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宁丸
“你让他自己开。”
“他不开,骨头硬得很。”
九濡浑浑噩噩得听着这几个人对话,再一次为魔族之间的日常相处模式折服,看起来都不太聪明,全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色。邱光济既然已经动了,喻武应该不会闲着,他得去前线看一看。
九濡轻轻咳嗽了一声,淡淡得出了声:“私章在我储物戒里,我不开你们打不开,我死了你们也打不开,问问你们上面的人,神帝九濡在此,要不要带着我去找邱光济?”
“你骗谁呢?神帝九濡早死了,神帝能跟你似的一点劲都没有?”听了他这一句再看着他真挚的眼神,九濡很想说一句骗你是小狗,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来魔境定居,现在的魔族人真是太有趣了。
“你们有没有见过神帝的玉牌?昆仑神玉雕成,世间再无第二块。”九濡右肩被锁了琵琶骨,不久之前又受过刑,右手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摸出事先挂在腰间的那枚玉牌,他很久没用了,丢在储物戒里找得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
昆仑神玉玉脉已绝,当世再没有第二块神帝玉牌,果然玉牌一拿出来,众魔都不敢言声了。果然神帝的震慑力还是很强,即便是个被人一捏即死的神帝。
几个魔头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九濡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地位更高一些也更稳重得魔族行色匆匆得进来,一脚便将九濡踹倒在地,大声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冒充神帝九濡,来人,将他左边琵琶骨也穿了,吊起来给仙帝陛下送去。”
屋内原来那几个魔族眼见自家副领主如此气魄,顿时觉得刚才似乎真的被眼前这个一身是血的废物给糊弄住了,一说要再穿一次琵琶骨,众人都牟足了劲想要从九濡的惨叫和痛呼中找回些自己身为魔族的气节来。
九濡原本是蹲坐在地上的,若那人再晚进来些,他甚至有信心让屋里这几个废物将自己扶起来好好安放在榻上,看来是邱光济得了他们这边的消息急着用他去拿捏黎柯了。如此倒是正和了他的意,他本来也是要去前线的,明日便是黎柯神格压制着他煎熬的日子,否则他也不会主动亮出身份。
刚才那魔族窝心一脚将九濡从这头踹到了那头,当下便喷出一口心头血来,九濡有些舍不得,这才一天多的功夫便浪费了这么多神血,先前搭救齐永康时也就用了几滴。一听又要穿他琵琶骨,九濡挣扎着向后退去,虽然明知无法逃脱,但是穿骨时实在太痛,能晚些便晚些吧。
几个魔族争先恐后得向前来将九濡摁在地上,其中一人以魔气化出一把看起来比原来更加狰狞得铁钩,估计是觉得他此时惊慌后退得行为与神帝得身份实在有些不搭,那人一本正经得对他说道:“亏我刚才还信了你的鬼话,你怎能玷污神帝光辉伟岸得形象。”说着痛快地将那把铁钩子刺入九濡左肩琵琶骨下,就是翻转着从上方穿出。
九濡为了配合他不再玷污他心目中神帝地光辉,硬是咬着牙一声也没有哼出来,抽了几口冷气便晕了过去。
九濡不知道刚才踹他窝心一脚的是他们的副领主,而领主此时正被山茗扣在魔宫中,严刑逼供。说起来这位领主也是位冤大头,喻武彻查了个遍,一同来的几位领主都没有与仙族接触的异常波动,只有他有。山茗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硬骨头,她的手段出了名的刁钻毒辣,鲜少有人能在她手下走过两轮儿的。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魔境与仙界分界线是一条蜿蜒奔腾的大河名滹沱河,魔族本身便是得天独厚的一族,族人大多孔武有力善征战,旁族若想堕落成魔也都先要有极高的修为,是以洪荒初开时魔族是这片大地上的主宰。实力平平的凡人和当时羽翼未丰的仙族都被魔族压制得屈居在巴掌大的地方苟延残喘。
当时的魔尊眼大、心大,世间灵气最为丰沛的地域都归魔族所有了还不甘心,妄想将其他两族赶尽杀绝,挑起了仙魔之战,凡人因为力量微薄只能默默得跟随当时也是举步维艰的仙族一同反抗魔族高压。魔之力可通天,那时众神还没有建立起如今循环往复的六道轮回,无论仙、魔、凡,只要死了便是消失了,魂体崩溃以后化为死气和恶念。
魔族天生便能适应充斥死气和恶念的环境,仙、凡二族却不行,魔族更是趁机打压得仙、凡二族几乎绝种。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冲天的恶念险些惊扰了九天之上的神族,众神悲悯,不愿看到仙、凡二族就此覆灭才舍身造轮回。
轮回初成时九濡还小,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至亲一个又一个得舍生赴死,原以为自己也是要填进那个坑里,和哥哥姐姐们一起陨落了的。好在轮回最终还是建好了的,他虽不必立时应劫而死,却要独挑重担,弹压贪婪嚣张的魔族、扶持仙凡二族。他用了几万年的时间,以战止战,最终在仙魔二境之间画下这条滹沱河,又将大片土地化给没有先天之能的凡族,才让天下得了这百万年的安详。
滹沱河出自九濡之手,九濡一致,原本呼啸奔腾着的河水似乎感觉到了本源的力量,更加叫嚣着沸腾起来。
九濡记得自己下凡历劫做宋念时,最后好像也是被人吊起来死的,不过那时好像还好受一些,这次却是被生穿了琵琶骨吊在一座战车里来得。原先九濡便知道,这次的事和邱光济脱不了干系,到了这个地步,邱光济也不再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得到战车里来看他。
战车内高约两丈,晃晃悠悠得来时那群魔族将九濡吊了起来,九濡被翻来覆去得疼晕过去好几次,此时停了车却好心将自己放了下来。九濡依靠在车厢壁上,微眯着眼,邱光济开门时漏进来一道光,照在他带着残血的苍白面颊上,邱光济突然就将眼前的人影和蘅清死前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那时的蘅清也是这样,白着一张脸、口鼻里都有鲜血涌出来,眉眼却仍然好看得紧。
“陛下近来可安好?我以为陛下早已经陨落了,陛下果然是陛下,我们这些后天的野路子自然是不能比。”邱光济蹲在九濡面前,扯了扯他右肩上的铁链,笑嘻嘻地说。
“托你的福,最近不太好。”九濡皱了皱眉眉头,抬手将自己身上的铁链从他手里扯出来,他这样拽着,自己挺疼的。
邱光济也不生气,任他将链子从自己手里扯了出去,仍旧笑眯眯得和他说话“原来黎柯也不是那么长情的,我还以为你失踪了,他定会先去找你,没想到竟然对你不管不顾呢。”
九濡无话可说,干脆闭了嘴,等着邱光济下文。
“我一直很疑惑,陛下,您对我哪里不满意,为什么要选择黎柯?”
“你是说我立他为仙帝这事?”九濡咳嗽了两声,扯得自己肩膀连着胸腔一起都泛起剧痛,顿时不敢再咳了,“你文韬尚可,武治不够,也没有治军的才能,若将仙兵都交到你手里,不出万年,魔境的疆域便可扩大一倍。”
九濡这话说得很坦诚,先前他还理事时是不分什么文仙帝、武仙帝的,众生皆从他号令。邱光济执政以来虽行仁义之道,仙兵却愈发少了约束鞭策,隐隐有衰退松散之象。正好那时黎柯在行军打仗上大放异彩,九濡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身上姹紫嫣红得帝星之象晃了眼,这才决定顺应天势钦点黎柯为武仙帝。
他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没能早些注意到邱光济内心的变化,毕竟邱光济一直表现得恭顺谦卑、与世无争。若能早些察觉,或许可以在邱光济误入歧途之前及时点拨教化,也免了后来的这一场浩劫。百年前轮回崩塌,数以万计的生灵被裂缝吞噬,又有众多生灵受到无法被轮回消化的死气和恶念影响,此后数十年还有收到影响的新生婴儿出生既为畸胎。
邱光济听了他这话不怒反笑,“神帝陛下好大的口气,我是不能与陛下相提并论,但是黎柯,我还不怕他。他就在外面,待会儿我便让陛下看一看,或许陛下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九濡估算着时间,还有七八个时辰,便是黎柯犯病的时候,他现在必须得靠黎柯近一些,才能保证黎柯不会在与邱光济对阵时失去心智。临近这几天,神格对黎柯的影响会愈加严重,黎柯定不会牵连上无关此事仙魔军士,届时只怕他要吃亏。
黎柯此时的确难熬,凡境那边有老将压阵,又有司文司武后方配合,局面很快便被控制住。倒是仙境这边,一开始黎柯是打了几场胜仗的,之前对黎柯颇有微词的那些老将也都消停了一阵子。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主将分心,可黎柯一颗心分了三处用,要排兵布阵还要惦记着凡境那边的战事,最重要的,他心焦难安,时不时得想到那个失了踪的人。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又气得不行,总想着若是那人回来,定要将他锁起来,再不得外出一步。可山茗那边却半点消息也没有,他遣人回去问了两次,只说正在找,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这让黎柯愈发坐立难安起来。
及到今日傍晚,战事仍胶着着,黎柯知道明日太阳一出山自己便又要受那一轮仿佛神魂都要从肉体之中剥离出去的痛,心内更加急躁。仙族寿命绵长,邱光济手下的兵大多都与他并肩战斗过,此时眼见昔日战友因为他与邱光济的个人恩怨无辜受累,他心里不太舒坦,已经严令魔族将士守阵不出两日了。
早前因为仙族节节败退而安分了不少的老将们又有些按捺不住,他们与邱光济里应外合,黎柯着实烦恼。
黎柯得了片刻清闲的时间打算去滹沱河边转一转,他曾听闻此河乃是神族先帝九濡的手笔,抛开气势磅礴、蜿蜒秀丽不说,此河似乎还有些别的玄机。他早就知道神帝陛下在剑道和阵法上造诣颇深,此河看起来似乎就是个依山就势的大阵,仙魔二气在此处自然而然得分离各自汇聚入自己的境内,只是黎柯也只能看出个大概,并不能全然理解。
他脑子里纷乱成一团,一边被嚣张肆意的魔性引导着他想要挥兵而出,将邱光济这些碍眼的全都扫除干净,另一边又被悲悯的神格压迫着。然后悲悯似乎慢慢占了上峰,与他本来的灵魂愈加契合,魔性开始孱弱起来。
喻武见山茗实在审不出来,勉力将此魔及他手下几个下属全都搜了一遍魂,才知道原委并不在此魔身上,是此魔手下一员副将与仙族里应外合,已经将帝君带往邱光济处。搜魂本就需要极强的仙力支撑,喻武短时间内数次动用搜魂,人已经有些不支,山茗还要坐镇魔族,喻武只能把肥遗叫来,二人一起往仙魔边境赶去。
肥遗当时正与妙意、冯平承在一处,一听说帝君遇险,便一起都来了。正反肥遗本体巨大,也不存在超重超载的问题。
喻武倒在肥遗背上顺气儿,他灵力透支严重,现下连眼睛都睁不开,妙意和齐永康围着他,想问问他帝君因何至如此境地,又看他劳心劳力的样子实在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仙族军士战身着银光甲,列阵于滹沱河畔,战甲麟麟之间都泛着仙气,邱光济命人将九濡吊在一架高大的战车后面,还给他施了隐身术,旁人都看不到他。邱光济到底还是惧怕神帝威名,不敢让人知道,于神帝有损的那人是他。
与仙族这边威风凛凛、严阵以待不同,魔族这边似乎有些不太规整,只稀稀拉拉得站了几排,数得上名号的那几员大将也都没在。不见黎柯踪影,他又是惯出奇兵的诡将,邱光济一时也拿不准黎柯又打了什么主意,未敢率先出手。手里有九濡这张王牌握着,邱光济倒是举得胜券在握。
被吊着琵琶骨悬在半空,九濡着实不太好受,双肩痛得他眼前发黑,想要看一看河对面黎柯的情形,又被高大的战车挡住什么都看不到。
山茗第一时间给黎柯传了信儿,黎柯知道九濡是在邱光济手里时突然便想通了一些事,虽然还是因为九濡没有在他身边而莫名其妙得生着气,但是却不再因为是否要举魔族之力对抗邱光济一事而纠结。他干脆得将自己的魔尊大印交给近身的小将送回魔宫山茗手中,只安排好魔境边防,又象征性得排了些魔军在仙族阵前便孤身一人出发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黎柯记得自己先前避水的功夫不太好,可一入了水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什么压力,仿若周遭的水流只是更沉重些的空气罢了。滹沱河整个大阵,他只瞧出了个端倪,虽还不明白其中机巧,但也够他因势利导将自己的阵法化进河中。
他已然打定主意再不牵连无辜生灵,无论魔族、仙族,也不甚明白他与邱光济之间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地步的,但索命之人来了,总不好乖乖伸长了脖子待死。此处正是仙、魔二气对冲的关卡,黎柯曾是仙人又坠了魔,正应了此地的地利。他以己身为引,在滹沱河底设下阵法,权当是个保命的手段。
邱光济以为黎柯吃了上次贸然闯宫的苦楚,再不会做这种孤身入敌阵的蠢事,未曾想,他列着阵在此处等着两军相战,黎柯竟真的明晃晃得一个人晃悠悠得走到了数万仙军阵前。
肥遗赶到时,黎柯堪堪走出魔军阵营,喻武在肥遗背上瞧着黎柯的背影便知道此人又要做那孤身创中宫的混蛋事,也不知道这次是否还是要寻死。他迅速捏碎手中的传讯玉符,先前帝君归来安排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他暗中联络旧部,如今正是用他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