碟花生,转头去听那小老头儿说书。

  只听那老头正讲到兴起,“……话说那白狐狸精仗着自己长得美,勾引上魔教教主。

  不曾想,那魔教教主嗜杀成性,暴虐成狂。是个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野心家。终其一生,只为除掉国君,并取而代之,企图自立为王。

  狐精受不了冷落,逐渐变了心。又爱上了魔教教主的死对头,前朝的末代皇帝。

  可不看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此时的前朝,已是强弩之末。瘦死的骆驼。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是个衣食不能自理的傻子!

  狐狸精一气之下,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将他二人的魂魄都吞进了肚子里,从此归隐山林,不知去向。

  正好我朝太宗皇帝路过京城,顺应民意,接管了天下。从此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后人为了纪念助我朝开国有功的狐精,又因扬州自古出美人。于是便有了这个传说。”

  “哦……”台下一群听得津津有味的观众,霎时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愚民!”刘立眼睛贼亮,翘着二郎腿,手指剥了花生壳,朝嘴里抛花生仁。

  瑾瑜在圈椅上挪了挪屁股,暗中偷窥刘立不下数十次。

  台上的小老头又道:

  “说来还有一个笑话。

  传说那前朝的末代帝王,是个傻子。从来不会自谦为:朕。见到谁,都是我呀我的叫唤。

  偏生那魔教教主是个自大狂,凡事出口,必称其:本座。

  后来二人终于在京城皇宫中碰了头。

  那魔教教主问前朝皇帝:‘本座素来听闻你是天生痴傻?敢问皇帝平日里如何上朝?如何处理国政?’

  那前朝皇帝怯生生瞪着大眼睛,只晓得对手指:‘我……我……”我个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不会……昨天太傅教的,我又不记得了……’一席话语,直叫将士们哈哈大笑,皇帝却吓得尿了裤子,边哭边大喊狐狸精的名字。

  狐精笑得妖妖娆娆,从宫帐内款款走出来,只看了众人一眼,便将所有魂魄,都收为己用了。”

  “噗……”刘立笑喷了,嘴里的花生红衣,飞溅出几尺,“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真有这么容易,至于费这么大功夫么?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忒有才了,这老头!”

  瑾瑜根本没心思听书,竖着耳朵,每听刘立蹦出一句话,都要暗自在心中思索良久。一旦揣测不出其中含义,便紧皱眉头,担心不已。

  在这种类似于煎熬的‘消遣’中,瑾瑜终于心累不堪,站起身,刚想走……

  刘立机警得好似一只看鸡的黄鼠狼,扭头回道:

  “你去哪儿?”

  “回家。这个时辰,刘清该吃药了。”

  “哦……”刘立拍拍手,竟没反驳什么,捡起桌面上的折扇,乖乖跟着他走了。

  刘府最素雅的房间内,衣着最华丽的公子,潇洒依靠在屏风上,摇着折扇,看着床榻那儿,端坐的二人。

  瑾瑜捧着一碗汤药,坐于床沿,每舀一调羹,都细细吹凉了,再小心翼翼递到刘清唇边。

  刘清披散着长发,坐在被子里,很是没有精神。瑾瑜每次将调羹伸过来,他都微皱起眉,微微把头调转开,紧抿嘴唇,不愿喝药。

  刘立开口道:“瑾瑜每日这么伺候你,也不容易。”

  刘清微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马上伸手接过药碗,‘咕嘟……咕嘟……’将极苦的药汁,一饮而尽。

  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刘立率先回头朝窗外望去,还没开口问,瑾瑜抬眼瞧见一个平时跟刘立玩得要好的同窗,从窗户外探进脑袋,兴高采烈地跟他们打招呼。

  “刘立!哎,你们都在,太好了。先生叫我来找你们。”

  “什么事?”刘立问。

  “书院来了一个新同学。今天刚到的。先生叫大伙儿都去一下,相互认识认识。”

  刘立嗤笑一声:“什么人?这么大动静?明日不也要上学么?作甚么心急火燎的,非得今个儿下午又去一趟书院,就为见他一个人?我不去。若想见我,叫他自己来!”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同窗又从窗户那儿消失了,打门那儿绕进来,到了刘立跟前,咽了咽唾沫,“这人比不得别人。是张府衙的亲外甥。听说是从金陵来的。还是个大美人呢。”说到最后,跃跃欲试。

  刘立道,“切,瞧你这点出息。要看美人,咱刘家三兄弟还不够你看么?平日里,你也没少看瑾瑜。要不是我大哥身体羸弱,鲜少去书院,估计你眼珠子都能飞出来!”

  “嘿嘿嘿……”那同窗也是个厚道人,害羞地瞅了瞅床沿边坐着的瑾瑜,又低下头,并不回嘴。也不知这些小动作,全都落进了身旁刘立的眼里。

  刘立瞥他一眼,冷笑一下:“所以说你们乡巴佬都没见过世面!那张府衙前些日子才上咱家来过。我见了。长得平头鼠目,尖嘴猴腮,难看死了。他的外甥,能生得好看,简直是笑话!”

  “真的好看。我已经见过了。同学们也都去了。不信你自己去看。”那同窗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我就觉得,他长得比你好看……”

  “你说什么?!”

  一刻钟后,额头上青筋直冒的刘立,出现在书院大门前。

  瑾瑜扶着有些虚弱的刘清,随后下了马车。

  才一进书院大门,瑾瑜远远便瞧见,众人围绕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玉面公子。他乍一侧目,对视上瑾瑜的目光,随即莞尔一笑,避开人群,直直朝这厢走来。

  瑾瑜微愣,继而又一惊。

  此人真的好俊。

  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眉宇间明明孑然一身正气,看着威严又神圣不可侵犯,嘴角却天生上扬,连着唇边的一颗美人痣,笑容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就想与之亲近。

  走路时,发带飘飘,衣冠胜雪。可谓是风姿卓绝,玉树临风。

  瑾瑜下意识抬首朝身旁一望,只见刘立阴沉着一张随时随地会打雷下雨的脸,咬牙蹦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