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坑
“吃什么素的?已经够瘦了,腰无二两肉,膈人。吃荤的。呐!吃鸡!”
刘立边说边将瑾瑜碗里,刘清刚给夹的蔬菜,全部赶进了自己碗里,又伸筷子在桌上夹了一只鸡大腿,放进瑾瑜碗里,才将碗还给他。
“吃!”刘立居高临下俯视着瑾瑜,一副‘你敢不吃,待会儿我就收拾你!’的表情。
瑾瑜不喜欢吃这个,又不敢夹出来,嘟嘴看着碗里的鸡大腿,又恋恋不舍地瞅向刘立碗里,刚才刘清给夹的蔬菜,最后又回头去瞧左边的刘清。
“抱歉。”
刘清脸色微变,看向瑾瑜的眼神,却依旧温柔,“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既然他给了你,你就吃吧。”
刘清叫吃的。瑾瑜就是吃屎,也觉得香。顿时感觉那碗里的鸡,不似刚才那般讨厌,香喷喷的,也挺诱人。
瑾瑜被刘立连惊带吓,折腾了一上午,早已是饥肠辘辘。这会儿刘清发话,便放心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啧啧啧啧……得瑟!”坐在瑾瑜右边手的刘立,瞅着瑾瑜,一副嫌弃的眼神,忽又凑近瑾瑜的耳朵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看我晚上怎么收你!小妖精!”
听闻这话,嘴里正含着一条鸡肉的瑾瑜,‘咕嘟’一口全咽了下去,卡在喉咙里,呛住了,霎时难受得眼泪直流,捶胸捂嘴,压抑咳嗽。
刘清在左边看着,眉头直皱。手掌在瑾瑜背上轻轻地拍,又喊丫鬟去倒茶,自己端过来,递给瑾瑜饮。
刘立在一旁笑嘻嘻看着,甭提多高兴了。
刘员外也看不下去了,指着刘立道,“不像话!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他好歹也算是你半个的哥哥。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儿去了?”又对刘清道,“我和你娘走了之后,家里就靠你主持大局。你是长子,多留心这个小混账。你姨娘就瑾瑜一个孩子,要把他当成自家兄弟照顾。”
“老爷……”柳莺莺闻言,感动得直抹眼泪。
李员外宽慰了几句。这时瑾瑜也不再咳嗽了。憋红的小脸,很有韵味。刘清抚背的手,不知几时来到了瑾瑜的脸庞,轻轻抚摸了几下,又帮瑾瑜抹掉了眼角的泪。
瑾瑜看着刘清失了神,直到柳莺莺的一句话,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瑾瑜,你怎么穿刘立的衣裳?你的衣服呢?”
只一瞬,本来沐浴在春风里的瑾瑜,骤然好似周身浸泡进冰水,冻得连话都说不全,紧张得直结巴。
“我……我……”瑾瑜忍不住求救似的望向左边的刘清。可惜刘清也是一脸迷惑,听闻此话,也将瑾瑜上下打量了一番。
唔……完了……
刘清……请不要讨厌我……
瑾瑜怕得好像惊悚的小动物,瞪着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怯怯望向周围的家人,却不敢向左边的刘清再多看一眼。
即使不看,脑子里也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刘清鄙夷的眼神。
“娘……我……呜……刘立他……”对我做了那档子事……
瑾瑜实在说不出口,急得眼圈都红了。
柳莺莺一看,就更着急了,以为儿子又受了欺负。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很尴尬了,又能帮儿子说上多少话?
柳莺莺只得含泪道,“娘不在家这段时日,你要和大哥还有弟弟好好相处,不要惹他们生气,知道吗?”
瑾瑜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明白母亲的心。闻言,咬紧下唇,重重点了点头,将满眼的泪水,挡在了低垂的头颅之下。
“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不会惹大哥生气。也会处处让着弟弟的。”
刘立“呵呵……”一乐,凑近瑾瑜,“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瑾瑜低着头,明知他什么意思,却不敢讲,生怕即将远走他乡的母亲担忧,只好又点点头,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刘员外再次嘱咐了刘清一番,大意就是让刘清看好刘立,别等家里大人回来,他已经把瑾瑜的骨头给拆了。
“是,爹。孩儿明白。”刘清很有耐心,边听边应,一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
酒足饭饱之后,下人们忙活了一阵。刘员外另交代了刘清一些生意上的细则,便带着两位夫人,几十名仆役,驱车离开了扬州。
刘家兄弟三人,骑马临别爹娘,一直跟随马车,送到了扬州城外那棵千年榕树下。
夕阳斜下时,瑾瑜看着消失在天涯尽头的马车队伍,心也逐渐跌至谷底。
今天晚上……
叫我怎么活?
突然间,起风了。
瑾瑜忍不住望向道路旁的千年古榕。
树干粗大,树枝垂地,连成根,一树成林。树叶青翠,飒飒作响。
以前瑾瑜每有烦恼,便喜欢独自骑马到此,对着它恰好长在一人高的小小树洞,倾吐一番。心情也会豁然开朗。
如今自己被刘立缠住,比起软禁更为恐怖,哪里还有机会独自出游。
瑾瑜想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刘清打马走在了前头,听见瑾瑜叹息,回首问道:
“看你愁眉苦脸的,有心事?”
瑾瑜看着他淡绿色的束发丝带在风中飘扬,骑在马上的姿势,既高贵又典雅。如此超凡脱俗的人,岂是自己这等污秽之身高攀得上的?
瑾瑜顿时自卑不已。摇摇头,对着刘清苦瑟一笑。
那骑马走在刘清身后的刘立,也在同时回过头来,朝瑾瑜挤眉弄眼,暗示着晚上的约定。
瑾瑜心中一痛,拉紧缰绳,停住了马。
“刘清。”
“嗯?”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稍后再回去。”
刘清望了他片刻,“也罢。等你回来,到书房来找我。咱俩把账对对,兴许会弄到晚上。你有事,就先去办了。”
瑾瑜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再看向刘立,那厮脸都已经垮了一半,黑得好像要下雨的六月天。
瑾瑜下了马,牵着爱驹在草地上散步。等刘清刘立走了许久之后,瑾瑜才丢下缰绳,放马吃草,径自走到古榕背离官道的那一面树干后,很快找到那一人高的小小树洞,挖开上次塞进去的枯叶与青草,朝里面说着心底的悄悄话。
“我喜欢刘清。非常喜欢……”
‘咣当!’一只茶杯打碎在地板上。
正在书房内擦花瓶的翠翠,赶紧朝刘清跑来。
“大少爷!”
“没事,手滑了一下。”
“您没受伤吧?”翠翠在刘清脚边跪下,抽出手绢,去帮刘清擦拭打湿的衣摆。
“没……不碍事……”刘清的语气,竟与平时有很大不同,既不冷清,也不平静,听上去还有些许慌乱。引得跪在地上的翠翠抬首去瞧。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大少爷,您没事吧?是不是烫着了?脸怎么这样红?”又急急朝门外喊,“来人呀,快去请大夫!”
这时远在城外的瑾瑜,仍然趴在树洞外,朝里大吐苦水。
“刘立最讨厌!他是个大混蛋!”
“哟,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我坏话。谁这么大胆?”
瑾瑜一惊,猛然回过头去。
脑袋两侧‘啪’地一下,伸来一双手,撑在树干上,将自己困在其中,不得不面对眼前,阴魂不散的刘立。
“说我什么呢?嗯?我看你是活腻了,都等不到晚上。”
刘立将瑾瑜压在自己和树干之间,俯视的眼神,写满了‘不爽’。
瑾瑜看见他就想逃,一边想从他撑在树干上的手臂下面钻出来,一边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
刘立一把搂住瑾瑜的腰,掐断瑾瑜想逃的念头,头颅靠近,逼得瑾瑜只能将全身贴在树干上,不予挣动。
“小爷我想走便走,想回便回。几时轮到你来命令我?”
瑾瑜道:“那你……你也不能偷听我说话!”
刘立笑:“你自己说得这样大声,还怕旁人听不见?”
瑾瑜顿时脸上窘窘,想他刚才光顾着发泄怒气,哪里还注意得到说话声音的大小。
刘立哼笑几声,英俊的脸庞,此刻看起来尽是邪气,“刚才说我什么坏话呢?嗯?大混蛋?怎么不说话了?当着我的面,你倒是骂呀!”
瑾瑜被刘立捏住脸蛋,疼得眼泪直流,却仍旧一副‘死都不开口’的模样。
刘立将他的脸颊拉扯得红彤彤之后,又放开手,去抚那被捏过的皮肤,就好像在抚平弄皱的丝绸。耳边喃喃低语的口气,乍一听,还以为是情人间在说体己话。
“亏我刚才还在姨娘面前帮你圆谎。说你穿我的衣裳,是因为在我房里写字时,打翻了砚台。”
瑾瑜惊诧,抬眼去瞧刘立。刘立却在同一瞬移开目光,“早知道你转个背就说我坏话,我还不如把实情告诉她。你上午可还打了我两巴掌,这笔账,我还没同你算呢。”
瑾瑜万万没想到刘立会帮自己隐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子上又有点拉不下,目光来回游移,看向脚边幽幽的青草地,“我也不想打你来着……谁叫你……做那种事……”
瑾瑜说到此处,咬住舌头,再说不下去,耳朵根子羞红了一片。
刘立却不动声色地将身体退开了些,“回去吧。刘清还在等你。”
瑾瑜有些奇怪他不同以往的表现。
心道:他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
却仍不想走,转过身去,面朝树干,对刘立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话才说到一半,瑾瑜抬首朝树干上一望,只见刘立的手,正挡在那个树洞上。
瑾瑜觉得奇怪,正想回头去问,刘立却先一步将脸伸到瑾瑜的颈项边,用极为阴森恐怖的语调,在瑾瑜耳边低道,“你不想跟我走,莫非等会儿还想对着这颗树洞说东说西?”
瑾瑜被他猜中心事,低头不语。
刘立道,“这棵树,少说在这也有几千年。世间换了几朝几代,死了好多个皇帝,它都还没枯……”
“树都比人长命!”瑾瑜喜欢这棵树,不待见刘立这么说它,赶紧抢断。
刘立诡异一笑,原本英气十足的眼里,此刻精光四射,很是邪魅。
“可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仆役说,这树里住着一只白狐狸精。喜欢哪个,就会变做美人,找上人家,做那夫妻之事。等人喜欢上它,它就可以吸走那人的三魂六魄,用以修炼。可被它吸走魂魄之人,从此便只剩行尸走肉的躯壳;又或者成为长眠不醒的活死人。你老对着说话的树洞,说不定就是那狐精的老窝。你就不怕它听多了,找上你?”
瑾瑜闻言,亮亮的大眼睛,逐渐生出夺目的光彩,一时竟忘了自己与刘立有宿怨,好奇问道,“真的有狐狸精?我还以为是茶馆里的说书人瞎编的。在里面吗?我看看。”
瑾瑜说罢,就朝那树洞冲去。刘立赶紧先一步用身体挡在树干上。
“没没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瑾瑜闻言,肩膀一垮,“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