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yzo
百年前,江湖百晓生曾说过,池罔是最会治江湖伤的大夫。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池罔习武,对所有脉息间的内力流动运转,都了如指掌。
旁的人有这等武功的,没人会去当大夫。而当大夫的,又没有人有这个机缘,将武功练到池罔这个程度。
能力不足,眼界受限,便自然看不到池罔所能看到的境界,复制不了他的医法。
这个小姑娘不是江湖伤,但是她耽误太久,疫毒已经沉入五脏六腑,就是神医也救无可救。
身体健壮的成年人或许还可用虎狼药拼死一搏,求上天一线生机,但这女孩年纪太小,用上虎狼药身体根本扛不住,直接就会要了她的命。
别的大夫救不了,但是池罔能救。
池罔可以熟练地引出自己的内力,控制在一个非常温和却浑厚的力度,和缓地洗涤小姑娘的经脉。
他于行医一道日积月累的知识和经验,对五脏六腑都知之甚熟,这让他可以在不伤害小姑娘的情况下,引导着她体内疫毒的流动,先将毒素从脏腑内抽出,再选体表一点进行挤压,将疫毒排出体外。
片刻后,女孩双手肘外侧的曲泽穴,缓缓流出了发黑的鲜血。
阿淼立刻拿来干净的布巾,轻轻蘸取黑血。
待黑血流净,小姑娘体内毒素除了大半,池罔才拔出了所有的砭针。
女孩立刻开始出汗,她身上流出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汗水,阿淼连忙上前擦拭,可是女孩出汗速度太快,她竟然忙不过来,得到了允许后,孩子的父亲立刻上前一同帮忙。
那男子都有些语无伦次:“大夫、大夫,怎么会这样?”
池罔轻轻道:“她已无大碍,不用慌张。阿淼,我说副药方子,给她煎药内服。”
摸着小姑娘脉息的阿淼,此时已经惊呆了。
北地瘟疫救无可救,她虽然一直听说,但到底从未亲眼见过、亲手诊过。
刚刚送进来的时候,她是摸过小姑娘的脉的,脉悬无根,沉涩不起,那是元气衰竭、病邪入体的征象,这样的脉象,她只在将死之人的身上见过,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
摸着这样的脉,阿淼还在想:怪不得瘟疫无法医治,这样厉害的疫病,怎么可能有人治得好?
而此时小姑娘的脉虽然极为虚弱,但却已迸发生机,就像是在她眼前生生换了另一个人的脉,这让她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阿淼?”
以为自己见证了一场神迹的女大夫终于回过神,激动地满脸通红,立刻抓过纸笔,记下了池罔新开的药方,跑出去抓药。
看着女大夫的反应,女孩的父亲才敢轻轻地去碰了碰女儿,发现这才一会功夫,女儿身上的黄色已经开始褪去,被汗水排出了体外。
女孩的体温也逐渐下降,父亲这才终于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获救了。
男人愣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瞬间涕泪横流,他看着站在边上的池罔,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夫,你救了我女儿,不止是救了她的命,也是救了我的命!我娘子若是在天上看见我们平安,也会瞑目了!”
就在此时,一个没有声调起伏的冰冷的女声,十分突兀地在池罔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成功救治一位濒死人类,审核通过,已记入总数。”
眼前的男子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骤然响起。
相似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几百年,池罔早已见怪不怪。
男子悲喜交集,哭得甚是狼狈。池罔却盯着男子的眉心,那眉心有一点几不可见的黑影。
池罔屏息凝神,拓展自己的五感。男子五脏六腑间的声音律动,都在池罔这里变得清晰可闻。
他果然发现了男子的异样。
池罔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父亲,小心的回去抱起了女儿,双眼含着悲哀的泪光,小声地叫着女儿的小名,抱着她无声恸哭。
冰冷的女声再次开口:“尉迟望,请自觉遵守规矩。若你救治了不符合濒死条件的人,你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这一次,我将永久性抽取你一半的力量,作为屡次再犯的惩戒。”
池罔眯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问这个系统为什么这么凶?她的存在和主线有关哦~
稍安勿躁~后面会有我方高萌辅助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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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 文中兰善堂祖师的遗训,化用于
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凡来召请,急去无迟,可止求药,宜即发付,勿问贵贱,勿择贫富,专以救人为心。 ——宋·张杲《医说》
2. “热入血室,血行不通”化用于
明·张景岳《妇人规》
3. 文中药方出自
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第十五》
4. 施针步骤出自
明·张介宾《景岳全书卷之十三性集·杂证谟》
5. 对于脉象的描述,化用于
《黄帝内经·素问·玉机真藏论篇第十九》
作者埃佐不懂医,文里涉及的中医相关知识都是照葫芦画瓢,不可当真的(^-^)
第4章
兰善堂已关张大吉,大堂里依然有着众人初闻瘟疫、惊慌失措逃出去时留下的满地狼藉。大堂门窗紧闭,房间里的光线偏暗,显得暗暗沉沉的,令人昏昏欲睡。
池罔放下思绪,推开了一扇窗,放进了一些光亮,果然看到了兰善堂对面开着一家医馆。
不同于冷冷清清的兰善堂,这家医馆门口甚至有迎人的小童,病人大夫人来人往,生意好不红火。
“萱草堂?”池罔沉吟道,“不过百年而已,兰善堂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别人家的药馆都开到对面、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也毫无还击之力?”
随即池罔想到了这家兰善堂的掌柜大夫,不禁摇了摇头。
若现在都是这样的大夫,也难怪会日渐式微。
隔间里的父亲守着他的女儿,阿淼在后院煎药,这么大一间医馆,一时竟没有一个人。
池罔熟门熟路的走到了掌柜大夫的柜台后,随手拿出了几本最近记录的医案,开始翻看。
阿淼已在后院生了火,药锅里煎上了药,此时惦记着屋子里的池罔,连忙匆匆洗了手进来,为池罔沏了一杯好茶,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老师,您忙了这许久,也是怪我粗心,竟然都忘了给您倒杯茶润润嗓子。”
池罔道谢接过茶,却望着窗外的萱草堂,“对面这医馆,开了多长时间了?”
看到选草堂门口的热闹,阿淼有些黯然,“对面这家,开了三年了。差不多是四五年前,萱草堂像一阵春风一样,突然就在南边大规模地开了起来。而且每当萱草堂开新店,就特别喜欢从我们兰善堂挖人过去,而且开店店址专挑兰善堂对面,从不回避。”
“他们有最好的医师,卖的药材还便宜,我们降一钱,他们就降两钱,不少兰善堂都被他们挤兑得关门了。”
池罔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医案,也没有说什么。
见他这个反应,阿淼不禁有些拿不准,便问:“老师,您是兰善堂的大夫吗?”
池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一目十行地翻过手中的医案,池罔看着这些药方,对这件兰善堂的医者水平,心中有了个大致的了解。随口回答:“我姓池。”
听到这话,“噗通”一声,女大夫居然原地摔了一跤。
原地摔跤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池罔不禁有些奇怪地去看她。阿淼看起来却是无比激动,居然连脸色都变了,她又转头去看池罔的药箱,眼睛里闪着光。
池罔背着的药箱,有许多个装药的格子,每个小格子的拉环上,都刻着一只蝴蝶,做工十分别出心裁,每只蝴蝶,形态都各有不同,没有任何一只蝴蝶的模样是重复的。
并不十分的贵重,却十足的精巧。
年轻男子,蝴蝶药箱,都符合了传说中池姓神医的特征。
“我的天,您是池家人……”女大夫激动道:“池家子弟只要学成出世,到兰善堂行医,都一定是当世医圣……”
本来就十足恭敬的阿淼,此刻仿佛见到了观音菩萨,就差把池罔供起来,上柱香拜一拜了。
见她这个反应,池罔不免也愣了一下。
池罔借兰善堂行医几百年,行事一直非常低调,虽然到处都有他的传说,但他每隔一些年就会消失,将自己的踪迹藏得很好,怎么说,都不至于到这么有名的程度吧?
医圣世家子弟的解释,倒是可以接受,虽然姓池的自始至终就他自己一个,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长生不老之事总是需要做些掩饰。
眼看着面前的女大夫高兴得要疯了,池罔决定换个话题:“我看了你的医案,你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一岁。”
池罔来了点兴趣:“二十一岁就有这个程度,学医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你是怎么想到走上这条路的?”
“我学医,就是想成为祖师爷‘善娘子’一样的女医者。”
这是池罔第二次,听到阿淼称呼兰善堂祖师为“善娘子”。之前他们忙着救人,池罔没来得及细问,此时便想仔细聊聊。
“祖师遗训,‘医者当以救人为心’,是每一个兰善堂的医者都必须熟练背诵的。”
说完这句话,池罔略作停顿,他看向阿淼,露出一个隐隐的微笑,“但并不是每一位医者在面对今天这样的抉择时,都能真的做得到以病人的损益,先于自己的安危。”
“你底子不错,阿淼。”池罔客观地点评,“我在看你的医案记录,你于医一道有天分,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医者之心。我希望以后无论你走到哪一步,再做与今天类似的抉择时,都能坚定地维持你的初心。”
阿淼正容道:“是。”
池罔冷静地指出问题:“兰善堂没落,固然有竞争对手的原因,但自身的问题,也不容推辞。医术衰微,医心不在,又何谈立足?”
即使说着这样严肃的话题,池罔脸上仍然是平淡和缓,声调也是不疾不徐,“应该是时候换一批人,好好发展一下兰善堂了,都传承了七八百年,总不能断在这里。”
大江南北的兰善堂,林林总总怕是上百家的店铺,若是统统一起整顿,谈何容易?
池罔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露出激动、坚定的表情,他依然是平平淡淡的模样,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小事。
只是他看起来平静的面容,莫名地有令人信服的能力。
连阿淼似乎都对池罔有着无限的信心,池罔说一句,她就应一句,脸上带着充满希翼的光,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兰善堂未来的模样。
不过她这样的神情,池罔倒也熟悉,他当年做国师的时候,迷他的下属从来不少。所以此时见到阿淼目光崇拜,也只是微微一笑,岔开话题。
“阿淼,我多年行医,很少会听到别人称呼祖师爷为‘善娘子’,为何你会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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