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第930章
多蒙跌跌撞撞地在黑漆漆的矿道中奔跑。
他一边抹泪一边飞奔，虽说一路磕磕碰碰、被嶙峋突出的岩石剐蹭出众多细碎伤痕，却也没有放慢脚步。
旁观的莫驭长叹一声，心尖抽痛。
——光明神太不做人了。
也难怪多蒙爷爷始终对光明教会深恶痛绝。
多蒙自小作为一个魔法天才，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地长大。这边好好地带着未来的小女朋友和臆想情敌去世界第三大奇景准备告白，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变成了心爱的女子在怀中惨死，另一个青梅竹马的好友身躯被占、生死不明的惨剧，而他自己还被光明神亲自追杀。
虽说这个神明的等级确实有些水分，可再怎么说也实打实地比多蒙厉害得多。
正如多蒙之前所说，艾虚只是个未受训练的普通人，以未经秘药淬炼过的凡人之躯能够承载的神力有限。
因此光明神并没有完全神降——从刚刚那悄无声息的‘神降’过程，以及‘神降’后‘艾虚’的实力等级来看，控制艾虚身躯的，充其量只能算是光明神一部分的精神投影和部分神力。
这种临时加诸于艾虚身体上、附带有权柄之能的神力，可以最大限度地激活艾虚的身体中的潜能，提升他作为人类的实力等级。
但与世界意识运用玩家囤积的经验值（核心能量）对玩家躯壳的永久提升属性的有益改造不同，光明神才不会在这临时壳子上耗费太多自己的力量。
前者是将躯壳置于充分的营养（核心能量）中进行滋养改造，后者则是以光明神的虚实之能改造艾虚的身体，实际上耗费的还是艾虚自己的生机与能量，这反而会给艾虚的身躯带来极大的负担。
当艾虚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活性都被最大程度地激发、调动，又在分化、迭代到了极限之后，等待他的必然就只有死亡的结局。
被多蒙操控着堵塞了矿洞的矿石并没能支撑太久。
金光从矿石的缝隙中射出。只听得‘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矿石炸开，‘艾虚’从中好整以暇地走出，还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埃。
金光凝聚而成的剑再一次地腾空而起，追击着多蒙而去。
“忒瑞安！”多蒙大喊着守卫队长的名字，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散落的矿石可以操控，只得在光剑袭来之时猛地一个扑地卧倒，堪堪避过。
“多蒙少爷！”好在，救兵迅速赶到，莫驭看着跑来的卫兵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仍是止不住地担忧——这些超凡者卫兵，又哪里是神明的对手？
“救我！”多蒙喊道，“光明神附身了艾虚，他要杀掉我们所有人！”
“保护少爷！”忒瑞安队长反应迅速立刻下令，守卫们迅速排成一队挡在前方，而忒瑞安则把多蒙拉起，带着他飞快地朝矿洞口跑去。
铺天盖地的光剑从矿道深处追来，一连穿透数名守卫的身体，从后刺穿了多蒙的肩胛骨，斜斜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少爷！”忒瑞安蓦地回头，“你没事吧？！”
“死不了。”多蒙咬牙把光剑从地上拔了出来，“你快跑！去城里报信！”
“太晚了。”光明神的讥笑声从矿洞中传来。
祂信步走出，脸上依旧是那虚伪的微笑，用一种咏叹的口吻道：“在蒙布朗自治联邦与光明教会巡回教团洽谈的过程中，蒙布朗自治联邦多处包括主城在内突然爆发多个幻境，自治联邦领主多特·蒙布朗及其兄长一家均不幸在爆发的幻境中罹难。
代为主持城内事宜的德尔蒙特镇长急切地向光明教会求援，并诚挚地请求光明教会接管整个蒙布朗自治联邦，净化幻境。
如今，你已经是这个计划之中唯一的一颗绊脚石了。”
“怎会……我的家人！”多蒙将伤口处的光剑拔出，握在手里充作武器，愤怒与悲伤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这就是光明教会的做法吗？用虚假的谎言掩盖真相，用卑劣的计谋铲除异己！”
“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光明神毫不在意地道，“是他们自己选择了与我为敌。”他用艾虚的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狰狞的笑：“而我，只是尊重了他们的选择。”
祂抬起手，无数光剑再次浮空，连多蒙手里的那柄都嗡嗡作响不住挣动：“现在，该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你是想活呢？还是想去见他们呢？”
“可恶啊啊啊！”多蒙举着光剑快步冲上前，对着光明神斩下，光明神却只是轻飘飘地抬起手掌向前一挥，多蒙手中的那柄光剑就弹飞出去，又回到了悬浮的那些光剑群中。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光明神的笑容越发狰狞，祂的眼眶眦裂，血珠开始渗出，嘴角却高高扬起，“那么，受死吧！”
更多的光剑凝聚，在光明神的操控下，射向了众人。
“少爷！”忠心的护卫们一一挡在了多蒙身前，或用武器或用身体挡下攻击，忒瑞安拉着多蒙往外跑：“少爷快走！这里由我们拖住！”
多蒙没有迟疑，他摁住流血的伤口，跟着忒瑞安死命逃跑，背后不停地传来利剑刺透血肉的声音和悲鸣，但他只能埋头咬牙往前跑。每一秒钟的拖延，就是对这些豁出性命守护他的守卫的不尊重。
忒瑞安拉着多蒙跑出了矿洞，可即便那些超凡者守卫献出生命尽力拖延，也无法阻挡神明前进的脚步，矿洞口已经出现了光明神的身影。
光明神浑身是血——多蒙分不清那些血液是属于守卫的，还是逐渐支撑不住光明神神力的艾虚身体流出的。多蒙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但他仍倔强地喃喃念起了咒文。
“那是……”莫驭认出了这个咒文，这是土系的群攻技能【地动山摇】，“多蒙是想摧毁矿洞，把光明神堵在里面？”
忽地，光明神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第931章
光明神的行动诡异地滞涩了起来，就像是有另一个意识与祂争夺着控制权，更多的血液从这具躯壳的皮肤上渗出。
悬浮在‘祂’四周的光剑开始不住地抖动，剑尖一瞬间朝向多蒙，下一瞬间又瞄准了光明神自己。
“这是？”多蒙瞪大了满是泪水的眼睛。
“多蒙……”艾虚的声音响起，飘渺的像是随时会被秋风吹走撕碎的干枯落叶，“对不起……我被利用了……但我、我不会再让祂伤害你。”
光剑倏地向‘艾虚’的躯壳刺去，却又堪堪停住。
“呵，居然还有意识！”光明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作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只有你的意志力让我有几分钦佩。”
神明与原本的躯壳主人尚存的意识似在躯壳中进行一场战斗，躯壳佝偻着脊背，姿势与面容扭曲，就像是身体的左右各属于一个意识。右边的面容温和中带着几分坚定，左边的桀骜中透着些许疯狂。
艾虚的右手握住了一柄光剑。
“离开这……”多蒙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温柔声音道，“往东走，去魔法联邦，去追求你的梦想。多蒙，别回头，也别停下。”
“你——！”
“永别了——”
艾虚反手一刺，光剑深深地、自上而下地以一个精妙的角度斜斜没入他的胸腹，一口气破坏掉他身体里绝大部分器官，直至没（mò）柄。
“艾虚？！艾虚！”多蒙泪眼婆娑，看着熟悉的身影轰然倒地，它如同被人剪断了部分细线的木偶，仍有一种力量在不依不饶地试图把这具尸体从地上拖起。
“少爷！”忒瑞安拉着多蒙：“光明神还在！”
泪水从多蒙的脸上滑落，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启动了魔法。
——【地动山摇】。
矿洞口开始不住震颤、摇晃，支撑着洞口的木架被魔法之力一一折断，长久的平衡被巨力摧毁，一块巨大的山石轰隆隆落下，宛如断龙石般，彻底地封住了洞口。
“这堵不住光明神。”多蒙抹了把眼泪，“顶多阻祂一会儿……我们得趁现在快逃。”
忒瑞安已经唤来了两匹骏马，又冲回守卫营地取了什么，两人利落上马，策马飞逃而去。
在路过城镇的时候，多蒙遥遥望了一眼城内，只见原本一片安详的城内此刻黑烟四起，正是被幻境笼罩的特征。
【城里已然沦陷，成为被幻境笼罩的地狱，在这一点上，想要向我显摆的光明神并没有说谎。】
老多蒙的旁白声再次响起：【我不能冒险回城，只得与忒瑞安一起往东逃跑。一路上，我都心怀侥幸，盼望着我家人逃脱危险……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与忒瑞安寻了住处暂歇时，我使用了一个亲缘魔法，最终确认了我家人的死讯。】
【光明教会的势力正在西大陆上逐渐扩张，我已经与光明神照过面，可以说是上了祂的死亡名单，西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所幸忒瑞安十分机灵又忠诚，他在离开矿山之前，返回营地取走了那里所有的空间道具，里面装有还未来得及上缴主家的矿产与金钱。
这些奥利哈钢矿，成为我进入魔法联邦，寻求菲利兹洛克家族庇佑的敲门砖。】
莫驭微微抬了抬眉。
——原来如此。
菲利兹洛克家族底蕴丰厚，即便是光明神自己都不敢贸然动手。目前莫驭仅知的正面对刚只有银龙与莫伊乌那次，还是奈亚子动的手。
【年纪大了，我有些累了。既然你已经在这段历史之中，就请随意探查。离去时，帮我关上法师塔的大门即可。】
“好。”莫驭摸摸下巴，他还真有一些想要探查确认的事情。
他再一次拖动了进度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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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蒙·蒙布朗从浅眠中醒来，他仍靠坐在摇晃的摇椅上，毯子整整齐齐地盖在身上，书本则放在小桌之上，茶杯不见其踪，壁炉中的火焰仍在噼啪作响。
温暖的室内，弥漫着一种甜蜜而熟悉的香气。
多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栗子泥、香草与蛋糕的甜香，是属于他记忆中的味道——他曾一度以为这段记忆过于久远，他已经完全将之遗忘。
但如今闻到这股甜香，他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无忧无虑地与艾拉他们一起溜进母亲的厨房，从窗台上偷布朗雪峰蛋糕吃。
烤的如同海绵般蓬松柔软又具有弹性的杯子蛋糕之上，厚厚地堆着如同雪峰一样锥形的奶油，雪峰之上，则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奶咖色的栗子泥，就像是秋天黄叶萧瑟的布朗雪峰。最顶上，再放上一枚煮得香香软软的蜜制栗子，便是他记忆中最甜美的滋味。
小时候，他只觉得这是日常的点心，虽然喜欢，却从未珍惜；可在再也无法吃到之后，才觉得弥足珍贵。
“我还在梦中吗？”多蒙喃喃道，“不然怎么会再闻到这股香气呢？”
“不是做梦。”莫驭端着个银制托盘推门而入，托盘里正放着一碟布朗雪峰蛋糕，还有一壶新沏的红茶。
“多年之前，我曾经在旅行时，吃过这款蛋糕，还曾学过它的做法。但是任何一种甜品，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人的手里都有各种不同的做法，变化众多，许多人也有着自己的独家配方与调味。
因此，在历史投影里时，我顺便又往前溯了一段时间，顺便看了一眼配方。”
莫驭笑着将手中盛着蛋糕的托盘放在老人面前：“多蒙爷爷，尝尝我做的和您记忆中的蛋糕有无区别？”
他取出新泡的红茶，为老人沏了一杯：“之前喝的红茶，是姐姐拿来的吧？我觉得这红茶应该与蛋糕很搭，便又沏了一壶。”
老人接过蛋糕，拿起托盘中的银勺，轻轻舀上一勺送入口中。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甜美滋味跃上舌尖，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滑下：“很像……真的很像，不，应该说，一模一样。”
第932章
莫驭凭借着异世界改良版的蒙布朗栗子蛋糕，一下子就拉近了多蒙·蒙布朗的关系。
两人虽然年岁差别甚远，却也是相谈甚欢，如同忘年之交。
多蒙·蒙布朗的确是个魔法天才。他与同为魔法天才的莫伊乌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线。
莫伊乌是理论魔法学派，他专注研究魔法的理论，是讲究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凡事必要深挖的典型。虽然颇为具有专研精神，但在这个知识与污染息息相关的世界，这种做法十分危险，很容易祸及自身，被知识污染。
而多蒙则是纯粹的运用魔法学派，即‘魔法为工具，生而为我所用’：不需要过于理解魔法原理，只需要知道魔法能达成怎样的结果即可。
可以说，能够在这个学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不是天才就是蠢材，或者是像玩家们那般，只需要锚点中记录有模板即可运用魔法。
不用去理解，不用去考虑，就好像物品违反地心引力随着意念操控浮空、双指一搓就能冒出火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