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嘉德莱耶眨眨眼睛：“嗬……这确实是个出乎意料的要求，但我可以做到。还有吗？”
伊亚利恩摇头：“没有了。”
嘉德莱耶颔首：“那么，便请参战者入场，舞台已经准备妥当，好戏即将开场！”
巨蛇长尾摇曳，尾巴尖尖在虚境之湖上轻点水面，一个气泡从祂的尾巴尖下浮现，气泡中景色变幻、人影闪动，赫然是一个小小的虚幻世界——这，便是这次神战的【战场】，亦是这出戏剧的【舞台】。
三位参战神明化作三道白光，依次飞入那个气泡之中。
嘉德莱耶晃了晃大脑袋：“嗯，还有一位‘角色’……让我看看祂在哪……”
-------
作为游走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规则之蛇，嘉德莱耶有着超乎世界的力量。
祂能随心所欲地跨越虚境与实境，出现在任何世界的任何地方，寻找一位神明，对祂来说就像吃早饭一样容易。
祂在封闭的黄金乡神国之中，找到了那位黑衣黑发的女神。
黑暗女神正在祂的神庙里，坐在一颗黄澄澄金灿灿的天球之前，对着那颗球……发呆。
“啊哈，你在这里。”嘉德莱耶化作了一条小蛇，从虚空中游到了黑暗女神面前，“有一场神战，需要你的友情客串……当然，你若是不想插手这烂摊子，便也不必非得以本体参加，只需给我一段记忆便行。
属于神明的记忆，若非本人自愿给出，就算是我也无法取得。”
祂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忽地歪了下脑袋：“可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我的来意了呢？”
黑暗女神飒爽一笑，祂站起身道：“因为我，早已经身处这场神战之中！”
祂朝着那颗天球伸出手去，只见黄铜天球逐渐变得透明，显出了里面封印着的生灵。
【封印物007-生命的鼓动】正张牙舞爪地用它那血管编织而成的网状盔甲，束缚着一团看不出模样的、黑黑白白的云状生物。
“嘿！”嘉德莱耶感兴趣地晃动着祂的蛇脑袋：“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神明，竟要重新神降于自己蜕下的躯壳，这场神战，真是越来越有看头咯！”
祂絮絮叨叨地又念了一遍规则：“即便你并非正式的参战者，只是友情出演的角色，可你也同样会受到这一场神战规则的制约——你的表层记忆会被抹去，重置回你当年的记忆。”
“放马过来吧。”黑暗女神说，“我的恨意，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被抹去的东西！”
祂话音刚落，婀娜多姿的身形便化作了一团黑暗的雾气，涌入了【封印物007】之中，那颗心脏犹如重获新生，疯狂地跃动起来，血液充盈着每一根血管，血肉骨骼重新汇聚长出，现出了一个金发女子的模样。
——正是当年的丰饶之母。
“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也能成功进场。”嘉德莱耶乐呵呵地晃了晃尾巴，“我期待着你们的演出哦～”
-------
“最终神战的帷幕已经拉开。”莫驭在法师塔的书房里，眺望着窗外的一片欣欣向荣，“我所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然而这最为关键的一战，却得由伊亚利恩自己来打。
这或许是他无法逃离的宿命吧。
这一场神战，会是善与恶的对决，是人性的抉择与利用，也将是数千年来宿怨恩仇、万千因果的终结。
千因万果、兜兜转转，终会应在自己身上。
被尘封的久远的真相，就让我们看看，孰对孰错、谁又满口谎言……”
莉亚作为欧泽利亚世界意识的碎片，虽然不能插手神战本身，却从嘉德莱耶那边讨到了围观与转播的特权。莫驭这次无法加入战局，却可以与莉亚一起，旁观整场战斗的进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黄金乡神国之中，最终神战缓缓拉开序幕；光明教国的土地上，传单小报带着真相飘入千家万户，沸沸扬扬地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抗争；冒险者们以各种形态、各种职业、各种身份走遍天下，将正义与希望送到千家万户、带给每一个委托人……
伊莱娜在她的小院中修剪花草，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夕阳，喃喃道：“一定要回来呀，阿利恩……”
第1377章
“喂，泽拉克，醒醒！”
光明神，或者说，泽拉克猛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垂着头跪坐在火塘边上，脖子和肩颈传来了熟悉的酸麻感，嘴边湿漉漉的。
他砸吧砸吧嘴，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又在部落集会上打起了瞌睡。
——哼，无聊的部落集会。
图纳部落的人们都是忠诚的世界意识信徒，他们把世界意识视作母亲，三天两头就要集会向世界意识进行感谢与祈祷，并祈求世界意识给予他们启示与指导……要泽拉克来说，这种无聊的仪式频繁到了怕是世界意识都会觉得烦的程度，也难怪世界意识不会每一次都对仪式进行回应。
叫醒他的小孩是他隔壁山洞的邻居，叫做艾泽林。艾泽林是个热心肠的褐发小孩，长着张可爱的婴儿肥圆脸，满脸雀斑。他无论看见什么事情都喜欢插手管一下，别人说他是心地好、爱帮忙，泽拉克却觉得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
艾泽林是少数会主动搭理泽拉克的人之一，可泽拉克却不喜欢艾泽林，因为艾泽林是他表哥普拉的头号迷弟。
这家伙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盯着普拉，几乎膜拜着普拉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三句话都不离普拉，整天都是“普拉今天又做了啥”、“普拉又学会了啥”……简直烦得要死。
当然，泽拉克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其实也想被人用这种崇拜的眼神追随、看待、信赖，就好像……自己是他们的神明，是他们唯一的救赎与依靠……
只是泽拉克才不会毫无挑选地满足他的信徒们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不，不，那会显得他这个神明太过廉价，太过卑微！
泽拉克想当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些信徒想要得到他的怜悯与帮助，就得像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捧着他的脚丫亲吻，并向他献上自己所有的财产、尊严乃至于生命！
然后，泽拉克才会在这些忠诚又狂热的信徒之中，挑选一两个他所看重的幸运儿，从指缝之中漏给他们一些蝇头小利……噢，他才不会像普拉那个傻子、或者部落里的其他人一样，总是无私的付出、付出、付出，给予、给予、再给予……
不，他所给出的任何利益，都得最大程度地为他换回丰厚的收益才行。
他想掌握人们的生死与命运，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伟大与无所不能！当然，他究竟有没有这么强大实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认为他有！
“别睡了，泽拉克，集会都结束了，再睡要着凉的。你待会要去采果子吗？”艾泽林问，“野地里的樱桃熟了，吃起来可甜了！”
“不去。”泽拉克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沾到的塘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艾泽林无语了一下：“……你也该学着做点事情，你奶奶每天操劳，很辛苦的。”
泽拉克不为所动，转身要走，他想了想，又舔舔嘴角：“奶奶她……确实很辛苦，这样吧，反正你要去摘樱桃，就顺便帮我们家也摘一筐呗？晚上送到我们山洞门口就行，谢谢你啦！”
“……喂！！泽拉克！”
泽拉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边走还在边琢磨着，如果艾泽林成为他的信徒，他肯定不会惯着他……不，艾泽林这小子多嘴多舌又爱多管闲事，可讨厌的很，想得到他的眷顾？那最起码得给他打杂十年，才能换得一个他怜悯的眼神。
不远处围观了全程的男男女女们小声地讨论了起来：“……泽拉克那个懒惰的小子又在欺负艾泽林了。”
“也就艾泽林这个老好人还上赶着找他说话！要我说，就不该上赶着帮他，让他饿着肚子睡上几晚，就会老实了。”
“……那不是我们部落的做法！我们善待老人与小孩和一切弱者，这才是让我们部族繁荣壮大的道路。”
“要我说，他简直跟那个废物男人一模一样。”一个女人忽地道，“整天无所事事，净想着占人便宜，每天做着白日梦，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顶顶厉害的存在，要力气没力气、要脑子没脑子，明明啥也不会，却总指挥人做事，还都是错的！”
“就是！总以为部落里的女人全都得上赶着喜欢他，白害了图纳家的一条命和一桩好姻缘……拉雅本来已经与隔壁部落的未来祭司定了亲！”
“伊萨卡部落一直缺乏星选之人的血脉，娜拉娅婆婆年事已高，她可喜欢拉雅了。
拉雅和卡欧斯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明显对对方都有好感，若是当初这联姻真的成了，伊萨卡部落就能获得一位能听见世界意识声音的星选之人，未来那个孩子，会继承图纳家的血脉之力，与伊萨卡部落的传承……
可惜了！一切都被那个自私自利、小鸡肚肠的男人给毁了！”
“嘘，别说了，罪人已经伏法，拉雅也已经去世，别让这些陈年往事压在孩子们的心头。上一辈的旧怨，与下一代无关。泽拉克的出身或许不光彩，但是他本人是无辜的。”
“……可你看看那孩子的样！”
“他或许需要更多的关怀……今天我打到了鹿，待会我再给他奶奶送点肉过去。”
“……诺克斯，你简直是个圣人。”
“哈哈哈，我才不是什么圣人，不过是个会打猎的老家伙罢了。”诺克斯豪爽的大笑几声，“那小子，跟我们家的普拉也差不多大，都是我们部落的未来啊！”
“未来……”旁边听着众人讨论的金发女子喃喃自语道，她忽地怔愣住，像是听见了某种声音，又像是想起了许许多多的记忆。
“未来……呵！”她冷笑道，声音冷冽，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黑暗，“这就是我们部落的未来！”
“盖娅，怎么了？”诺克斯回过头，疑惑地问道。
“没事。”盖娅哑着嗓子答道，“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单纯的善意，唤不回一个骨子里就流淌邪恶的人，就像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第1378章
和众人所以为的懒惰不同，泽拉克的确挺忙的。
他没有去帮助奶奶缝补衣物贴补家用，也没有跟着其他孩童一起去部落外面的野地里采摘樱桃野果，而是避开人群，来到了图纳部落最重要的地方之一——灵智殿堂。
说是殿堂，其实这里也是一个在山壁上挖出的又深邃又复杂的山洞迷宫。这里面山洞套山洞，通道连通道，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洞壁上挖有大大小小的龛洞，里存放着图纳部落自古以来传承的典籍。这些都是历代祭司穷尽其一生写就、记载下来的历史、知识与经验，涵盖世界意识与神明的玄学、种植与天象、数算与部落的语言、部落的历史与族谱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并将由祭司传给下一任祭司，一代一代、薪火相传。
泽拉克偷溜进了山洞里。他知道这个时候，普拉应该会在灵智殿堂里，作为下一任祭司的候选人，接受着现任的祭司、也就是普拉的母亲、图纳部落的族长普娜·图纳的教导。
图纳部落是一个母系的氏族，在这里，掌握生育权的女子才是家族的话事人，只有女子具有择偶的权力。而违背了女子意愿、施以暴行的男人会被视作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并被处以极刑——正如泽拉克那个糟糕的父亲一样，被乱石砸死、分尸后饲喂野兽，并彻底地从族谱上涂抹去姓名。
图纳族长三姐妹，全都是有着神圣天赋的‘星选之人’，她们都能听见世界意识的声音，只是能力有强有弱。这种能力显然随着她们一家的血脉而传承……在图纳一族的记载中，历任祭司都出在族长的直系血脉之中，只是历史上从未像普娜三姐妹这般，一口气同时出现三位星选之人。
一个部族中不需要这么多祭司，也不需要太多的族长候选人。而姐妹三人之中，盖娅认为自己脾气火爆，性格执拗，不适合担任一族之长，主动退出了竞争。
而小妹妹拉雅是个早产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根本没有心力处理族内的大小事情，她甚至连自己的日常起居都需要他人的照顾。她绝口不提自己也能听见世界意识的声音，只安安心心地当个闲人，等着姐姐们为她寻觅个如意郎君……只可惜，她的体弱与美貌令她被恶棍盯上，错失良缘，又在生下她并不期待的子嗣后香消玉殒。
普娜也确实是一位仁慈的好族长。她宽容、仁厚，时而严厉，就像是母亲掌管家中事务一般管理着整个部族，尽管发生在拉雅身上的悲剧让她心碎，她也确实没有将仇怨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的意思。
她对待泽拉克，就和对待部落里任何一个孩童一样，公平、慈祥又严厉。她会纠正泽拉克的错误，会让伴侣诺克斯多分一点肉品给这对祖孙，会告诫部落里的人们不要在泽拉克面前频频提起他的父母与那些不幸的事件……
她认为没有必要让小孩知道并背负那些罪孽与仇怨，就让这些不堪回首的苦痛过往，和逝者一起被埋葬在过去。活着的人，应该无忧无虑地迈向崭新的明天。
但显然，泽拉克从不这样想。
人与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可以天差地别。普娜与族人们绝口不提过去，认为这是放下仇怨、走向未来的最好选择。
可她们忽略了人是八卦又具有联想力的生物，当泽拉克开始展现他身上那些与父亲相像的特质之时，熟悉过去的人们就自动将这两人联系在了一起。街坊邻居们开始嘀嘀咕咕，对泽拉克的游手好闲指指点点。
他们确实也注意过不在小孩面前说这些，可无论哪个世界，都存在着一条古怪的定律——但凡在背后说人闲话，必会因机缘巧合被正主听见——敏感的泽拉克仍然发现了人们的异常，但他弄错了一件事：人们说他闲话，是因为他的举动让人们回忆起了他那个糟糕的父亲，而非他的父亲的罪孽延续到了他的身上。
自然，后者比前者更容易接受，人们总是喜欢把责任推到自己以外的人、事、物上去，而不愿意承认自己才是问题的源头。比起孩子们都真情实感地讨厌着他本人，泽拉克更愿意相信这些孩子们是受了大人们的影响，而大人们则是因为他的父母恩怨而憎恶他。
泽拉克的奶奶则能更加清晰地从孙子身上看到自己那个败家儿子的影子，这一点几乎吓坏了老人家，她用尽了各种手段试图将泽拉克掰回正道上，几乎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位老人家懂得怎样正确地教导孩子，或许一开始也不会培养出那样的儿子。
老人家的矫枉过正显然让泽拉克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身上，就像每一个对父母充满好奇的孩子那般，泽拉克也曾想尽方法探究过他父母的过去。
只是族里人对此避而不提，奶奶又只会谩骂不停，泽拉克最终还是从普拉那边听说了灵智殿堂的事，便央求着普拉带他前来这里，找到了记载着他父母旧案的卷宗。
灵智殿堂本是只有祭司以及下一任祭司候选人才能来的地方——话是这么说，可图纳部落的人一贯不认为知识和传承是什么需要严加把守、禁止传播的秘密，真要有其他人进去了，他们也只关心那些人会不会在山洞里迷路。
泽拉克陆陆续续去了这个山洞很多次，他在这里磕磕绊绊地弄懂了不少事情，比如说他父亲的罪孽、他母亲的逝去，以及灵智殿堂山洞里弯弯绕绕的路线图，和一个绝佳的、不会被人注意到，又能旁听祭司课程的隐蔽位置……当然，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整个山洞的典籍，尽管以他所认识的文字，一时之间还无法彻底看懂这里的记载。
图纳部落崇尚知识与教育，除去祭司的传承，普通人们也会学习文字和生活所需的知识经验，泽拉克便是在部落的课堂里学习到了文字的读写。但那些仅属于祭司的传承，却是由上任祭司一对一传授给下一任祭司的，部落里的其他人都无法触及这些高阶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