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莫驭注意到拉罗恩蒂对他的态度已经从之前的不屑一顾变成了如今的赞许认同，连称谓用语都发生了变化。
“对于这个问题，命运女神想知道，您是怎么猜出答案的。”拉罗恩蒂说，“您可以选择答与不答，毕竟这一局您已经赢了，这不算是第四个问题，只是来自命运的小小好奇。
不过，作为一位熟知命运喜好的人，我建议您还是纵容一下命运。善待命运的人，总是会被命运善待的。”
莫驭笑了笑：“这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我的思路很简单……黑夜降临之村这个幻境，是所谓‘神明的储物库’，但与冬神所布置的【战争神的尖枪】不同，它是由两位女神联手设置的。
需要两位执掌至高权柄的强大神明联手才能进行封印……那么这个存在要么很重要，要么十分危险，要么对两位女神来说都很珍贵、且两位女神互不信任。
我率先排除了第三点，因为两位神明给我的感觉都不像是会互相猜忌盟友的性格。
黑暗女神能将初次见面的安妮·盖尔玛纳为从神，而命运女神也曾多次主动对我们伸出援手，这便说明两位女神都是心胸宽广，深明大义的神明。
那么只有两种存在值得如此小心对待。
一者是世界意识赐予黑暗女神的核心碎片，但它是目前已知的最为纯净、不受邪神污染且保留了世上万物的最原始数据的‘核心’，可以说是世界意识最后的数据备份盘，是即使一切崩毁之后也能重新孕育出整个世界的‘种子’，绝不可能被放入一个饱含污染的幻境。
那么，答案只可能是第二种存在——来自异世界的克系邪神。
这个世界遭受的最大危机，便是来源于异世界的克苏鲁神话体系中的邪神袭击。在我的有限的知识中，这个神话体系里，至高神阿撒托斯被称为‘盲目痴愚’，沉眠于混沌之中，并不会参与这种侵略。
但三柱神的身影，我或是亲眼所见，或是听过祂们的存在，但奇怪的是，奈亚拉托提普与莎布·尼古拉斯尚且有处可寻，但犹格·索托斯却在钟楼小镇之中若隐若现后就未曾出现过。”
他理了理思绪，继续道：“犹格·索托斯被人们称为‘时空的支配者’和‘万物归一者’，传说时间在祂眼中不是线性的，而是同时存在的。祂拥有无穷的智慧，并似乎极为热衷于分享这些智慧和知识。
而我一直非常好奇的是，命运女神知道很多不属于这个时空宇宙的、各种各样新奇的桌游玩法。这种相似度，我觉得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祂必然是从某个存在之处得到了异时空的知识。
一边是有着无穷答案的异世界邪神，一边是莫名其妙地得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的女神，两者之间的关系呼之欲出，而我只是在等式的中间画上了一个箭头而已。”
莫驭笑着举起刚刚得到的那张纸片：“钟楼小镇，双重神像，双重神降。命运给我的提示，正好可以证明祂也是这一事件的观测者与知情者。
我们已经知道犹格·索托斯曾在钟楼小镇出现，那么，作为这个事件的旁观者，命运女神便有机会观测被召唤出的犹格·索托斯，并寻求机会与之接触。
两位神明，就这么被钟楼小镇联系在了一起。
想必，命运女神从犹格·索托斯那边获取了很多的知识与情报。
那些桌游的玩法，不过是其中附带的一些边边角角。甚至，这些知识中还包含着如何将犹格·索托斯切分并封印于幻境之中，对吧？”
拉罗恩蒂赞叹道：“您的推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是的，这些都被您料中了。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您会得到世界意识的信赖，您的逻辑推演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可谓是数一数二。”
“犹格·索托斯是克系的三柱神，即便是命运女神，一时间获取如此多的异世界知识，恐怕也会遭到一定的污染。
我猜测，命运女神寻求了黑暗女神的帮助，这两位神明或许从一开始就相识，或许同盟是从此时才开始……
总之两位神明一同联手，用犹格·索托斯所给予的知识，成功封印了祂。”
莫驭摸摸下巴：“之所以要封印在幻境之中，大概，有几个原因。”
第692章
“其一，便是犹格·索托斯这样的邪神，本身存在就携带着大量的信息。这些溢散的信息在这个世界无法被人理解，却可以影响人与生物的精神，从而改变物质的构成，它们甚至会与愿力结合，变成污染。
这个世界与其他的世界的构成不同。在其他的物质世界里，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只对物质有能动作用。用通俗的话来说，人们可以根据脑海中的想法去改变物质世界，但没有实际行动的话，单靠一个念头是没有办法改变物质存在的。
因此邪神在其他世界之中，发散的多余信息只能撑爆人的精神，让人疯狂，却不能使人身体产生任何变化。在更为高维的世界之中，祂们或许只是一本书中的故事，触碰不到现实。
但在这个世界里却不一样。
这里是一个尚未完全完成‘创世’的新兴世界。
因为愿力这种特殊的，能够与意识结合，创造出物质的创世之力的存在。只要懂得如何驱动愿力，人们的一个念头，说出口的言语、甚至是游离于世间的信息，都能与愿力结合，改变世界的物质组成。
邪神们带有的信息，在祂们的世界里，或许只是最为通常的知识，甚至未必有着好坏之分。若是放在其他的世界，也可能只是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呓语，是一个疯狂作家的疯言疯语。
但在这里，邪神溢散的信息，就是一种外来的病毒，它侵入了这个世界的‘基因链’，不容分说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段基因链条之中都复制入自己的信息，打乱了这个世界的生物、物质的构成，这便是所有‘污染’的真相。
而幻境，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某种自保措施，是白血球一样的防卫机制。强烈的执念与污染、愿力结合，就能形成一个虚幻的空间，这个虚幻的空间对进入其中的生命、存在都有一定的束缚作用。
就像是人体内的白血球，将侵入人体的病毒吞噬一样，幻境以执念为核心构建，却能吞噬附近所有的污染，将污染束缚在幻境之内。
命运与黑暗便是利用了这个规则，构建了黑夜降临之村这个双层幻境，将犹格·索托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污染，作为维持幻境的能量之源。”
虽然莫驭从前是一位唯物主义者，但他从不觉得这个世界无法理解。
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意识决定着物质，所以它遇到了种种难题。
或许这个特殊的世界，只是万万千千种平行时空之中唯一一个特殊的变异，又或许这是每一个世界从初生到老成所必须经历的由唯心到唯物的过程，也或许无论莫驭如何努力，这个世界终究只会是昙花一现，会在一个或远或近的未来坍缩破碎……
但总之，它目前切切实实地存在着，这里的人与生物都在勇敢而努力地活着，这就值得莫驭去努力拯救它，而不用去在乎它的存在对莫驭从前的认知造成了多少冲击。
——连穿越和魔法都已经成为可能的世界，又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人终究是渺小的生物，只能靠着一代一代的努力不停向外探索，越是了解科学的人，越知道世界上还有着无数人类无法解释的未知。
外太空、平行世界、量子理论、高维世界、二向箔……都是或被人类观测但不了解，或存在于人类幻想中的科技。
存在即为合理。作为一个游戏策划，莫驭一直保持着一颗海纳百川兼济天下的心，无论什么新理论、新想法，只要有足够的合理性与逻辑性，莫驭就不会轻率地否定它们。
神明各自为战，有着自己的考量与目的。祂们或为世界生存殚精竭虑，或只想着为自己谋私利。
祂们互相博弈、互相影响，互相隐瞒、互相欺骗，呈现出来的行为逻辑便也千奇百怪。但莫驭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位神明是傻子。
能够登上神阶本身，就说明祂们自身的某个特性，得到了世界的承认。
“其二呢？”拉罗恩蒂颇为感兴趣地问。
莫驭挑了挑眉，微笑道：“其二，这个世界的人，对幻境都十分恐惧。除了幻境突然爆发之时的措手不及，或是某些恶劣天气导致的阴差阳错，正常情况下，人们都会自觉地远离幻境。
而双层幻境之中，底层关着犹格·索托斯，表层中的黑夜降临之村则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一局又一局、模式与规则千变万化的狼人杀……
我听说，命运女神还创设了许多类似的、不同内容的游戏幻境。恐怕那些幻境也是关着犹格·索托斯的其他部分的地方。
表层中的幻境可以吓退民众，万一有人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进入，则会变成游戏的玩家。他们没法解决这个幻境，无论通不通过游戏，都无法触及底层的核心，最终不是成为幻境的养料，就是安然离去。
而这许许多多的游戏，就像是一个个命运故事的缩影，恐怕也是用来安抚犹格·索托斯的，就像一首首摇篮曲一样，安抚着犹格·索托斯陷入安逸的睡梦之中。”
“完美！您的推论超级完美。”拉罗恩蒂拍桌大笑：“若不是我一起参与了这个计划，我都要认为您也是亲历此事的一员。在听完这些之后，我认为，您确实有能力，成为世界意识的执行人。”
语毕，她举起双手，缓慢地击掌三次。
她背后的墙上，两扇天鹅绒垂帘缓缓拉开，从中走出了一位身着一条金色希腊风格双肩系带收腰纱裙、背后带有披风状垂纱的女神。
祂的面容与莫驭曾经在佣兵那边见过的神像中的‘詹娜’别无二致，但表情却更为放松和温柔，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兴趣，嘴角则噙着笑意：“听完你的这番推论，我觉得这场轮盘赌已经失去意义。
你如今已经彻底地证明，凭着你的智慧与见地，你有资格坐上神明的赌桌，并有足够的信心与实力活着走下去。”
莫驭站起身，对着詹娜丝行礼：“命运女神，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眷顾和帮助。”
詹娜丝笑道：“叫我詹娜就好，你与你的冒险者们也给我们带来了极多的乐趣。”
第693章
闻言，莫驭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不禁脑补詹娜丝与拉罗恩蒂一起——或许连黑暗女神盖娜都会加入——捧着爆米花桶坐在沙发上看着某种魔法投屏里的某些特.别.眼.熟.的玩家的骚操作而哄堂大笑的画面。
虽然有些尴尬，但作为一个脸皮被职场打磨的又油又厚的老社畜，脚趾是不可能抠地的。莫驭仍是维持住了脸上淡定的微笑：“能为您带来乐趣，便是我们的荣幸。”
詹娜丝走到拉罗恩蒂身边，祂顺手一抽就从虚空中拉出了一张椅子，与拉罗恩蒂目前坐的那张一模一样。
祂自然地坐下，调笑道：“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变出椅子的？”
莫驭看了一眼伊亚利恩，伊亚利恩会意，轻轻摇了摇头。
“并非是生成或变化。”莫驭说，“您从未来借了一张椅子。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所借用的正是拉罗恩蒂城主目前所坐的这一张。您果然已经持有未来的权柄。”
“是的，未来与命运，它们息息相关。这个世界的本质是无数的概念，然而概念之间可以互相交织，其意义也会随着发展不断演变。时间、历史、命运……这些权柄互相缠绕互相纠缠，时而合并时而分离。
时之老人陨落之后，未来就选择了我。
命运既包括过去也包括未来，曾经种下的因会结出未来的果。然而一人的因果或许是既定的，但在放入世界之后，这条因果线会与无数人、事、物纠缠，因果之中再生别的因果，这些因果又互相抵消、碰撞。力道多一分，少一分，未来的走向就会天差地别。”
命运女神微笑着看向莫驭：“你很聪明，这很好。我总是喜欢聪明的队友。按照你们那边的说法，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看来您果然也对我的来历十分清楚。”莫驭说着对拉罗恩蒂也点点头：“拉罗恩蒂城主显然也知道这一切，并对我的世界也有着相当的了解。”
“你刚刚的解说之中掺杂着大量异界的用语，便是想借机试探，摸清我们的底细吧。”詹娜丝的表情并没有一丝异样，“听不懂的人、不懂装懂的人和完全理解的人表情与反应各不相同，你刚刚便一直在观察着拉罗恩蒂的反应。”
莫驭颔首：“瞒不过您的眼睛。”
詹娜丝轻笑：“我执掌命运，见过世间的所有一切悲欢离合、生生死死……苦难、幸福、欺骗、猜忌、愤恨、怨怼——每一种情感都是我佐餐的美酒。
我的双眼见证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是由人或神明精心写就的周密计划，有的则是完全由巧合构成的意难平，有的则是各方演算博弈拉扯后变形扭曲的丑陋四不像……
在遇到犹格·索托斯，并从祂那边得到了更多奇妙的知识与故事之后，我的视野被无尽地扩展，我看到了无数世界之外的世界，我也感受到了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我学到了很多你的世界的知识，嗯，你们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世界正在遭受一群从各种意义上都正好克制她的外敌的攻击，而这个世界的内部也有着许多蛀虫……甚至整个灾难的开始，就源自于一个狡诈之人的无尽欲望。”
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莫驭道：“在犹格·索托斯向我展示世上所有的奥秘之后，时间与命运在我眼中也变得不一样了。我能同时看到一个人既定的过去，和他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蓝与红的因果线纷纷绕绕、定数与变数时而转换……每一个微小的决定，都会影响未来最终的结果。
就像每一次命运之骰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这个世界的未来，仍有着无数的可能性。”
祂转而看向一直守在莫驭身边的伊亚利恩：“在无数条时间线之中，我曾看到你在兽潮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曾看到你化为巨大的眼球和羽翼组成的怪物、永远地沉眠于阴暗的地底……
而现在，我看到你站在你所认定的领主身边，执着地履行着自己‘守护’的概念。而他所说的一切话语，无论多么惊世骇俗，也不会让你面露惊讶。
这说明你们无话不谈，互相了解……很好，这样很好，无数种新的可能又随之诞生。”
祂抬起头，看向虚空之中的眼神闪亮，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种不同的结局，然后祂转回视线，看向莫驭。
“你想要代表世界与我结盟。”祂道，“如今我已看到你有足够的资格坐上神明的赌桌，但我还想用双眼见证一件事。如果你能够完成，我便向世界宣誓忠诚，而我的同盟者，无论是盖娜还是拉罗恩蒂，都会与我一起向世界宣誓忠诚。”
“您想要我做到什么？”莫驭问。
詹娜丝取过了桌上那柄左轮手枪，往里面填入了一枚子弹：“我预言，这枚子弹将击中你。”
祂笑笑，举起枪对准莫驭：“你将如何应对，既能使预言成真，又保证你自己毫发无伤？”
莫驭站起身，拍了拍伊亚利恩的肩，示意他站到旁边不要出手。伊亚利恩担忧地看了莫驭一眼，最终还是屈服了。
莫驭推开椅子，选择了大厅之中一块空旷的地方站立：“请吧。”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