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有了江博在场,气氛难免显得有些压抑。在前往所住院子的路途中众人一直沉默不语,还是看见远处门前的灯时江博才冒出来一句,“对了,那个大高个回来了。”
既然对方提都提了,也就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一句,“他怎么样?”
江博见明芜立在二楼的围栏前,也不和他们多废话了,笑嘻嘻地挥手离去,“不知道,你们自己去看呗,我还饿着呢,明天再聊吧。”
许可可满面不爽,“我明天也不想和他聊,每次他都能半路说句话堵得我浑身难受。”
院内的石灯已被点燃,香莲应当是已经来过一次了,几个食盒依旧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处。一说到晚上住房的问题,姜裁便垂着头和一旁的孟涟说,“你晚上就和薛颖住在一起,两个女孩子也算是有个照应……”
谁知孟涟应得非常爽快,还一口一个姐姐地唤起了薛颖。姜裁替他把空房间整理了一下,还很贴心地检查了食盒里有没有像昨日一样藏了东西,离开时嘱咐道,“吃完后还是堆在屋外吧,别留在房间里了。”
孟涟笑着送他离去。
沈桉容和颜元回了房间,“你猜他半夜会不会爬床。”
颜元插上门栓,几乎没怎么犹豫,“会。”
姜裁脸皮薄,等天亮发现和心仪之人共眠一整夜,到时候恐怕就真的栽了。
食盒里放的依旧是粥品,不过已经有些凉了。两人几口分食了后,将它收拾好摆去了角落里。昨日一直觉得房间有些阴冷,现在有了沈桉容在一旁取暖,倒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两人躺在床上搭着被子,头抵着头闲聊了一会儿,多半是在猜测着副本的剧情。
没多时颜元先有了睡意,抓着沈桉容的衣领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合了眼。沈桉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里却十分清明。隔了一会儿他松了松手,怀里人感受到了他的离去,哪怕在睡梦中也下意识皱了眉。沈桉容笑了笑,俯下来在他额前吻了吻,低声哄了句,“乖点。”
颜元抿着唇,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声音安抚了,看上去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沈桉容坐在床边看了他会儿,随后安静地穿好短靴,离床时将手抬了抬。一道蓝色的光晕顺着蛛网状的纱帘蔓延开,将整张床罩在其中,只一瞬过后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光隔了层窗户纸,勉强照亮了一小片的面积。沈桉容站在案前稍稍仰起头,一道银线顺着他手腕挥动的方向朝房梁上刺去,几秒功夫后手中已经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脚旁的月光忽被暗影遮去,一个人影同时立在了门前。
颜元之前提到晚上进他房间找着什么的人……就是在找这个东西?
他指腹在玉镯上摩挲几下,那人影贴着门左右踱着步,似是在等待谁来开门。沈桉容稍稍侧过脸,床上的人依旧在沉睡,于是他没再犹豫,一步步朝着紧闭的门走去。
门外的影子似乎感受到了有人的接近,正摇头晃脑地期待着。可等沈桉容手贴上门栓缓缓拉动时,这人影又蓦地消失了踪影。
在引他出去。
沈桉容稍稍眯起眼,将门朝外推了开。眼前的景象并不是院子里的池水,而是杂草丛生的空地。月光下一口孤井建在右侧,视线范围内一切都是灰暗的,以至于一眼便能看见立在井边的红衣。红嫁女歪着脖子,浑身湿漉,水渍一直蔓延到井口处,像是刚从里面爬出来一般。
明明相隔着十几米远,可那一滴滴坠地的水声却清晰地传入耳中。沈桉容朝身后瞥了眼,毫不意外地发现来时的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一堵破败的围墙。
他无处可退。
嫁女这时有了动静,叮铃的铃铛声随着她迈步的动作传来,沈桉容眼眸亮起阵阵蓝光,静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场景称不上熟悉,但绝对也不陌生,哪怕高墙上布满了青苔,但分明就是宫家的建筑风格。
嫁女一步步地朝他走来,断掉的脖子耷拉在肩膀上,露出一小截水肿的下巴。她体态说不上苗条,似是灌满了沉甸甸的水,每一步都留下一片湿痕。她花了漫长的时间走到沈桉容面前,露出半边歪斜带笑的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气音。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能嗅到对方身上腐烂的气味,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腥气。嫁女抬起胳膊,露出两只臃肿缩在袖中的手,捏住了盖头的两端。
古代只有在成婚时,嫁女才会将盖头揭开,让丈夫看清自己的容貌。沈桉容大概知道这回的死亡剧情是怎么触发了,八成就是当玩家看见了嫁女的面容后,便会与她结成这个婚。可毕竟嫁女已是亡人,那就只能玩家死去,才能让婚嫁继续进行下去。
他看着那盖头已被掀到一半,平淡地开了口,“我已有所属,不如姑娘去找旁人。”
嫁女的动作顿了顿,扭曲的嘴角也逐渐失了笑容。
沈桉容换了种说法,直白道,“我对你硬不起来。”
“……”
虽然他不知道这嫁女能否听懂,但面前场景一阵扭曲后,他又重新站在了院子中。手里的玉镯消失了踪影,八成是被收回了。他立在门前等了片刻,不见再有下文,也知今晚的事情被解决,便打了个哈欠重新回了房间,将门栓牢了。
颜元睡到一半感觉身体有些冷,在床晃了两下后便迷糊着醒了过来。沈桉容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气,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而后又贴了上去。
“好冷……你去哪儿了?”
沈桉容搂着他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去宣誓对你的忠诚了~”
85 第八十五章 红嫁娘(八)
“元元,该醒了。”
颜元从沉睡中被唤醒,一只手近在咫尺,替他抹去了鼻尖上的潮气凝聚的水珠。他在黑暗中努力眨了眨眼,意外察觉到浑身有些湿漉,恰逢此时一滴水从高处滴落,擦过睫毛,啪嗒一声没入床单中。
房间比昨天更加潮湿,像是夜间开过一辆洒水车,将整个房子都洗刷了一遍。头顶上方的纱帘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沈桉容盖了一块破布,但也在时间的消磨中吸收了不少水分,现在正不堪饱和地向下渗着水。
颜元从床上坐起身,先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几点了?”
沈桉容衣着规整,拿着毛巾替他擦了擦脸,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便传来由远及近的打更声。
四更刚过,天还未亮。以往沈桉容都尽可能让自己多睡一会,颜元也从来都不会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毛巾冰凉,让人瞬间从迷糊状态迈入清醒。他身上还留有少许的湿黏,空气中浓厚的水汽顺着鼻腔进入呼吸道,夹杂着难闻的泥土腥味。
颜元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腿,“昨天早晨醒来时房间内也很潮湿,但却没有像现在这么严重。”
沈桉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朝着他后方抬抬下巴,“可能问题出在这。”
有了他的提醒,颜元这才察觉似乎身后的空气比面前还要冷个几度。他微微侧过脸,顺着沈桉容所视方向一同朝上方看去,身后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多出了什么人,可视范围中的灰白墙壁上只孤零零挂着一幅画作。
颜元记得这幅画,在他第一天进入房间后便细细观察过,当时并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那木框下却密密麻麻坠着一排水珠,而这些水珠还在不断变大、落下,好似在画的背后被挖了一个排水孔,而这些源源不断的水珠便是从孔中溢出的。
当时没有过多在意,只觉得房间哪里可能有问题,但现在这么看来这幅画可能是关键。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时那个矮个男出事的时候他进入过对方的房间,也去过隔壁,可无论是哪个房间墙上并没有挂着画作。
沈桉容靠近了些,催使着周遭附近的蓝光向其靠拢。这幅画的内容依旧是桥旁集市,唯一不同的是站在桥上的那个人撑着的伞被染上了一抹淡红色,成了整幅中最两眼的地方。
“应该就是老掌柜说的那座明心桥了。”颜元抬起胳膊,指着画作上那把伞所在的地方给沈桉容看,“昨天你看见我时候,我……”他话未说完,指尖下一抹刺骨的凉意猛地泛起,那画竟然凸起一块,直直贴上了他的指腹。而触摸到的好似不是平整的画布,而是荡起涟漪的冰凉湖面。水从画内的河中渗出,凝成一只透明冒着森森寒气的手,将他整个人朝里扯去。
意外发生的太快,沈桉容只来得及拽住他的手腕。却不料这幅画的吸力强到两个人根本来不及抵抗,只觉眼前白光炸开,灼目到不得不被迫闭上了双眼。这种感觉和每次穿过传送阵时相仿,浑身的重力在一瞬间被掠走,又在转眼间被归还。等脚下有了实感他们才齐齐睁开眼,发现正处于满目昏黄的世界中。
视线中周遭路过的所有人浑身被黑墨勾勒,五官简洁而又敷衍,其中个别行人甚至只有一张空白的脸。远处的山与楼阁像是薄薄的牛皮纸,就连垂在水中的柳枝摇摆的幅度也略显僵硬。毛毛细雨拍打在四周,颜元稍稍抬起手,三两滴黑色的雨落于掌心,留下浅浅的墨痕却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画中世界。”沈桉容站在一旁,同样打量着四周。他牵牢了身边人,“别走散了,看看这里有什么蹊跷,实在不行到时候我想办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