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氏十六戒
但是这始终没有用,台阶是永远够不到窗户的。
因为妹妹的意外身亡,沈瑶伤心至极。暗恋沈瑶的傅可白为了安慰她,特意托人取得了食堂顶楼的餐券,请她去吃饭,并计划告白。午餐进行到一半,食堂忽然失火,傅可白带着崴了脚的沈瑶从安全通道逃离,没想到沈茜正好在出现在了食堂安全逃生通道的楼梯上。
莫名高出一截的台阶绊倒了傅可白,他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了腿。沈瑶胆怯懦弱,不仅丢下他独自逃跑,还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到自己身上反锁了食堂的门。
傅可白被关在食堂里,活活烧死。
死后的傅可白成为了第三不可思议,堵门的焦尸。他专门出现在四中门窗全部紧闭的房间外,在屋中点燃大火,然后杀死开门逃跑的人。
此时李异做完腿部肿瘤的治疗,终于返校了。因为化疗她掉光了头发,变得性情孤僻,完全不合群。当所有同学都去食堂吃饭时,她独自在教室里拿出泡面,准备自己吃掉,此时课室内莫名燃起了大火。
门紧闭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外面堵着。李异慌不择路,跳窗逃跑。火灾的幻觉使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和假发全都被点燃,于是直奔学校的人工湖,毫不犹豫跳进水中。
游泳特长生的优秀水性,让她潜泳在湖里也毫无压力。她直到感觉身上的火苗全部被水淹灭,才准备浮出水面。但是潜泳使她的假发脱落了,漂浮在湖水中,缠住了她的脚踝。
她以为是有水草绊住自己脚腕,用力想要蹬开。谁料这个略显激烈的动作使她手术伤刚刚痊愈,又长期没有运动锻炼的腿承受不住,当场抽筋了。一个以游泳见长的体育特长生,竟然滑稽地溺毙在了水中。
死后李异化身为第一不可思议,湖中的浮尸。但凡有水的地方,就会有她的长发出现。
再说回沈瑶一侧。沈瑶天性胆小懦弱,怕鬼。身为姐姐,她却连去洗手间都要妹妹沈茜陪伴才敢去。沈茜意外身亡之后,再也没有人陪她一起上洗手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时,害怕得躲在隔间里哭了起。
这一哭就磨蹭了太多时间,引来了潜伏在水源中的李异。因此,当她终于爬起来,按下冲水按钮的时候,李异的长发就从下水道里冲了出来,捆住她,将她扼成畸形拖进下水管道里。
血从扭曲的肢体里渗出来,向上渗入蹲坑的积水中,成为了第二不可思议,流血的女厕。
这就是七大不可思议前六诞生的全部过程。
很明显,这几大不可思议之间是存在紧密关联的,互为致命关系。假如接下来第七不可思议的故事浮现,应该也会和它们干系密切。
第七不可思议的线索指向性非常明显。地下室中不存在的隐鬼,还有不存在的美术社活动室,二者之间明显有什么必然联系。想要得到老寒的宝藏,必需破解第七不可思议的故事。
可第七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呢?
回顾前面所有人对第七不可思议的形容,可以得到以下一些线索。
首先,第七不可思议非常神秘。它不知来历,不能被称呼,不能被看见,甚至不能被感知。众人只知道它存在而已,并且给它取了一个代号,叫做“隐鬼”。
其次,第七不可思议很强大。它似乎可以轻易处置其他怪谈,实现不可能的愿望,甚至是复活死者。
最后,第七不可思议是一切的源头。它创造并掌控着四中校园的夜间世界,是黑暗中的主宰。
脑海中灵光一闪,不见寒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曾经在沈茜说出对隐鬼的描述时,猜测这个剧本的最终boss可能是近似于克苏鲁之类的邪神。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它不一定是邪神之流,但综合以上描述,有一点是非常可能的。
第七不思议,隐鬼,所在的维度高于四中夜间的校园世界。
因此它可以控制夜间校园,也因此它不能被感知和理解,并且拥有超乎众人想象的权柄。
这个剧本的关键之处在于什么?
——“……怪谈化身现实,唯有在午夜查找到一切的源头,才能揭开真相。”
——“下一个午夜,要在这校园里创造什么样的怪谈呢?”
在于怪谈是被“源头”给“创造”出来的。
那源头到底是什么?这些怪谈们,又是如何被创造的?
不见寒感觉到,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停下了奔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座钟表前。
老寒说,重要的东西,全部都留在只有他够能进入的那间房间。
是因为他们那一届只有他一个美术生吗?是因为钥匙在他手里吗?是因为,那间房间被用特殊的方法藏起来了吗?
都不是。
因为这一切本不存在,全是他徒手创造的世界。
不见寒伸手,开始拨动钟表的指针。
咔哒,咔哒,咔哒。
指针三线合一,笔直地指向零点。
一切忽然都安静下来了。
沈茜的跌撞声,傅可白的火焰声,沈瑶和李异的咕咚水声,全部在顷刻之间消失。
不见寒握着手电筒,缓缓转身,惨白的光圈从房间里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桌子上白色的立体几何,储物柜上摆放的石膏头像,墙角堆放的灰扑扑衬布和瓦罐,玻璃花瓶里干枯的玫瑰。
散落在地上摔断的炭笔,四脚岔开的便携写生凳,涂满草稿脏兮兮的旧画板,因为长期不洗颜料叠积到开裂的调色盘,还有画板上用胶带封边的,画到一半的写生作品。
白灿灿的光圈逐渐移到墙上。刺眼的血红色飞溅,有人从上至下,笔触癫狂地泼下一行字。
你。
终。
于。
回。
来。
了。
第97章 剧本六·隐鬼·十九
“假如一个人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应该把它们用来做什么事情?”
“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虽然经常有预感,自己也许明天就会死,但又感觉,或许很多个明天过去,我可能还是没有死。活一天有一天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要总是去想太远或者太复杂的问题。那没什么意义。”
“但是现在,我想,我恐怕不得不认真思索一下这个问题了。”
“我的人生或许只剩下七十二个小时。我已经花了四个小时用来呼救,两个小时用来思考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剩下的全部六十六个小时……”
“我还是想画画。我还想继续,讲自己没有说完的故事。”
在这间被废弃了很久的美术活动室里,不见寒找到了老寒的另一册日记本。
这本日记本,比课室中的那本更加详细地讲述了他的经历,他在学校里遭遇的事情始末,以及他本人的想法。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最开始老寒来到学校时,同学们对他的态度,还是相当友好的。
课代表会提醒他按时交作业,去完洗手间回来同桌会主动告诉他刚才错过了什么通知。他的身材相较同龄男生比较矮小,因此做值日或者大扫除的时候,卫生委员都会有意地安排,让他去搬桌子或者扫地,避免一些擦黑板和玻璃窗之类他不方便的工作。
老寒其实也不介意和新同学们交往。他甚至是抱着一种可以寻找到同道之人的,充满期待的心情来到这里的。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喜欢带着笑,姿态自信而且开朗,很多和他交谈过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很能用快乐感染别人的,神奇的男生。
但是这种和平,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老寒很快发现,即使他对新同学们抱有善意和很高的期待,他在他们之间,始终是格格不入的。
高中男生下课之后喜欢一起去打球,或者聚在一起打手机游戏。周末的时候相约去电玩城,或者球场,在k歌厅聚会抽烟酗酒,更是常态。年轻的学生们喜欢聚在一起,用这种方式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这让他们感觉很有“兄弟义气”。
老寒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他不擅长运动,所以不去打球。家里对他的生活有一定的管制,他也没有手机,不会和同学们一起打游戏。至于周末的闲暇时光,比起重复的聚会,玩耍笑闹,他更喜欢去书城看书,或者去画室画画,临摹名家作品,或者自己摆放静物写生。
他整个人生只有唯一一件重要之事,那就是讲述故事。他脑海中天马行空,有很多奇思妙想亟待实现,将它们具象化为现实,传达给别人,是他觉得价值超越其他一切的事情。
他只喜欢画画,用画面将自己的心声传达给别人,这是他生命的中心。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为这件事而服务的。
吃饭睡觉是为了维系这条用来讲故事的生命,看书和上课是为了学习将故事传达给别人的更好方法,他生有双手是为了将它们画出来,生有唇舌是为了把它们讲清楚。至于不能为这件事服务的其他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无聊,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他也曾经试着和自己的新同学们沟通,向他们说明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和看法。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不太能理解他,对他所说的故事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他想法幼稚,或者无趣。
渐渐地,老寒不再试图让别人理解自己。而在数次被老寒拒绝之后,同学们也不会主动去邀请他了。
直到这时,他和他的同学们之间,还维系着礼貌客气的正常往来。但是很快,随着其他同学彼此熟络起来,结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团体,老寒的被孤立,就显得十分突出了。
那些成群结队的、彼此要好的学生们,正处在一个精力旺盛,却无从发泄的年纪里。他们喜欢恶作剧,欺压弱势的同学,并以此为乐。撵弱小的同学去帮他们买水或者零食,对着女同学刚刚发育的身体评头论足,说下流的话,甚至将她们书包里的卫生巾掏出来当雪花撒,看她们抱紧书包脸红哭泣,哈哈大笑。
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被伤害了,也是你的错。是你太敏感,你太较真,你玩不起。
老寒以往就读的私立初中,入读的学生都是经过重重德育考验的。同学之间礼貌谦让,素质极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他见到这种低俗的行径,忍不住就会皱眉,露出不耐的表情。
班主任适时推门而入,大声质问这些学生们在干什么。
顽劣的男生们嬉皮笑脸,你推我我推你,说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被欺凌的学生抱着自己的书包,眼角发红含泪,对这种耻辱羞于启齿,又害怕事后被报复,不敢吱声。
只有老寒站起来,语气平静,漫不经心地说。
欺凌弱小,污言秽语。贵校的学生,就这点素质?
班主任勃然大怒,将那些男生带走。事后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批评教育,罚写了检讨,又请了家长。记过之后,全校通报批评,并勒令他们周一升旗礼时在国旗下公开诵读自己的检讨,对自己的行为深刻反省。
这对这些年轻的高中生来说,无疑是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们从此记恨上了老寒。几个人暗中商量,一定要报复他,狠狠地给他一点教训。
终于,他们找到了机会。
高中体能检测考试,其中有一项内容是长跑。女生跑八百米,男生跑一千米。先跑完的人可以先下课,提前回教室自习,或者去打篮球。老寒体能并不算好,在班里跑的比较慢,而且在跑完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气来,然后才慢慢走回课室。
几个被老寒得罪过的男生约好,拼尽全力早点跑完,然后一溜烟回到课室里。趁老寒还没有从操场回来,开始翻找老寒的私人物品。
他们在老寒的书包和抽屉里翻出了大叠已经画好或者还在绘制中的漫画原稿纸,兴高采烈地对他的画工评头论足。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透视,不了解漫画的夸张与形变,只顾挑刺说这里眼睛画小了,那里胳膊画粗了。
他们用他画好的稿纸折成纸飞机,在课室里飞着玩,撕成一条条扎在一起问像不像拖把。然后拿出油性笔在画了一半的稿纸上信笔涂鸦,然后大笑着把它们揉成一团。
老寒回到课室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群魔乱舞的场景。
他呕心沥血,一页打过三四版分镜草稿,一笔一笔画了大半个学期的漫画。被人折纸揉团,撕成碎片,胡乱涂画。
他所有的课余时间、所有的周末和假期。每时每刻消耗的精力,对找到知音的期盼,和对故事被人欣赏的幻想。
全都碾碎在这里了。
他还有三四页就要画完了。
他已经报名参加全国最出名的杂志社举办的,今年的新人漫画赛,后天就是最后的截稿日期了。
他的好同学们见到他回来,哄堂大笑,推推搡搡,你一言我一语,他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男生将自己手里揉成团的漫画原稿往背后藏,另一个扒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藏起来,硬是将稿纸从他手心里抠了出来。
他大声笑着,将稿纸展开给老寒看,上面用粗黑的油性笔画满了乌龟和男女性的器官:“老寒你看!这是他帮你画的,你看是不是比你画的好多了?多有神韵啊!抽象派!”
说完,旁边的男生们还热烈地给他鼓掌,呼喊着“大画家”、“艺术家”、“梵高毕加索再世”之类的话。
老寒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捡那些已经散落在地上的漫画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