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可
镜看向她们,由心而笑,笑容纯澈:“他比那朵千年的雪莲还要漂亮。”
“……”
镜将双手往后一背,得意转身,下巴一扬,吩咐道:“带他回宫!”
秾月、夭月抬起姬泱,漂浮着跟在镜的身后进了宫门。守门女鬼“吱哑”再将门关上,顷刻间,原地只留一座空白墓碑,桃林没了,墓碑被桃花枝缠绕、覆盖,原本的血迹早没了踪迹。
追杀姬泱的人,身穿夜行衣,顺着血迹找到此处,血迹陡然没了。
他们几人在附近找了一个多时辰,无奈道:“据闻九皇子少时出游,无意中识得几位江湖中人,他是很有本事的,否则也不会令咱们主子忌惮至此。他出门,再匆忙,总要安排好后路,怕是已被江湖高手救走!”
“唉!咱们这趟差事没成,回去总要被罚!受罚是小事,误了主子大业才是大事!”
“九皇子身负皇令,前往封地,江湖高手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只要宫里路贵妃还在,只要他外家的表妹也还在,他就不可能归隐江湖,他还是本朝的九皇子,他就必须赶赴宜州!他的亲信与亲卫被我们杀了大半,早已与他分开,他身受重伤,不死也是半活,我倒要看我们最为尊贵的九皇子殿下如何到得宜州!难道还要靠替身?呵!我们即刻前往宜州,在那恭候九皇子大驾!”
“也是,我们来个守株待兔!”
“走!”领头之人将手一挥,拉紧缰绳,调了个头,策马离去。
罩住宫殿的那层水帘化作雨,宫里所有鬼、妖痛痛快快淋了一场,先前的惊吓便全没了。满宫里的鬼都知道,她们公子近千年来,最大的心愿便是勾到一位人间的书生。此时身上舒坦了,也是亲眼瞧见秾月夭月两位姐姐是如何抬着人进来的,众鬼都想立即去看看那位书生是何等相貌!
女鬼都爱俏,能被她们公子带回来,想必很是俊俏吧!
她们齐聚在公子的寝殿四周,却也不敢再往里去,否则要惹公子怒的。
带来的人躺在镜的寝殿内,镜原本甚至想让这人躺他的玉床。还是芳菲劝他,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的玉床是他死时躺着的床,生人碰着不好。仅这件小事,他们便知道公子这次是当真看重这位书生。
芳菲与两鬼对视,就是两只鬼的眼睛珠子里也有惊讶,她们也没料到,人间还真的有这样的书生呢!
芳菲直接扯来几根桃树枝,变了张床出来,桃木能辟邪,让这位书生躺再好不过。
鬼本就没有气息,镜又一心只知看他的脸,看得无比满足,殿中安静无比。
两鬼一字不发,芳菲到底是妖,比鬼多了些生气,看了会儿,忍不住,小声道:“公子,这位郎君怕是要死了呢。”
镜才回过神,怔了怔,对芳菲笑:“我忘记他是人了呢!”他转头就吩咐,“你们快看看,他是哪里不好,赶紧别让他死了!我还没看够呢!”
秾月点头,对他道:“公子,他身上中了许多刀,看这伤口,是有人要杀他,要他的命。不如由奴婢出去瞧瞧,那些人必定尚未走远,奴婢将他们抓回来。”
镜立刻想起自己最爱的那本《香山记》,压根没听清秾月后半段的话,他将手一拍:“《香山记》里就是这样写的!那书生进京赶考,夜里被山贼打劫!是路过女鬼救了他!”镜再指姬泱,“他也是被山贼打劫受伤!”
“……”秾月其实已经顺着血的味道,看到对方此时的大概位置,再看刀口,也知那绝不是山贼。再晚些,出了他们宫殿所在范围,那可就真的捉不到了。先前宫门疑似被闯,不知是否与这些人在他们宫外争斗、流血有关?此事当查清楚才是,毕竟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状况。但,公子难得捉回一个还算能看的人,这样有兴致,公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她点头,“公子说得是呢!”
芳菲也点头:“山贼未免也太过份了!”
“不是——”夭月要开口,被秾月一拉,她闭嘴。
镜兀自沉浸在《香山记》中,感慨道:“那是一只厉鬼,她怕自己伤到书生,救下书生也不敢靠近。是看书生快死了,才出手相救。书生被救活后,想随她一同回家,她也不愿!她一路暗中保护书生,书生高中状元后,还曾回来寻她,女鬼始终不肯出来看他一眼。书生后来娶了上峰的女儿,成亲那一夜,女鬼穿一身红衣,在他们新房的屋檐坐了一夜。天明之前,她回地府,再不害人,再不试图附身还阳,而是喝了孟婆的汤投胎去也。唉,真傻啊。”
“唉。”秾月与芳菲也跟着叹气,只有夭月睁着双快掉的眼睛珠子盯着她们瞧。秾月再一拽她,夭月按一按眼珠子,也叹气,“唉。”
镜叹完气,赶紧再吩咐道:“我可不要做那样的可怜鬼,赶紧把他弄醒,我要他生生世世记得我!本公子好不容易勾到的一个俊俏书生呢!”
“是!”
想救一个人,于她们这些老鬼、修成人形的妖而言,实在是小事一桩。
是公子瞧中的人,她们不敢碰。芳菲用桃木捏了个小人,往空中一抛,小人在空中飞旋,几股轻易瞧不见的薄雾从小人手中散出,全部没入昏迷的男人体内。
姬泱浑浑噩噩,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就在他以为这场噩梦终将没有尽头时,忽有人在他耳边猛敲锣鼓,也有几股暖流缓缓往他身体中没入。
他恍恍惚惚,缓慢睁眼,还不待看清眼前事。
耳畔先响起道和悦声音:“郎君醒了?”
声音陌生极了,姬泱的眼睛眯了眯,眼前事物明晰一些。
那道声音却又问:“郎君姓甚名谁?今年是何岁数?家住何处?”
“……”姬泱觉得有些吵,他的眉头微皱。他也终于看清眼前东西,他眼中是屋顶,玉石做成,雕出不知名花草与动物,美轮美奂,竟不似人间。他不禁疑惑,他到了哪里?这不该是普通村落里能有的地方。
他到底是被俘了?!
镜却有些不高兴,他都说了那么多话,这人怎么一个字也不答呢,不是醒了吗,眼睛也睁开了。
书里不是这样写的!
镜的嘴一撇,转身就要走,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这样对他呢,鬼鬼妖妖都捧着他。走到一半,他又想,这是他等了一千多年才等到的唯一一人啊,人都救活了,就算讨厌,也得多看几眼吧。
他又走回来,可是那人还是不看他!
他索性弯腰,将脸摆在那人眼前,生气问:“你为何不理本公子?”
难道男鬼就是不如女鬼吃香吗!
话本子里,那些书生可都是见了女鬼一面便巴巴跟着跑的!
他明明比女鬼还要美!
冷不防,姬泱眼中现出一张美人脸,比屋顶玉石还美,实在很是突然。姬泱吸进一口凉气,猛咳嗽一声,再喷出一股血,全都直直喷到近在咫尺的镜的面上。
天煞的!他果然还是被抓住了!
老三竟还对他施美人计?!
极致气愤下,刚吐了血的姬泱再度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喷了一脸血的镜宝宝:(?◎△◎?)〃。
是的镜公子是个沉迷于人鬼言情的鬼哈哈。
谢谢砸雷和灌营养液的大家=3=。
第4章 幻术
镜被喷了一脸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再眨了眨眼,他回头看秾月她们。
两鬼一妖同样瞪大双眼,眼珠蹦出眼眶,秾月吓得连眼珠子都顾不得往回按,直接伸手就要拿袖子给他擦脸。
镜问:“他喷了我一脸血?”
“……”她们不忍点头。
“镜,镜子呢……”镜慌慌张张地问,问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就能变出镜子来。他手一展,手掌中沁出水,化出一面小镜子,他看镜中自己,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此时全是血!他从未这样丑过!别的女鬼勾回来的书生全都捧着哄着供着,看都看不过来,一醒来就要作揖道谢,甚至要以身相许。
他勾回来的,首先便喷了他一脸血!
在他们鬼看来,喷别鬼一脸血,那是极度不尊重与不喜爱了。
镜的手臂垂落,秾月已伸手过来给他擦脸。
谁料镜的嘴角一撇,竟气哭了:“我被喷了一脸血……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看的,他喷我一脸血……”泪珠立时就从他眼角滑落,秾月她们没心,也快要碎了。她与夭月扑过来,一人一只手掌去接镜的眼泪珠子,芳菲拿云帕给他擦脸,将他的脸擦干净,镜却还在哭。
这个该死的书生,一来,就惹得她们公子哭,她们公子可是千年才能哭一回的!可见不是个好东西,臭男人!
芳菲性子最急,生气跺脚:“宰了他!”
镜的眼泪珠子是不掉了,却还是抽抽的,他回身再看那人,他也想把这个人给宰了。这个人不尊重他,并且厌恶他,朝他喷血就算了,看到他的脸,竟吓得晕了过去!
是被他丑晕的吗?
他有那么丑吗!
这是最令他生气的。
芳菲见镜没说话,伸出手,手指化作尖利桃枝,逼到姬泱脖颈前,只差一厘,姬泱立刻就能死。
镜瞧着那张脸,到底还是不舍:“还是别让他死了,我还没看够呢。”
想到他因为相貌而不能杀死一个不尊重他的人,镜更委屈,眼泪珠子差点儿又开始掉。
芳菲心疼至极,劝道:“公子,他死了就成了鬼,照样好看的,死在咱们宫里,出不去,您不是想看就能看?还听话。”
镜抽了抽,难过道:“可他若是死了,还怎么进京赶考?还怎么考状元?他不考状元,便没有上峰逼他娶女儿,他就没法为了我与上峰抗争,他也没法与我一同抵抗天道与阎王,没法共患难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俊俏的书生,我要他给我挣诰命呢。书里都这么写的,诰命据说是个特好的东西,那些女鬼们都喜欢,我也想要。”
“……”芳菲知道自己错了,她真不该买那几本书回来,更不该大声嚷嚷,就该让他们公子再多睡几百年!
镜不哭了,自己把脸擦了擦,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要督促他读书,让他考状元。不杀他了,让他继续当人吧。”
“……是。”芳菲只好收回手。
秾月与夭月将他的眼泪珠子收拢好,心疼地什么话也不想再多说,她们将眼泪珠子又用一个新的琉璃瓶子装好,镜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
晃过后,镜到底还有些不高兴,面子上挂不住啊,他不愿再看那人一眼,避过脸:“谁也不许跟着我,这几日我不想见他!”
“是。”她们只好目送镜闪没了影。
镜一走,夭月立即气道:“这个不知死活的臭男人!”
芳菲着急问:“你们是公子的贴身侍女,往常总能看出人的来历,这个人呢,他当真是书生?他都已被我救活,怎的又昏死过去?我可是有千年修为的,不应该。”
秾月皱眉:“说来怪异,我还真看不出此人的来历。”
“空长了一张俊脸!真想杀了他!”芳菲咬牙看向昏睡的姬泱。
夭月则是“哼”道:“凭他是何来历,在咱们宫里还能翻了天?他要敢有异心,立即宰了他!”
秾月性子最沉稳,思量片刻道:“先这般吧,公子欢喜他的脸,也的确好看,等了这么多年,只要公子高兴,一切都好说。”
“有咱们在呢,大不了杀了他!”
芳菲又道:“咱们公子可不是那寻常女鬼,哪能让公子受委屈。现下趁公子不在,守着他,等这个臭男人醒来,咱们姐妹要教教他规矩才是。”
夭月疯狂点头赞同,秾月也点头:“正是这个理。”
镜则是闷在他宫中的那弯湖水里,他喜欢水,喜欢雨,喜欢雪,喜欢霜。
有些时候,他不大高兴,便爱躺在湖底想事情。
他此时就很不高兴,他又不是真的孩童,他虽不知自己是什么年纪死的,但看相貌,大约总要有十五六岁了。他也知道方才很有些丢脸,尽管是当着贴身侍女的面。他生气地抓住身边一条将要游过的锦鲤,不让它游,锦鲤却乖巧地用尾巴轻抚他的脸。
软软的,滑滑的,有些舒服,锦鲤认得他,还朝他吐泡泡,他到底心思纯净,又笑了。
心情这就算好了,他“哼”了一声,也哼出一串泡泡。
反正这个书生已经被他捡回来了,虽不如其他女鬼的书生听话,好在长得尚可,就是他的!嫌他丑?朝他吐血?那也是他的!
他们还要成亲呢!
成亲后,这个书生必须给他考个状元回来!必须要当宰相!必须要给他挣诰命,每日都要挣一个!他等了这么多年,必须要比每本书里的女鬼都要风光!
办不到?办不到就杀了他,拘在宫里伺候自己一辈子!
镜是孩童性子,压根不知人间规矩,甚至不知诰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能一日一个呢。他倒是越想越高兴,从湖底浮上来,愉悦地游水,满湖的锦鲤都游到他身边陪他,与他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