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唯!”宫人欢快的应答,飞快入内禀告。
通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当荀攸脱去鞋履走入殿中,天子已亲自迎至殿中。
“所以真的?太傅之所以留在雒阳,就是为亲自刺杀了董卓?”
荀攸敛眸,长揖拜见。
“不必多礼,”惊喜的天子携住荀攸,将他引至座边,“太傅诛董平乱,居功至伟,朕正同渤海王商议,如何嘉奖!朕欲以太傅为安平王,以颍川之地为封国,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荀攸再拜并不接此话,直接跪坐下来,“董卓虽死,天下未定,如今四境有戎狄作乱,山东诸侯欲动,巴蜀消息不通,非论功之日,望陛下审慎。太傅之意,乃是请陛下先屯田关中,使百姓修养生息,操练兵马,再扫平天下。
他开口就是正事,天子只好按捺激动,认真听来。
“汉中张鲁,并无大才,一战可平;凉州汉将羌王数十,唯韩遂、马腾最强,挑拨二人,可从容收复;益州牧刘焉据地不纳已有二年,可遣使责之,若其不来,再从汉中出兵;并州匈奴分为二首,可纳其弱者,以攻强族。”
“如此西得凉州通西域,南有益州汉中沃野,北有并州产马之地,携势可得荆州,至于山东群雄,只需一舌辩之士,左右挑拨,使之自斗不暇,致扫平大半天下,再从容定之即可。”
刘辩不明觉厉,频频点头,“太傅之论甚妙,便依此行事。”
荀攸动了动唇。
这个计划,其实并没有多么神妙,不过是当初秦灭六国,汉得天下的老路,唯一能让人惊叹的是,极有魄力的以退为进让出整个东都洛阳,以及将天子身份作用发挥到极致。
这需要一个足够英明,或者温和配合的君主。
含光,从几时,开始设计这个计划?
“陛下陛下臣妾求见请陛下见妾一面”
殿外传来凄厉的哭声。
“……是渭阳君。”渤海王刘协小声道。
刘辩点点头,叹了口气。
“陛下请见妾一面”
“渭阳君、渭阳君请勿如此!天子在接见重臣!不可入内!”守殿的宫人尽量阻止。
董白大概是见冲不进殿,在外间放声大哭。
刘辩又叹了一口气,嘱咐身旁宫侍将董白送回后宫,好生安抚,不要怠慢。
随着哭声渐渐远去,他又重新兴奋的打算起来太傅之姊,当封一个君吧,还有太傅父亲,也当封侯,太傅似乎还有一个兄长,也一并封侯……
“陛下,当务之急,应安定雒阳百姓,”荀攸不得不打断,“如今百姓尚未安定,突闻雒阳消息,必有欲逃归家者,需及时安抚之。”
“嗯,好吧,此事就交给御史大夫。”刘辩点了点头,“不过,更重要之事,是准备迎接太傅,朕欲令百官郊迎十里,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荀攸唇角一绷,刘协连忙拉了拉刘辩的袖子。
“安抚百姓,乃是急务,请恕臣告退。”
荀攸俯首。
见他如此之急,刘辩连忙点头答应。
“陛下,方才如何频频提起太傅?”待荀攸走后,刘协才无奈道。
“太傅居功致深,朕欲重赏,难道不该?”刘辩不解。
“……至今之刺客,无论成功失败,得生者几无……消息不及太傅,恐怕……听闻御史大夫与太傅自幼亲密……”刘协抓紧袖子,垂眸敛去复杂的眼神,“非刘氏不得为王,臣原以为陛下是明白,这才说要封太傅……”
“啊”刘辩因欣喜泛红的面容,霎时一片雪白。
……
鸿雁嗈嗈,夕阳将落。
千里之外,雒阳城边,数日风餐露宿,艰难跋涉至此的荀彧,青色布衣在风尘中扬起。
满城丧乱,满目悲哀。
“含光怎会令城中如此……难道真的……”
不在了吗?
第158章 兄弟再见
自酸枣到雒阳,逆汜水,绕山岭,沿途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眼前见到的,只是一座混乱、无序、残破的雒阳。
随众奔回雒阳的百姓,惶然又盲目,四处打探来的消息真假难分。
但至少能知道三点,一,董卓确实已死;二,段煨并没有为之发丧;三,西凉诸将未回,而段煨驻守不动,却未控制雒阳。
这样一个雒阳,讨董联军要攻破,已是易如反掌,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讨董联军攻破它,也毫无意义,所以,接下来一定是山东诸侯内乱。
崤函天险难过,长安稳固,天子身边留到如今的俱是忠臣,再有关中千里沃土……
荀彧望着夕阳之中残破的城墙。
“原来,这就是釜底抽薪……”
不过半载而已,他想不起当初离别之日,只记得仿佛满怀郁愤不解,再忆起却已是无言。
含光难道在那时,便已一步步算出今日?
闭了闭眼,荀彧命人取来纸笔,就着马背写下拜帖。
侍从相顾,一人小心翼翼上前,“郎君,几日过去,含光君或已离雒阳?我们不如再打探打探消息?”
荀彧摇摇头,并不解释,“请送往段将军行营。”
“唯。”
收到名帖之时,段煨正如困兽焦虑盘桓。
短短数日,原本梳理保养得漂亮的胡须,已被他自己扯得稀疏。
当初董卓一死,段煨先是一惊,继而确定真实过后立即反应,先将李儒抓起来,再四处寻找荀柔,以期第一时间请降。
但荀柔整个消失无踪,段煨惊恐之余,连忙四处送出消息,不仅有驻守八关各将,还向牛辅表示顺服,向朝廷的请降。
为了表示自己并无异志,他命人封存皇宫府库:粮草、车马、兵械、钱财,一样都不动,等投向哪方就给谁,以此可作为晋升之阶。
但现实却与他所想完全不同。
数日过去,除了虎牢关的徐荣表示,也想投朝廷以外,他处都没有回应。
而荀柔也始终没有找到。
他如今已不寄望能找到荀含光,其人杀董之后,不控制雒阳,也不说降于他,而是悄然离开,已表示出心意,他不怕伏跪请罪,怕的是跪下过后,仍然不能保全性命。
甚至段煨猜想,此时对方说不定已拿下函谷关,正整备军队,防着他们攻关。
樊稠虽对董卓忠心耿耿,但其人心性急躁,绝非守城之将。
然而,回过头来,南面牛辅也至今没有回复,恐怕也是否怪他护卫不利,而致董公身死,如今他又连罪首都没捉到,李傕郭汜等人岂能不趁机攻讦,吞并他的军队还不算,说不得还要送性。
再来,吕布一去,北面空虚,就算徐荣能守住虎牢关,关东联军也不知何时就会攻入雒阳,界时,对方找不到董卓,说不定就会杀他祭旗。
段煨左思右想,也找不出活路,几乎想就趁着今晚夜色,自己带着亲卫卷了金银细软跑路……
而就在此时,亲卫送来一张名帖。
雪白光鲜的竹纸,质地柔韧厚实,一笔字秀挺端庄。
“荀彧……荀文若……”段煨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整理衣裳,“快快请他进!”
颀长秀美的青年款步入殿,来自堂前,长揖一礼,声音清冽,“拜见段将军。”
段煨连忙上前相扶,见其鬓发如墨,容色明净,修皙如玉,气质高华,一近身便有馥郁香气迎人,心中忍不住嘀咕,荀氏实在得天独厚,俱是香草美人。
“荀君莫非何伯求所赞王佐之才者乎?”
“不敢。”荀彧退后半步,再行一礼,“彧唯一不情之请,望君成全,后定全身相报。”
荀彧,荀文若。
段煨心里再次倒腾了一下此人身份,顿时喜不自禁,真是老天怜他,“荀君客气,荀氏忠义,在下一向钦佩至极,但需相助,尽管说来。”
……
咚咚、咚咚。
夜色之中,少年轻轻敲门。
木门隙开,声音轻软,“这么快回来?一路顺利?”
少年只点了点头,并未开口,伸手推开门,正要入内,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已抢先从门隙间抢入。
“啊”
短促的惊呼被人迅速捂住,少女反应飞快,脚下后跺,张嘴要咬。
“女郎勿惧,我并非歹人。”身旁之人贴着耳边,语速飞快,虽沉哑却能听出女声,随着话音结束,已退开一步。
“干什么!”孔桂压低声音呵斥,“不是说好,等我解释后,你们再进来吗?”
华佗要找草药,他也不能看着貂蝉她们几个女子夜里出门,只好自己上,正巧遇见荀襄一行,一番解释,知道对方是荀家人,孔桂立即大喜,以后不用在担惊受怕了,立即将几人带回家。
“是我焦急。”被训斥的荀襄好脾气的道歉,脚步却已向前,“请问我叔父……荀太傅就在屋中吧。”
“对,哎你”孔桂眼看她脚下加速,顾不得解释,只好连忙跟上去。
屋中灯火并不明亮,荀襄却一眼认出伏在榻上之人正是叔父。
她抢步上前,在榻边蹲下凑近,不由愣住。
荀柔脸颊消瘦下去,双眼紧闭,眉心微蹙,眼窝深陷,落下暗色的阴影,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唇干得起皮,微微张开,低沉喘、息。
仿佛察觉到什么,他抿了抿唇,皱了皱眉,却只轻咳了两声,并未清醒过来。
“什么事?”旁边小憩的华佗惊醒,一睁眼就看见榻旁蹲了个人。
荀襄无心理他,伸出手,小心的碰了碰叔父的脸颊。
指下温度似乎有些高,荀襄又试了试自己的脸……
“他确实在发热,”华佗叹了口气,“原本还以为他运气还行,因为体弱,受了如此严重烧伤,却没发热,也算因祸得福,现在看来,还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荀襄怒而转头。
华佗见惯了各种无理取闹的家属,心平气和的摊开手,“这里只有一副银针,以他如今状况,不能泄热,再一泄,胸口那口气全得一起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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