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杀手 第31章

作者:孙黯 标签: 推理悬疑

“那边的……哎!”

有一辆车显然被停错了边,连我这种门外汉见了都觉得眼前一亮,虞百禁肯定比我更懂行:“我要那辆。”

梁不韪墨镜后面青筋暴起。

“你小子挺识货啊。”

他指的是一辆阿斯顿马丁。

第51章

“哇,好靓。”

古典车独有的扁长车型,曜石黑的车身暗光流丽,窗玻璃上倒映出女孩晶亮的眸,“这一定是您最贵的车。”

“你懂车?”

“阿斯顿马丁DB5‘shooting brake’,中文叫猎装车。”她伸出手,拍了拍车尾门,“早年间富豪们开出去打猎,后车厢要放猎枪和猎物,于是拓宽了尾部的装载空间,但是纯黑色……”

“像灵车。”

男人踱步而来,在车头前站定,墨镜滑下鼻梁,又在女孩看向他时推了上去,“嗨,不是第一回听人这么说。”

“无所谓,它很美。是您的收藏品?”

“车当然要开上路才叫车,”男人失笑,“就好比你有一匹汗血宝马,你不让它出去跑,它会抑郁的。”

女孩也笑,似乎是觉得他讲话有趣,“比起一辆车,我更想要一匹马。”

“你还会骑马?”

“不会。”她诚实地说,“小时候想学,我爸不允许。”

“为什么?”

“他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学的东西’。”

曲奇饼干还有十五分钟烤好,佣人说会帮忙盯着烤炉,他们便利用天黑前的这段闲暇,来到室外散步。没人能拒绝梁家的花园。即使是上午刚被他五花大绑“请”到家里来做客的小姑娘,见了温室里精心照料的紫罗兰和洋牡丹也会满心欢喜,不计前嫌。

绑架闹剧才落下帷幕,夫妻俩的家事还胶着未决,梁不韪隔着电话线挨了颜璧人一顿臭骂,唯有满口答应,好好招待政敌的女儿,“要像对待你的亲侄女一样。”妻子在电话里嘱咐,“把好她的口风,闹出绯闻对我们都不利。”

“得了吧,我亲侄女在咱俩婚礼上踩了你婚纱的拖尾,你记仇记到今年。”眼见冰释有望,为了和妻子多说两句话,他不惜采用最幼稚的话术,激怒她,如愿换来了一句动人的唾骂:“脸又痒了欠扇是吧?”

舒坦了。梁不韪神清气爽地挂断电话,眼尾的皱纹都展开了,确实卓有成效。没挨过老婆骂的男人不能说有缺憾,至少是不圆满的。

“OK,警报解除。从现在开始,容小姐就是我的贵客了。”

他翻篇儿的速度比川剧变脸还快,一脚把方才绑人的手下踹到地上,老油子讲究的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蠢货,刚刚怎么绑的人家?没轻没重的。给容小姐赔个不是。”

手下也挺有眼力见:“对不起!请容小姐原谅!”

“不要紧,不要紧。”

女孩爽利地接下了他递过来的橄榄枝,却不过多表态,既不冲他摆脸色,也不借机向他问难,而她越是喜怒不形于色,越让梁不韪感到不寻常:该说不愧是政客的女儿吗,她还没涉入那滩浑水,却已是一副在岸边观望许久的模样。

“茶还是咖啡?”他问女孩。

“水就可以。谢……”

“不,你要说‘我不渴’。”他笑道,“别让不熟悉的男人给你倒水。在哪儿都是。”

“可我的确是口渴了。”

她将长发捋顺,拢到耳后,双手收回,平放在膝盖上,语速不急不缓,“您比我更在乎名利和声誉,损人也要建立在利己的基础上,凡事留一线,否则您不会轻易放过我。对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颜阿姨并不支持您这样做,胁迫我不仅达不到您的目的,还会激化我们之间本不存在的矛盾,得不偿失。”

她从刚才给她道歉的小青年手中接过水杯,杯身透亮,其间水色澄净,不含一丝杂质。

“‘您不会害我的’,当我怀着信任说出这句话,您会选择为我破例,做一次好人。”

“你别不信,她比她爸更适合从政。”时隔一日,梁不韪跟我们谈起容晚晴,“她不通世故,但她懂人心,你看她不哭不闹的,上面那番话其实是在威胁我:一旦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跟颜璧人都得身败名裂。我被她架到了道德至高点上,就只能做君子。”他掸了掸烟灰,“老子看人没走眼过,她是这样的人吗?”

“以前不是。”我说,“是我们把她变成这样的。”

“梁叔叔。”女孩喝了口水,试探性地,“可以这么称呼您吧。虽然我和颜阿姨也只见过一面,不好攀这个关系……”

“不打紧啊。”

梁不韪在她对面的茶几上坐下,两手交握,摆出促膝谈心的姿态。“今儿这关系你不攀我还攀定了。来,侄女儿,叔叔问问你——谁干的?”

她笑起来,摇一摇头。

“不能说。”

“我让女佣搜了她的身,没找到监听装置和人体炸弹,证明她没被人控制,她自愿为那个绑架她的劫匪保密。

“兴许是顾及我或者颜璧人的身份比较敏感,她不肯说,我也不逼她,帮她是情分,不是本分。”梁不韪说,“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那我加码。”虞百禁说,“只要你有想杀的人,不论天涯海角,我都帮你做掉,有效期一年。怎么样?告诉我们俩……”

“我说不知道那就是她没说!不是他妈的藏着掖着要跟你加价!”

尽管被墨色镜片挡着,我却仿佛看见了梁不韪竭尽所能翻出的硕大白眼,“接下来我俩就下下棋,散散步,吃了顿饭……跟她聊天挺有意思的,这丫头书没白读,下得一手好棋,容峥把她教得不错。”

“是的,我爸爸请了家庭教师给我,从小教我形体,礼仪,茶艺,钢琴……”她问梁不韪,“您也会让您的女儿学吗?”

“学这么多?那还有空玩儿吗?”他连连摆手,“别了,欧珀没学会叫爸呢,一张嘴先骂我老不死的,划不来。你没骂过你爸?”

她又笑了出来:“瞧您问的。”

“跟我说说又怎么了,我还能跟他告状不成。”他在心里说,你爸人缘儿实不怎么地,还不如私底下跟我骂两句大家乐呵乐呵。

但她说:“没有。我从来没骂过他,恨过他,只是偶尔有点失落。我想学马术,攀岩,击剑,他并不认为这些危险,而是说‘你作为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学’。他在剥夺我学习的权利。”

“他是你爸。”同为父亲,梁不韪难得想站在对方立场上说一句,“也不是说不让你学就是害你,他不倾听你的想法是他的错,但他——”

“不是不爱我。”

她不再笑了,只是目不转睛、认真地重复上面的提问。

“所以,您会让欧珀学吗?”

“……我会。”

梁不韪点了点头,“只要她想。”

“她想学跳舞,潜水,开飞机,刺绣,雕塑,踢足球,想当兵,运动员,您都愿意让她去?”

“别女承父业。我就这点儿要求。”梁不韪忙不迭地说,“不然我跟她妈几十年白干,除此以外……

“假如我的女儿想要一匹马,那就买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鸣谢一下我哥(反正他看不见)在汽车方面提供给我的知识支持,百脉没有他们大舅就开不上这么好的车。

第52章

“晚饭后有客人上门,颜璧人的同僚,来送点文件给她,我没法替我太太回绝,就让容晚晴上楼躲一会儿,收拾完餐桌才让客人进来。应该没暴露有人藏在我家。”

梁不韪抬起腕子看了眼手表,“大约是晚上七点多,客人没待多久,八点就走了。事先说好,我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暗示过容晚晴在我这儿——包括她爸。”

他顿了顿,提起鞋尖,将脚下燃尽的火柴碾成了炭粉。“其实我也有过犹豫,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换成颜璧人,准保亲自开车把她送回家去,还能让她爸欠我们一份人情,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只要人找到了,平安到家了,谁还会深究起因?警察和媒体那边糊弄几句就过去了,这我在行。可问题是,容晚晴她想怎么样?

“我跟她说,别怕,你就躲在梁叔叔家,没人有那个狗胆敢踹我家的门进来抢人,绑架的事儿我也发誓替你保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无妨,你是个大人了,能自己做主,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宽你的心:梁叔叔守信用,从不出卖别人,哪怕是仇人。你今晚想住下就住,想走就走,我不是你爸,非得‘对你好’,随性点儿,缺什么东西就跟佣人要。

“她说,她想泡个澡,换身衣服,身上太脏了,想在浴缸里洒花瓣,想玩儿橡皮鸭子,想……写个留言给我,让我交给来找她的人。

“我说行,货运站有兄弟们盯着,谁来找你,用不用我替你‘断后’?她说千万别,那俩人万一闹起来,该把叔叔家弄乱了。

“结果昨天一早,我刚起床就听佣人说,她不到六点钟就悄悄走了,特意叮嘱过不要吵醒我。饼干多烤了一盘,算是谢礼,以此换取了一些现金,几件衣服,一条毛巾,一瓶水,一支钢笔,跟佣人借了双轻便的运动鞋,没有带走手机啊,银行卡啊,电子产品这类值钱的东西。是不想让别人定位或者靠消费记录追踪到她,或是对我还有防备?谁知道呢。

“别小看女人。”

梁不韪笑了声,“我早说过,狼和狮子都是母系社会。”

九点,晴日已然升入当空,浮冰般的云渐次消融,露出背后豁亮的蓝天。虞百禁合上了灵车似的后备箱门,对我说:“我开车?”

“好。”

我又检查了一遍汽车的各部件,油箱、轮胎和我们的随行用品,笃定道:“走吧。”

“没别的要问了?不像你啊。”

在梁不韪眼中,处处留心、思虑深重的我好像头一次这么利落地做出决断,不再追着他问东问西,反倒让他不太适应。“问也没用。”我说,“她有她想做的事,我也做我想做的就好。”

“你想做什么?”

我坐进了副驾驶座,降下车窗,跟梁不韪握手作别。

“度蜜月?”

引擎轰鸣,这辆因《007》系列电影而驰名的豪车隆隆发动,连排气管的声音都异常动听,车身从阴翳中驶出,被耀眼的日光镀上一层新亮,骄阳之下,远景与近物都像被锐化过一般焕然鲜明,繁密而多彩。我望着外后视镜中匀速倒退的洋房和庭园,曲折的小径隐没在花影深处,仅仅过了一天一夜,我的心境就和初来时迥然不同了。

行至宅院的大门前时,我将头探出车窗外,又远远地张望一眼,如同是把旧的皮囊丢在那里,带着新的自己出发了。

是我变了?抑或是我和虞百禁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汽车在不明缘由的缄默中行驶了十几分钟,开上城际快速路之前,我说:“能停一下吗。”

“嗯?”

他把车停在沥青路边的沙地上。“怎么了?”

我把防弹玻璃升上去。

“想亲你。”

三分钟后,我们重新放下车窗,让凉爽的风冲淡车内升温的空气,我用手掌根部反复擦拭着脏了一块的车外后视镜,怎么都擦不干净。两瓣嘴唇因充血而涨红,脖子的左下侧也有一块浅褐色斑痕,沉淀在脖筋与锁骨的衔接处。我有点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向他吐露了某一段错乱的心跳。“……瞧你做的好事。”

“好事?”他大方地摊开手,“你也可以对我做,什么都行。”

我捏鼻梁,不想理他。他笑出来,松松肩膀,手伸到中控台两旁的储物格里摸索,搜刮出几张钞票,一本票据夹,一块绣着名牌logo的色织手帕,两幅墨镜和半条Kent牌香烟。

“不愧是大户人家。”

“墨镜大户。”

“你抽过这个牌子的烟么?”

“没有。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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