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魔王阿花
别墅里没有早餐,要到外面吃才行。
小盐巴和白盼下楼,楼梯光线不好,昏昏暗暗没什么光,台阶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笔,垂着头,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他就是程程吧。
小盐巴不免多瞅两眼。
这个年纪的皮肤普遍细腻光滑,小盐巴瞥了一眼,小男孩手臂的皮肤皱巴巴的,就像浮在海面的枯木,一扯就会裂开,难看得要命,他眼神有点木然,写答案的速度飞快,提起笔的瞬间,答案就出现脑中似的。
地上还摆了几本书,是高一的数学模拟卷,这么小的年纪做起高中作业来了,可见父母望子成才的心有多迫切。
从他身边走过,程程仿佛没有感觉到,良久,才木讷地抬起头,眼睛不看试卷,书写的动作却不停重复,像没有意识的机器人。
白盼也注意到了,蹙眉:“他——”
“程程!”老板娘尖锐的声音猛地盖过了白盼的,紧接着,又勾勒出慈祥和蔼的笑容,黄腊腊的牙齿露了出来,像一张狰狞的巨嘴张开了:“时间不早了,该去补课了。”
程程木然地起身,地上的练习卷也没捡,踩了过去,背上书包,直接就出门了。
小盐巴心里涌起止不住的怪异,老板娘半夜给程程做宵夜,应该很疼儿子才对,怎么让他一个人出门呢?
还没想明白,旅馆外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和老板娘没聊几句,便吵了起来。
小盐巴听了一下内容,大约是姑娘的男友前两天在旅馆内居住,谁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就失去了踪迹,她认定这里有问题,今天特意来找老板娘算账。
“你干的什么龌龊事自己不知道吗?”年轻姑娘指着老板娘的鼻子骂道:“劝你早点认罪,把周浩交出来,不然等我查出什么了,想逃都逃不掉!”
老板娘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站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年轻姑娘,带了点怨恨和怒气。
年轻姑娘骂了一通,见当事人不回应,觉得没意思,便把行李包一放,打开拉链,倒出一大堆玄学道具,什么罗盘,黄符纸,佛珠,自顾自地往墙壁上乱贴。
老板娘面上有凶光,一把擒住了年轻姑娘的手臂,她身体骨瘦如柴,力气却大得出奇,两者相差悬殊,不到片刻,年轻姑娘露出痛苦的表情。
“哼。”老板娘有意要把她手臂捏碎,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态,碍于旁人,生生克制住了,只是阴森森地说道:“要住店就付钱,不住就滚,不然我喊警察了。 ”
年轻姑娘揉着发红的手臂,咬牙切齿,一看就是不肯放弃的脾气,梗着脖子问道:“多少钱一晚?”
“三百八。”老板娘脸不红心不跳。
“这是要敲诈哩。”小盐巴偷偷跟白盼咬耳朵。
“老板娘不想让她住。”白盼双眸微眯,似乎在思考原因:“为什么?”
小盐巴很能理解:“她是来闹事的,给我的话,我也不希望她住进来。”
“好啊。”另一边,年轻姑娘已经飞速做出决定,柳眉一挑,毫不退却,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红钞,扔在台子上:“这是两千块,先住五天,不用找了。”
说完,背着行李包风风火火上楼了。
白盼的视线一路顺着那姑娘的方向望去,过了会,又回过头打量老板娘,依然安之若素,毫无波澜的模样,她围着登记台绕了个圈,坐下来敲计算器。
一切都很平常,好像没什么不对。
出门后,白盼才淡淡道:“奇怪。”
“怎么了?”小盐巴不明所以。
“三个奇怪处,第一,叫程程的男孩,三魂七魄中丢了一魂一魄,命还在,却行尸走肉,如同植物人般,那么——他经历了什么?第二,吵架的年轻女生,表面冲动鲁莽,包里翻出的佛珠符纸全是假货,但故意将东西洒了一地,顺手捡走带有程程字迹的试卷,可见她有所察觉,并非一窍不通,甚至可能是懂行之人。”
“更奇怪的是老板娘。”白盼蹙眉:“她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却没有影子,为什么?”
第41章
没有影子,还是人吗?
心里虽有疑问,但没有什么头绪。
白盼道:“先吃早饭吧。”
接着,又跟了句:“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墨水镇卖豆腐脑的早餐摊特多,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小盐巴没有办法,只好选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入座。
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爷,他吹嘘祖上就是卖豆腐脑的,色香味俱全,乾隆年间的达官贵人吃过都赞不绝口,自己在镇上呆了三十年,有哪家做的比他好吗?
白盼最爱虚情假意附和别人,含笑听完半小时的辉煌历史,老大爷仿佛找到了知音,热泪盈眶地说从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年轻人,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小盐巴默默吃完了三碗豆腐脑。
嗯,白盼一笑就像只千年老狐狸,可会欺负人了。
他时不时抬眸偷看,肺腑道,还是只白毛狐狸哩。
此时,白毛狐狸摇着尾巴,已经跟老大爷混熟了。
“小伙子,你还会下围棋啊?”
白盼笑眯眯道:“一点点。”
“别谦虚了,你是懂行的啊!”
又聊了半小时,白盼才转到正题:“您对这带很熟吧?”
“当然,我都定居三十年了,墨水镇就是我第二个家啊!”老大爷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骄傲。
白盼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暗光,不经意问道:“您认识逢客轩的老板娘吗?”
老大爷表情微变,面露警惕,语气硬了几分:“你不会是便衣警察吧?”
要不是套足了近乎,这会儿肯定立即翻脸,别说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很忌惮警察,为什么?
白盼感觉不到充满戒备的眼神一般,依然温和地解释道:“其实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打算在逢客轩小住几天,房间已经订好了,听说那里经常有人失踪,难免担惊受怕。”
“你们住逢客轩?”老大爷一脸纠结,他对眼前沉稳温和的青年极有眼缘,小伙子长得俊脾气好,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去白白送死,便拉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逢客轩的老板娘,叫做叶秋葵。”
……
我们叫她秋娘。
这个镇绝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以前逢客轩不是开旅馆的,而是个活禽交易市场,里面没有也没有其他动物,只有猴子。
猴子在墨水镇一度销量很好,因为大家都相信,生食猴脑能变聪明。
确实是变聪敏了,以前我有个侄子,背一篇古文要花上两天,还磕磕绊绊,刚默写完又忘得精光,这种怎么考得进大学?他父母愁啊,鬓角白了一大半,镇上几个老的,就建议吃猴脑试试。
后来我侄子考进市里一本大学,刚毕业月薪上万,也不是个例,镇里三十岁以上的,家里基本都喂过猴脑,有些效果拔尖,有些却用处不大,看个人。
秋娘的老公就是卖猴子的,当时赚翻了,别人还看黑白电视机,他们家电脑都装上了,我那个羡慕,恨不得给他当下手,一起养猴子卖猴子。
……
白盼挑眉:“既然赚得那么好,为什么还改开旅馆?”
“这不现在被纳入国家保护动物了么。”老大爷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国家不来管,那活禽交易市场也得关。”
“哦?”白盼饶有兴致地问:“这又是什么原因?”
老大爷咽了口唾沫,说道:“五六年前吧,有几个食猴脑的,被撬开头盖骨,惨死家中,警察赶过去一看,不仅鲜血淋漓,连脑髓都没了。”
……
镇上凡吃过猴脑的,多多少少知道忌讳。
猴子越小时候吃越好,大的猴子,特别是怀了孕的母猴,是绝对不能食用的。
不可否认,它们是具有灵性的动物,聪明,敏捷,记忆力和思维能力都是拔尖的。
正因如此,在死亡前才会表现出比其他动物更为强烈的绝望和恐惧,你想一想,它被关在笼子里,送上桌还是活的,只是被打了迷药,这时候头盖骨已经掀开了,热油浇在血淋淋的脑浆上,旁边同类们还瞪着眼睛看着,害怕但逃不掉!
你一口一口的吃,它却没有死,这当中的痛苦你能想象得到吗?
它虽然是动物,说不了话,但也是有感觉有感情的,你这么残忍,它活着的时候受罪,死后必然会来报复你!
所以,我们吃的都是幼猴。
幼猴刚生出来没多久,还懵懵懂懂,意识不到自己要死了,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怨恨,你吃了它,变聪明的同时也不会收到惩罚。
但哪里有这么多的幼猴买给你?
秋娘是个老实人,她丈夫却黑心黑肺,也不知道那厮耍了什么把戏,硬是让老猴子看上去跟幼猴一摸一样,老猴子活得时间长了,最是精明,除了外形,跟人无异,把它的脑子生生挖出来吃了,可不就遭它忌恨了吗?
这下真相大白,那些人就是被秋娘家的汉子活活害死的!镇里的到处是谴责他的人,那几家受害者的亲戚更是气得发疯,天一亮就拿着棍子上交易市场围堵,等到日落西山了再怒气冲冲地回去。
如此反复,镇上是闹得鸡犬不宁,秋娘的孩子才一两岁,又要看生意又要照顾孩子,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天天哭着要跟老公离婚,她老公对别人狼心狗肺,但对孩子却是全心全意的,生怕祸端殃及妻儿,当晚收拾包袱,隔天就从镇上消失了。
没了老公,交易市场光靠一个人根本开不下去,只好先拆了,在上面盖了一栋别墅,作为旅馆经营,比起卖猴子的时候赚得少多了,但胜在稳定,混口饭吃。
想想也是可怜,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父亲,一个女人当爹又当妈,还要赚钱养家,难怪几年内老了那么多……
……
小盐巴摇了摇头,道:“她老公明知不可行,却把老猴子当小猴子卖,感觉和杀人犯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人,心思太歹毒了,说到底,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要不吃猴脑,那几户不会遭到报复,秋娘也不会跟她老公分开了。”
“这话就说的奇怪了。”老大爷瞪圆了眼睛,忿忿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吃?人类站在在食物链顶端,优胜劣汰,这些动物即使不被我们食用,也会被比他们还强的豹子,老虎之类填牙缝,你如果觉得不对,那猪羊牛肉都别吃了,你吃的青菜白菜菠菜,也是有生命的,你干脆饿死得了。”
“啊……我……”小盐巴不太会反驳的,老大爷说一连串,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把脑袋埋进碗里当乌龟。
白盼想起自家小孩笨嘴拙舌,腼腆又内敛,这会鼻尖快蹭到碗底了吧?便截住话头,慢慢道:“昨天我们到的时候,碰到一个卖猴的,正好也会障眼法,不知道是不是秋娘的老公。”
老大爷脸色变了,呼吸急促起来。
“什么样的?高不高?壮不壮?几岁?”
白盼道:“一米八左右,很结实,四十岁不到,明明牵着三条狗,却跟我们说是幼猴。”
“是他……”老大爷愣怔:“过了这么久,他又出现了……难怪秋娘的旅馆要出事……他是来报复的!是来报复的!”
嚷嚷的声音太大,吃豆腐脑的顾客纷纷侧目,老大爷无暇管他们了,匆匆收拾摊位上的锅盆,好像要收摊似的。
果然不到半刻,吃豆腐脑的游客被赶了个精光,老大爷推着车,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往回赶。
“他怎么了?”小盐巴有点茫然。
“老头子说话半真半假,稍微唬一下就心神不宁露馅了。”白盼摸了摸身边小孩的脑袋瓜子,感叹道:“还是太年轻啊。”
小盐巴心里想,再年轻,比你大很多呀,不过没敢吱声,不然白毛狐狸又要欺负他哩。
临近中午,医院依旧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