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少男
通道暗淡的光照在他裸/露的脊背上,结实的肌肉上还带着一道道结痂了的抓痕。
人群本能的避让开,给他让出一条通路,他走过去,把耳朵凑近铁门,用左手的指骨在门上敲了敲,最后把视线落在铁门中间的锁上。
逃生出口常年用不上,门也相对比较老旧,中间插着的铁栓,被青年拔了开,隐隐能从门缝看到,门外有被木板钉过的痕迹。
郁枭用力推了两下,找了个合适的着力点,迅速后撤一步提了一口气,抡起胳膊就朝那里击了一拳。
“走!”
门应声开了,郁枭也被反弹回来的力震得整条胳膊都麻了,可他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靠在门边,把路让出来。
原野排在队尾,走过来时忽然神色焦急道:“你看见车婵娟了吗?”
郁枭也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紧张地摇了摇头,“她不会还在屋里吧?”
“别管了。”原野眼色一沉,拽着他裤腰往外拖,“没时间了。”
“不行,我跑得快,我去把她带出来。”
原野掰着他不自然垂下来的胳膊用力一拧,快速说:“别傻了,群英被盯上也是因为你们家,你现在就算回去救了她,群英也救不回来了,你觉得她会感激你吗?”
“而且我答应过郁淮,不能让你出事。”
语言的速度同时间比起来,还是显得太慢太慢,再来不及说什么做什么,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从上方传了过来。
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颤动着,琉璃瓦碎裂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沙土和瓦砾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混在眼里,嘴里。
*
爆破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心跳声被耳鸣盖住,活下来的人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原野再笑不出来了,郁枭的胳膊几乎被他拧脱臼了,连着身子都是在抖的。
终于有一人提到说,我们上去看看吧。
大家这才注意到,原来已经安静了好久好久。
存活者陆陆续续地涌了上去,欢呼声和哭泣声,乱七八糟的吼叫声很快就掺杂着在地面上回荡起来。
原野松开郁枭的胳膊,看他整个人栽倒在通往防空洞的台阶上,眼中空荡荡的,倒映着上面漏土形成的沙堆。
“我们也上去吧。”原野弯下/身,在他脖颈上拍了拍。
“我们其实可以救她的。”郁枭一眨不眨地呢喃着,像收音机里没有感情的念白,“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爱漂亮……”
如何能忍受自己被炸成一滩烂泥?
这是他二十年来的人生里,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方才还在他身边或谈天论地,或哭诉爱情的人,现在都有了新的谈资或泪水。
“没经过事儿的理想主义者。”原野沉声骂了他一句,扶着墙壁从防空洞里爬出去。
不过很快,他就又折返了回来,伏在洞口,往下扔沙子,一边大呼小叫道:“你快点上来,你快点上来!”
“别他妈伤春悲秋了,你家三爷把她救出来了!”
*
让我们回到爆炸发生的五分钟前。
几十辆警车轮胎打着滑停在了群英阁门口,随机一大批身穿防爆服的武装警察从车上冲下来,正值营业时间,群英的大门却不知被谁紧闭了起来。
群英对面的几家商铺里,人们在警察的指挥下有序而迅速的从危险地带撤离,几个带着铁面罩的警察迅速冲上去开锁,但他们很快就从面罩眼部透明条中对视了一眼,朝同伴摇了摇头。
一人转身冲着分布完任务,走过来的郁三说道:“锁芯被卡着,拆锁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恐怕来不及。”
“撞开。”
几个人看了一眼重铁浇筑成的大门,眼中都写着为难。
郁三也意识到了不妥,他一言不发地扫视了一圈,几下爬上了旁边一颗枝干粗壮的老槐树,抡起警棍将窗子砸了个粉碎。
他抓着碎玻璃跃进去,大声喊着郁枭的名字,却见偌大的厅堂里早已空空荡荡,只有中央的雕塑下坐着一个流泪的姑娘。
炸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迅速冲到车婵娟身边,把她拦在雕塑身上的手臂拽下来,无视她歇斯底里的抵抗和哭号,在火光迸发的前一秒,拎着她向破碎的窗口跃起。
二人随即也被爆炸的热浪掀翻了出去。
他穿着防爆服,把车婵娟护在了怀里,不过距离太近,两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点轻伤,车婵娟的一只脚踝还被热浪烧灼到,留下一块发红发烫的疤,但她本人已经毫无知觉,医生的动作或轻或重,她都感受不到。
原野看她那副模样,鼻头瞬间就酸了。那双昔日强势的杏眼,此时却像个没关紧的水龙头,不断悄无声息地流出泪来,她不喊也不闹,只是蜷缩在急救车的角落里,注视着残垣流泪。
“我没有家了……”她反复地对自己说。
郁三落地时伤到了肩膀,简单捆扎了一下就开始四处叫喊郁枭的名字,他常年皱着眉头,眉心间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沟壑,担心的表情落到他脸上都如同索命的恶鬼,眼神还不怎么好,郁枭冲他招了他半天手,他都看不见。
“三爷!这儿!”原野朝他招了招手,把郁枭往前一推。
郁三一见他没死,顿时又暴躁了起来,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妈的,警没警告过你这两天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听不懂人话还是管不了腿?就非得喝那两口酒,不喝能死是不是?再他妈乱跑腿给你打折!”
郁枭却沉默地给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死里逃生后,见到态度再怎么恶劣的亲人都觉得分外亲近,不过分开时又摆上了从前相互嫌弃的德行。
“别骂了,知道了,赶紧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伤吧,帮我给家里报个平安。”
说完,不等摸不清头脑的郁三再说些什么,就推搡着把人弄进了急救车,还顺手带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