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菊
他的自我介绍相当简略,倒不是还在发扬他的反抗精神,只是他那边世界的头衔在这里毫无意义。
林玫没有礼尚往来地回以“你好”,把探究的目光转向贺亦巡,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带陌生人来见林玫,没有恰当的身份是行不通的。见许培举止自然,贺亦巡暂且收回视线,对林玫说:“我的助理。”
也不知是不是许培的错觉,一听说他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林玫一改谨慎的态度,随意打量了他两眼,用评判的口吻说:“年纪不小了吧,还在做助理吗。”
许培:“?”
怎么冒犯的艺术是家族基因?
他可是国立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好吗!
确信许培只是个小虾米后,林玫彻底放开,和贺亦巡说话的语气冷若冰箱 ,接近训斥:“你怎么还敢来这家医院?生怕舆论平息得不够慢吗?你要是不加入我的事业,就不要给我捅娄子。让你休假就好好休假,少来给我添乱。”
在得知明星警司的母亲是市长后,许培难免脑补了一出权钱交易的戏码。
但现在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这母子俩似乎不是一路人。
被狠狠说了一通,贺亦巡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只管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演讲之前没有跟你背后的人通过气吗?”
“当然通过。”林玫皱着眉头,一副很不想回答,但又想尽快把贺亦巡打发走的样子,“所以我才说是黎梦兰想要我的命。”
“她没有动机。”贺亦巡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枪支来源是黑市,想杀你的人大概率就是今晚你要去见的人。”
林玫的眉头拧得更深,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却是无关痛痒的话:“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你知道我只关心凶手是谁。”贺亦巡的回答不带半分犹豫,“今晚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玫厉声拒绝,“你知道我要去见什么人,带警察像什么话?还有现在是我的关键时期,不方便跟你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莫名围观了一场亲子冲突的许培突然回想起医院大厅里那些人看贺亦巡的眼神。
听那记者的提问,贺亦巡应是正身陷一场负面舆论。市民们讨厌他可以理解,但怎么还被亲妈嫌弃?
“我只是通知你。”贺亦巡淡淡扔下这句,对许培说,“走了。”
从病房里出来后,贺亦巡兀自往前走着,眼神聚焦在不特定的某处,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就连走廊上的警察和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
出于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隐私,许培的心态有点微妙。他咳嗽了一声,尴尬地问贺亦巡:“那个,你待会儿是不是还有事?”
贺亦巡瞥了眼许培:“你想跑?”
心中那一丢丢过意不去瞬间荡然无存。
许培扯了扯嘴角,懒得再管贺亦巡有什么安排,只顾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贺亦巡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是不可能放许培单独行动的,这样他把人带回家监视就毫无意义了。
但把许培带上幸运号又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他跟枪击案无关的话就还好,但凡有关,事情就会翻倍复杂。
送回警局欠缺理由,已经把人释放没有再抓回去的道理;把人关在家里也不成立,智能门锁的优先级是屋内大于屋外。
正考虑要不先派个人来暂时盯着,但看到许培这么“急迫”地想要摆脱自己后,贺亦巡改变了主意。
还是把人带在身边监视最为稳妥。
“不去了,先跟我上船。”贺亦巡说。
许培倏地定在原地,惊愕地瞪向贺亦巡:“你说什么?”
他这反应引起了贺亦巡的警觉:“怎么了?”
许培生活的怒城是内陆城市,船并不是他常见的交通方式。加上刚才贺亦巡在病房里提到幸运号时,他正在观察林玫的长相,也没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船名。
“上船”二字是后鼻音接前鼻音,稍微说得模糊一些,就只能通过前后文来判断语义。
然而这里没有前后文。
许培听成了两个后鼻音。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又实在想不出还能是其他什么动词。上窗?上闯?
“我没听错吧。”许培神色复杂地说,“你想跟我上床。”
“……”
贺亦巡很想问,进化出来的动物特征原来是满脑子交配吗。
考虑到周围都是同僚,还有护士路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下,说:“不,我不想。”
第8章 你人还怪好的哈
人生滑铁卢。
许教授这辈子就没这么尴尬过。
当明白过来贺亦巡是要带他上一艘游轮后,他不停解释是自己听错了,但贺亦巡完全没有“没关系,听错很正常”的表示,反倒透着一股“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笃定感。
在无能狂怒的最后,向来洁身自好、从不跟alpha眉来眼去的许教授只能接受了自己的新人设。
越野车停在一家网络运营商门口,贺亦巡在柜台挑了一部价格适中的手机,问许培道:“智能手机会用吧。”
许培没精打采地说:“会。”
他还没有从形象毁灭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去窗口办理好新手机号,贺亦巡弄好基础设置,把手机递给了许培:“这是用我身份证办的手机号,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
许培还没那么天真,觉得贺亦巡是好心给他搞个手机用。
无非是放个定位器在他身上,方便掌握他的行踪罢了。
“上黄网可以吗?”许培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贺亦巡再次沉默,有种不想搭理许培,但又必须把规则说清楚的无力感:“可以。注意流量。”
恶作剧得逞,许培耸了耸肩:“开个玩笑而已。”
看样子新人设倒也不难适应。
手机应用市场里果然没有许培那边世界的app,探索了半天,他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最后什么也没下,让新手机保持在通讯录里只有贺亦巡一人的状态。
说是手机,不如说是贺警官的专属联络器。
不过可以上网后,许教授自此成了网瘾青年。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他先是搜索了历史,发现和他的推测一样,这边没有大规模使用过动物疫苗,因此人类没有进化出动物特征。
他又搜索了尖端科技,发现两边的世界差不多,以他现有的认知也能在这里适应良好,唯一需要习惯的无非是他和贺亦巡上同一个性别的洗手间,只有这点让他稍微接受困难。
对基础的世界观有大致的了解后,好奇心驱使许培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贺亦巡的名字。
页面跳转,数篇标题为“明星警司?杀人凶手?”的报道映入眼帘。
原来就在几天前,贺亦巡在一次行动中击毙了一名身患绝症的歹徒,导致他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往后翻了好几页,几乎所有新闻都在批判贺亦巡冷血,唯有一篇报道引起了许培的注意。
一名在现场的护士站出来为贺亦巡发声,说那歹徒性格暴躁,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结果网友们并不买账,说遇上这种事谁不暴躁,纷纷指责她收钱为贺亦巡洗白,最后她注销了社交账号。
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许培偷偷打量着正在开车的贺亦巡,直觉告诉他这位贺警官绝对不会在规则之外开枪,他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判断当时的情况符合击毙歹徒的条件。
前方遇上右转,贺亦巡看右后视镜时恰好对上了许培的视线:“看我干什么。”
“有点佩服你。”许培晃了晃开着新闻界面的手机,“这种情况下还敢去那家医院。”
贺亦巡没再搭话,注意着后方有无来车,完成了右转。
海平面赫然出现在笔直的道路尽头,海鸥在浑圆的斜阳左右伴飞,船只在泛着金色波光的海面穿行,每一帧都是绝美画卷。
同样都是繁华都市,滨市和怒城还是有很大不同,至少许培很少见到这样的美景。
欣赏景色的心情被立体环绕的手机铃声所打断,导着航的车载屏幕跳转到来电显示界面,“邵晖”两个字横在正中间。
贺亦巡淡淡扫了眼屏幕,已经料到邵晖找他什么事,也没避讳许培还在旁边,按下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你怎么跑医院去了?”邵晖兴师问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来,“不是让你别管这案子了吗?”
“本来没想管。”贺亦巡反应平平地直视着前方,“但现在出现了新情况,林玫要去见他的赞助人。”
“有新情况你可以向局里汇报。”邵晖说,“擅自行动是你该做的事吗?”
“那你觉得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警察能上幸运号吗?”
虽然贺亦巡很不喜欢他市长儿子兼商会会长儿子的身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身份给他带来了进出某些场合的便利。
今晚贺茂虎和凌锋讲和,这种场合是绝不可能让警察进去掺和的。而林玫执意要上船,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贺亦巡也只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强行进去插一脚。
“算了,我管不住你。”邵晖叹了口气,“你自己跟你妈交代吧。”
音响里的声音变成了通话断掉的嘟嘟声。
等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许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这边有直呼父母姓名的习惯?”
贺亦巡说:“没有。”
好吧,许培意识到,原来这母子俩不是一般的不对付。
越野车停在了码头停车场,一眨眼的工夫,斜阳已快要没入海平面下,橙色的晚霞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也让停靠在岸边的幸运号覆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幸运号是一艘十层楼高的中型游轮,静静停在岸边时宛若一栋灯火辉煌的酒店。
洁白的船身印有幸运女神的图案和“LUCKY”字样,仿佛预示着上船的人都会获得幸运。但它赌场的性质注定了有人盆满钵满就会有人倾家荡产。
此时码头的安检区已有不少人在排队上船,这些人大多穿着黑西装和花衬衣,就差直接告诉别人自己是混社会的。
偶尔有衣着得体的年长者在小弟的拥护下越过队伍直接去前方安检,看样子应是有身份地位的老板,又或者说得直白些,道上的头目。
生活圈子简单纯粹的许教授多少有被这场景吓到,紧紧跟在贺亦巡身旁问:“你这是带我来黑帮老巢了吗?”
本想听唯一的安全感来源说一句安慰,谁知贺警官颇为实诚地说:“是。”
许培:“……”
“我可以不跟你上船吗?”有了之前的误会,许培刻意把“船”字的发音说得很标准。
“那会显得你很可疑。”贺亦巡脚步不停,“你要是不心虚就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今晚两边是冲着讲和来的。”
直到这时许培才发现排队的队伍是泾渭分明的两路纵队,两边的人互不交流,就像运动会上不同班级的学生。
——原谅许教授只能想到这个例子,他在现实中还没有见过帮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