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刀
无论多么精心的布置,只要失去了那个它们应该取悦的观赏者,就全变成了无意义的。
周辅深盯着那条消息,短短几行字被他反复阅读了好几遍,他想从字里行间挖掘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哪怕是一点点为难也好,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燃燃来说并非无关紧要。
可那就是一条稀松平常的消息,连歉意都没有——不过稍稍想想就能明白,确实不需要歉意,在江燃的角度看来,把小饼干送到就已经算尽到心意了,又怎么会想到那个鸡崽子有多想见他,甚至为这场见面将整座房子都收拾得焕然一新?
周辅深脱下玩偶装,半垂的眸子里是极力掩饰的落寞与隔绝一切的冰冷,明明方才在他眼里还窗明几净的客厅,此刻就好像是蒙上了一层斑驳的滤镜,黯淡而灰败。
向前走了两步,将脚边厚重的玩偶装踢开,他抬起头,触目所及,到处都映照出了他的无意义,这些日子和江燃相处的种种都浮现在眼前,周辅深曾以为那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太过得意忘形。
没错,可能是他太急于求成了。
周辅深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失落的,毕竟就只相识一个多月的人来说,他和江燃之间的关系进展已经足够顺利,这次也只是稍稍脱离掌控罢了,没什么。
但这些声音就像漂浮在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扁舟,根本压制不住下面翻涌的黑色波涛,他整个脑海几乎完全被偏激的想法占据了,一些平时深藏在内部的东西开始扭动叫嚣——江燃可是我的东西啊,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啊,为什么我要放任这么珍贵的东西在外面乱跑?难道不该用尽手段将他锁在我的身边吗?毕竟他本就是我的所有物,哪怕对待的方式过激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一连串的扭曲想法冲破理性的桎梏,就宛若强效的致幻剂,电光火石间,周辅深甚至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屋内装点的一切东西都摧毁殆尽,通通扫在地上,再付诸一把火焰,看着它们化作齑粉。
——但他没有。
因为那样会让他变得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而他不是。
从周辅深出生那天起,与众不同这个词就一直伴随着他,当然这只是很委婉的说法,更多的人把这样的人视作危险的□□,惊才绝艳只是一时的,陷入疯狂的自我毁灭才是这类人最终的归宿。
但周辅深不会,他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狼狈的境地。
更何况那样会吓到燃燃的。
再度睁开眼,周辅深目光里的东西已经趋于平静,迈步走向楼上的书房,他需要知道江燃口中的急事是什么。
——最好别是什么敷衍他的借口,要不然……
……
在前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江燃正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右手腕,同时对司机催促道:“师傅你能不能快点开!我觉得我快承受不住了!”
司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催了,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小伙子咋那么惜命呢?不就是块烫伤,死不了人的!”
司机话音刚落,江燃的手腕就猛然泛起一阵跳突般的疼痛,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绝望仰靠在后车座上道:“那是你没有闻到我被烫到的那块地方有多香!”
司机:“………”
倒也不是江燃夸大其词,只是他天生就对疼痛的忍耐度不高,尤其是眼下那一小块皮肤上的感触,简直称得上是火烧火燎,甚至让江燃产生了这辈子都不想靠近烤箱的阴影,而寄给鸡崽子的那盒蔓越莓小饼干,很有可能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样烘培作品了。
不过说起手被烫伤的影响,值得庆幸的一点倒是,重制后的《余烬》已经不用键盘操作了,不然现在江燃砸了烤箱的心都有了。
总之,最后在江燃扬言要砸下重金的催促下,年近半百的司机师傅,终于被激发出了当年在秋名山与众车神一较高低时的速度与激情,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离小区最近的医院。
下了车,江燃跑进医院挂了急诊,他上了二楼找着急诊室,走廊里的人都在脚步匆匆的穿梭来去,带起的微风都能引起他伤口的一阵灼痛,江燃已经很小心地避让着,结果刚转弯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冰凉的衣料擦过受伤皮肤的强烈痛楚,瞬间就让江燃面色苍白起来。
“不好意思……”对方语气淡淡地致歉,但在看清眼前人后,话到一半又转了弯:“江燃?”
江燃闻言也抬起头来,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聂稚心?你怎么在这?”
但话刚说出口江燃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看见了对方身上的白大褂。
“这是我家的医院啊,我回国后就直接在这上任了。”说完,聂稚心就注意到了那块烫伤,原本插在白大褂里的手立刻便拿出来,直接攥起江燃的手腕,蹙眉道:“怎么弄的?有点伤到真皮层下了。”
江燃忧心忡忡地道:“烤箱烫的,很严重吗?……你最好往轻了说,不然你的诊断可能会加重我的伤势。”
聂稚心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腕,道:“没什么大碍的,跟我来吧,我帮你涂点烫伤膏,再包扎一下。”
能走后门江燃当然是乐意的,跟着聂稚心去了他的诊疗室,里面空无一人,聂稚心让他坐在柔软的靠椅上,然后自己去拿处理伤口的药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坐在洁净明亮还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看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为他忙前忙后,江燃突然间就觉得伤口好受了许多。
聂稚心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对方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边说着:“其实这种程度不用来医院。”边托起他的手腕,动作十分轻柔地用棉签替他上药。
药膏凉浸浸的触感传来,江燃不自觉嘶嘶两声,声音从牙缝中传出来道:“医生要都你这个态度,医院要怎么挣钱?”
“无所谓,我家的老本已经够我吃几辈子了,还来上班只不过是因为要顺应社会罢了,毕竟游手好闲四个字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聂稚心的语气很悠闲,但手上的动作却很稳妥,从江燃的角度看来,甚至觉得他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有一丝温柔。
可能是医生这个职业带给人的特殊安全感吧。
江燃没寻思太多,倒是因为他那句话而感到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挺上进的呢。”
“我是挺上进啊,但我觉得在提升个人的社会价值上,做到我这个程度就已经算是优秀了,用不着再过多追求什么,那样太累。”聂稚心说着抬起头,嘴角忽然带起一点调笑的弧度:“还是你比较欣赏像周辅深那样,格外爱好争强好胜的?”
“周辅深不是争强好胜,他就是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挫败之上……”江燃反射性地回答出来,但在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后,他又叹了口气:“能不能别提他了。”
“抱歉。”聂稚心没什么诚意的说着,然后把最后一条医用胶布固定在纱布边缘,对他道:“好了,平常注意伤口清洁,别碰水,这个药膏一天换4-6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这是我的手机号。”
他从后面桌子的笔筒里抽出张名片,递了过去。
江燃接过来,在聂稚心转过身来的瞬间,他瞥见对方额头发间处有一块青紫,而聂稚心似乎也察觉到他发现了这个,掩饰性地用手遮了遮。
这下江燃想忽视都不行了,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听他这么问,聂稚心不由回想起周辅深那混蛋将他撂倒在地时,那一瞬间他额头与桌角的亲密接触。
顿了顿,他放下手,坦然道:“没什么,门框磕的。”
……
楼上书房里,周辅深正在调出监控。
清晰的画面一跳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卧室,周辅深见状眉头微皱,随即点了快退开始逐帧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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