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无论形态怎么改变、相貌再如何丑陋，在混战的意识之中，地母的人格、精神与自我已经被作为最终的答案写在了等式的右边。这样一来，无论过程中将会发生什么，祂的信徒已然确保最终胜出的存在一定是‘万灵地母’。
这便能解释万灵地母现在的矛盾状态，祂的形态由于信徒的认知和森之黑山羊的入侵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意识却仍保有绝对的清明。
“这简直就是作弊啊……”想通了这一切，莫驭忍不住感叹道。
第1349章
这就像是在做证明题，出题者已经将最终的答案给出，如今仅是要求证过程；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早已内定了选拔名单的面试，无论森之黑山羊多么努力，最终的名单上早已写下了万灵地母的名字；又或许，是万灵地母靠着祂忠诚的信徒们那最纯净的信仰，为祂自己设立了一个云端复原系统盘，这样一来，就算祂的本体被病毒侵蚀殆尽，也能在穷途末路之时选择一键还原重新刷机。
当然，要达成最终的胜利，还需要把握许多细节——比如说万灵地母的信徒数量要远远超过莎布·尼古拉斯的信徒数量，比如说‘愚者计划’的持续进行绝不能受任何干扰，再比如说那些‘愚者’们必须全身心地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能有……
像这种复杂的布局计划要想成功，必然需要一路不断地顺着局势发展进行微调修改。一旦‘天时地利人和’中某项条件缺乏，就得以人力与智计补足。如若不然，一成不变的‘计划’最终唯一的功用就是告诉你，它和现实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如今万灵地母会主动向‘莫伊乌’发出见面的邀请，必然是在冒险者身上发现了什么能够左右战局的因素。莫驭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这群第四天灾玩家一直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关键，只是目前能清晰认知到这一点的存在并不多。
阿姆特新城与地母堂总堂早已通过传送阵联系在了一起，领主大人不费吹灰之力、施施然从传送阵中走出时，纳布已经等在了此处。
此时双星凌日的奇妙天相还未结束，即使从时间上来看正处于白昼，可地母堂外仍是一片漆黑。
失去日光照耀之后，四周黑影摇曳、鬼影幢幢。风声呼啸之间，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以及冒险者们此起彼伏的尖叫、笑声和呼喊声。
“喂！怪往那边跑了！”
“封锁西北角！T住！T住啊！别让它跑了！”
“嘿！捕捉到了新的坐骑！”
“感谢限时任务，这波发了哈哈哈哈哈！”
熟知冒险者心性的策划大人光是听他们的大呼小叫声就能脑补出外面混乱又快乐的场景，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便转身看向纳布：“我们走吧。”
这个夜晚本应是怪物们的天下，无数的黑山羊幼崽迈动蹄状巨足，挥舞着触手状的长藤枝条踏出山林走入城镇；变异的绿褐色泥浆状怪物在地上缓慢地流淌、爬行，覆盖、吞噬着所有认知到它的活物；黑云状的肉块聚集体漂浮在漆黑的天空中，张开满是螺旋排布的尖牙利齿的丑陋巨口，水母触须一般的长鞭滑过每一间房顶，触须之上遍布的类似金属质感的钩状细丝在木板瓦片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宛如尖利的指甲划过黑板……
腐臭的气味在城镇中蔓延，这些原本不敢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怪物与邪神眷属，在这三年一遇的黑夜之中终于迎来了它们的粉墨登场，它们从山林之中、从落叶之下、从泥土之中疯狂钻出，彰显着它们的存在，呼唤着人们的注意——一旦它们被人看见、认知、引发恐惧，它们就能散布污染，开始侵蚀这个世界，捕获那些心生恐惧的人类！
——本该如此。
“静谧之夜是‘愚者计划’的最大阻碍。”纳布说着，他提着一盏油灯，引领着领主大人往地母堂深处走去：“这些怪物与邪神眷属都惧怕阳光，在平日里，它们不会冒险深入城镇。
即便有一两只逃过了我们的防线，地母堂的司祭和雇佣兵也能及时地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它们解决。
可在这个三年一度的晚上，怪物倾巢而出，单以我们的力量，无法制止这场怪物的狂欢。
于是我们只能以别的借口，让人们喝下药剂，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之中。
可这种做法并不是绝对的安全。人们的好奇心无穷无尽，总有一些聪明人好奇地违反指令，减少药剂的剂量，半夜偷偷爬起查探‘真相’……殊不知等待他们的不是真相，而是疯狂与死亡。”
“就算不是刻意为之，也总有意外发生，”莫驭附和道，“这么大的动静，总有人会被惊醒，会目击怪物肆虐而陷入恐惧，单纯的误导和信仰已经无法解释这种异象。
而在天明之时，更多的人们从睡梦中清醒，看到或疯或死或失踪的家人、朋友，看到破损的房屋建筑，总会有人心怀疑虑，提出质疑。”
“正是如此。”纳布点头，“所以司祭们必须在天明之时便开始收拾残局，将各种不幸掩盖成正常的意外……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权益之计。而事实是，即便我们付出了所有努力，也无法保护所有人。”
“别太悲观。”莫驭笑道，“我敢说，这一次的静谧之夜，一切都会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那些邪神眷属与被莎布·尼古拉斯的力量污染的本土怪物们兴致勃勃地从它们藏匿的地方出来，正喜滋滋地打算跑进城镇大显一番身手，就遇上了一波比它们还要兴高采烈、武装到了牙齿的人类。
一个个在周末晚间刚刚上线就接到了系统推送的限时任务活动的冒险者们神清气爽、喜气洋洋、摩拳擦掌，看向它们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像是捡到了金子。
“兄弟们！免费的坐骑这就送货上门了啊！”
“再也不用在丛林里辛苦跋涉好几天还逮不到一头了！感谢制作组的限时任务，感谢羊妈送来的快递！”
“限时双倍军功！双倍经验！今晚能让我顺利突破一百级吗？！”
邪神眷属＆本土怪物们：“……”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怕我们啊？！
第1350章
榴莲鲱鱼老师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背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魔导炼金罐子而来，手里还拿着一根连通着罐子的巨大金属管，看起来就像是在背上背了一个罐式液体吸尘器：“黑山羊幼崽的大脑可是上好的臭气原料，杀伤力拉满，嘿嘿嘿，该进货咯！”
四周的冒险者们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动作整齐划一地掏出了防毒面具和除臭炼金药剂，生怕被敌我不分攻击力超群的榴莲鲱鱼老师误伤。
邪神眷属＆本土怪物们：“……”好消息，它们的确感受到了人群中散发的一阵恐惧，坏消息，这恐惧不是针对它们的……嘶，怎么它们也感觉那个背着罐子的人类有点点可怕呢？
打定主意要肆虐南洲大地的邪神眷属与本土怪物们终究没能开始它们的狂欢，它们惊恐地意识到，今天并不是属于它们的狂欢夜，而是属于那些稀奇古怪的冒险者们的狂欢夜。
“嘿嘿嘿！又是3000军功到手，杀完这只怪我就能去买房啦！”
“山林房！海景房！龙景房！”
“龙景房嗷嗷嗷嗷嗷！”战士眼中红光暴起，心中对龙景房浓浓的爱意和热情熊熊燃烧，手中巨斧抡成风车：“冲啊！！！”
邪神眷属＆本土怪物：“……”所以我们终究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丑陋的怪物、不可名状的邪异，只要跟足够丰厚的任务奖励挂钩，在冒险者的眼中都会变成金子、房子和道具装备药品材料的珍贵代币。
真要说起这些怪物对于冒险者们造成的精神污染，那恐怕还不及榴莲鲱鱼老师对恶臭药剂无边无际永不枯竭的创意与成品的杀伤力。
——不要误会，来自莎布·尼古拉斯的污染确实依旧能对冒险者们的躯壳造成SAN值降低的影响，不过由于冒险者们具有来自高维世界、抗性100％的精神，森之黑山羊带来的污染影响就和克总造成的章鱼小团子变身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在莎布·尼古拉斯的影响下，冒险者们的躯壳会在SAN值清零后变成萌萌哒黑脸白卷毛瓦莱黑鼻羊。
……就，还蛮可爱的。
至于为什么冒险者躯壳受到污染之后都会变成某种萌化版的伪·邪神眷属，某位经常掉链子的世界意识碎片小精灵也解释不清楚，但博学多才又善于观察的领主大人兼游戏策划却有自己的猜测。
本地人遭受污染之后的变异总是往不堪入目的恐怖向发展，从黑暗森林沼泽下挖出的空躯壳在被玩家附体前也是诡异恐怖的大章鱼，但这些躯壳上一旦打上锚点被玩家附着，就会变成有点诡异又有点萌的果冻章鱼小团子，只有遭受超过100％的严重污染时才会逐渐恐怖化……
鉴于上述情况，莫驭猜测，冒险者躯壳污染形态的萌化属性，恐怕与玩家本身的高维精神和污染抗性有关……考虑到玩家与玩家之间变身形态的不同，或许还与玩家本身对克苏鲁神话的理解有那么点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知道，克苏鲁神话中的神明、生物都被称为不可名状，实际形态与章鱼、山羊根本相差甚远，比如说莎布·尼古拉斯的真实形态多半为一团不断翻滚、聚合、溃散、不时呈现出身体器官、触手、短腿与黏液大嘴的暗黑云雾，浑身上下唯一能和羊沾边的部分就是短腿末端近似羊蹄的部分……
人们在99％的未知中找到了1％的已知，然后便以这1％的已知去定义、命名了这不可名状的存在。
——这种操作无可厚非，毕竟以常见生物作为例子进行类比才能使人更好地理解未知生物。不信的话，翻开《山海经》看一看，里面通篇皆是“状如马而有鳞”、“鱼身蛇首六足”、“音如吠犬”之类的表述。
但这种类比比喻，在神话传承之中总是会出现以偏概全、逐渐与事实偏离的人传人现象，更别说人们还有顾名思义，不认字就读半边的坏习惯——对于不认识的东西，人们可是非常擅长脑补、联想，与传扬刻板印象。
而在信息的传递之间，萌萌的Q版梗图总是比黑暗系的恐怖怪物更容易被人接受。于是，莎布·尼古拉斯在人们的心目中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山羊，比如克苏鲁就成为了一条大章鱼……
尽管这款VR网游最初是以克系小众游戏火了起来，但绝大部分玩家都并非这些克系神明的忠诚粉丝，甚至对克系神话只是一知半解。在他们的刻板印象之中，克总的形象早就和章鱼上岸传教梗图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玩家的脑中刻板形象越多越定式，他们受到相应神明污染后变身的形态就越萌。
变身的原理大约是这样的：低维的冒险者躯壳接收到了邪神从宇宙中发来的污染，然而在高维精神读取转译之时，则使用了玩家自己的理解。在读取了自家精神体解读出的【变形模板】后，躯壳便依样画葫芦地发生了变化。
这毕竟是一个精神可以决定物质的世界，会发生这样的变形，本就是正常操作，无奈低维世界的躯壳与高维世界的精神版本不匹配，相当于低级硬件上装载了高级软件，自然会发生这种诡异的情况。
于是，正常的本土居民的情况，应该是这样子的：他们的身体接受到莎布·尼古拉斯的污染，思维陷入恐惧，逐渐被莎布捕获、侵蚀。他们的身体受精神影响，逐渐长出瘤状的肉块，腐烂、溃败，从身上滴落下黏液与污泥，并长出近似藤条的肉质长鞭和蹄状短腿……
总之和萌萌哒小羊毫无关系。
而在冒险者的场合，就变成了：冒险者的躯壳收到了羊妈发来的讯息，递送给高维的玩家精神体，玩家精神体一看羊妈发来的电报——诶嘿，变山羊！于是躯壳就变成了萌哒哒的瓦莱黑鼻羊……甚至还是毫无战斗力的那种。
第1351章
当第一个玩家开始这种萌化异变之后，随着论坛视频与八卦的不断传播，玩家们在潜意识里对他们变身的效果有了预期，后续变身的状态就会逐渐趋同——这也是一种特殊的人传人现象。
在该昵称已被人使用第一个变成白毛黑脸瓦莱黑鼻羊后，他火速把自己遇上地母和变羊的事情Po上了论坛并附上了现场截图，后续看到帖子的玩家便对“见羊妈变羊羊”这种事情有了心理预期，后续变羊的玩家只会持续增加。
——当然，在玩家们看来，这不过是制作组更新了除章鱼之外的免费第二变身形态罢了，氪金的炼金人偶还能变出蛇和蜘蛛形态嘞！
玩家们还挺喜欢这种萌哒哒小羊形态的，只是这种小羊比起章鱼团子来，萌度固然大大增加，战斗力却大大降低。人家章鱼团子至少还能用八条触手大杀四方，羊咩咩就只能一个冲刺急刹轻轻头锤……
嗯，战斗力-5。
羊咩咩虽然攻击力点数全加在了外貌萌度上，但由于自带莎布妈的气息，所以不会吸引莎布妈手下的眷属与怪物的主动攻击，倒是避战的极好选择。
只是，避战就意味着没有军功、经验、金钱奖励拿，这一点玩家们可忍不了。
如今玩家们都玩了这么多个版本了，自然都有自己的战斗续航绝招。找德鲁伊队友帮忙净化必然是首选中的首选，而魔医的心锁也能及时地重置自己的污染值。
最不济，还有玩家脑洞奇大，在变身萌哒哒瓦莱黑鼻羊的时候大声呼喊克苏鲁的名字……呼唤声中带上了几声咩咩小转音，但丝毫不影响克总上工干活。
漆黑的夜空中一声惊雷炸响，海底裂缝投影凭空出现，克总的大眼睛从裂缝中露出，对着地上看了几眼。
呼唤克总的玩家们瞬间变身，形态在章鱼与黑鼻羊中反复横跳了一下，最终变成了有着八根章鱼触手、长着白色羊毛的黑脸章鱼团子。
玩家们：“？？”这什么？好怪！但还有点萌！而且还有触手可以打架诶！
怪物们：“……？？”这什么玩意？为什么身上同时具有同伴和敌人的气息？它们是该打还是不该打？这年头为什么连怪物都这么难当！
玩家们还在研究黑鼻羊羊形态与黑脸羊毛章鱼形态的新用法，邪神眷属和怪物们却已经被折腾的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破坏房屋、惊醒民众……被这些怪人们干掉的同伴越来越多，怪物们甚至都感觉自己是踏入了一个个预先设下的陷阱！
漫漫长夜尚未结束，怪物们却已经有了撤离的心，它们开始调转方向，逐渐向人烟稀少的山林腾挪，然而冒险者们却不打算放过这些价值连城的限时任务目标，没有一个玩家会让唾手可得的奖励逃出自己的掌心。
转眼之间，一直被地母堂司祭们视为心头大患的恐怖之夜，变成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古怪闹剧，就连有意无意少喝了药的居民蓦地从梦中惊醒，被窗外的吵闹声吸引着往外看，也只能看见飞快跑过的冒险者和一群蹦蹦跳跳的可爱黑脸白羊。
莫名其妙的居民们：“……为什么要在半夜追羊啊！吵得人根本睡不好！”
居民们叫骂几声，见根本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便又打着哈欠回到床上深深睡去，而冒险者们则将怪物们“驱离”了城镇，朝着它们平日盘踞的老窝逼近。
与此同时，地母堂总堂的地底深处，纳布停下脚步，将手中提灯递给了领主大人：“地母与黑山羊陷入神战已久，地母虽占着上风，但却会不由自主地释放污染。我无法继续往前，还请领主大人量力前行。”
莫驭对此早有预料，只是笑了笑便接过提灯，头也不回地向下走，纳布并没有等来任何抱怨与抗议，不禁微微动容。
‘真不愧是掌握秩序的神明，’纳布望着领主大人逐渐变小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开，‘祂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什么都逃不过祂的双眼，却又胸怀天下，事事以大局为重……即便明知前方有污染，祂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实在伟大！’
拥有高维世界赐予的世界屏障，着实对污染毫不在意的领主大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纳布眼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起来，他一路走进最深处那有着蛋壳形状铜门的房间，那些有着近似肉块材质的藤条、树根纷纷窸窸窣窣地向两边游去，为他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万灵地母的身形从那层层叠叠的藤条、树根与触手的遮掩下显露而出，莫驭这才发现，万灵地母竟是靠着背后探出的藤条与触手，悬挂固定在房间内的穹顶之上，大半个房间的地面则都被近似羊妈的部分塞满。
自与地母堂开始合作已有数年，而阿姆特郡足智多谋的领主大人在此刻终于和藏匿极深的万灵地母见上了面。
【莫伊乌阁下，万福。】藤条窸窸窣窣不断游走，悬挂在穹顶之上的万灵地母降低了自己的高度，祂探出上半身，向莫驭微微施了个古礼。
地母所使用的语言是欧泽利亚世界中广泛流传于南洲的托尔兹克古语，这种语言由龙语变异而来，又经过土著祭司们的演化改良，语调十分优美动人，可言语却晦涩难懂，即便是语言知识储备十分充足的莫伊乌，对这种古语也只能说是勉强掌握，堪堪能进行沟通的程度。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莉亚小天使的世界意识同声传译。
【万灵地母，万福。】莫驭按照地母堂的传统习俗打了招呼，视线落在了被地母揽在怀里的瓦莱黑鼻羊崽崽上，【看来我的冒险者打扰了您的休息。】
【倒也不算是打扰。】胖乎乎的地母乐呵呵地笑着，戴着数只镶满宝石的金镯的手在羊毛团子上Rua来Rua去，似乎很满意瓦莱黑鼻羊的手感，【这小家伙给我带来了不少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