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见晓
“陛下执意要偏信一言?”
“好,好罢,就依王司徒所言。”
王允这才满意,“还有一事……
孙徽被免职撵出宫城时,王允的车驾刚刚离开。
心腹长史对此事不解道,“孙徽显然想要转投司徒门下,司徒何必如此?”
“我岂能用这等小人,”王允傲然道,“救他一命,就算对他泄露机密的回报。”
长史闻言一愣,“司徒之意?”
“陛前执戟,”王允轻哼一声,“宫中消息,能有几处要紧?荀公达不动宫中这些人,恐怕是怕打草惊蛇。”
他已全然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
“荀公达啊,荀公达,真想不到……荀家竟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哼!”
……
“你太急迫了!”荀彧得知消息时,荀攸已经陛见归来,“叛乱之事,岂能轻易决定,总该朝会”
“陛下已经答应。朝议过后如何,文若难道全无猜测?”荀攸不抬头,写完一张,又写一张,连写四份才罢。
荀彧抿紧唇,凑过去看信,眉头渐蹙,“你写信让四郡太守聚集兵马?未经请旨,传此命令,你要获罪的。”
“行刺之事,是袁本初所为,纵我将城中袁家探哨都抓获,如今遍地流言,消息传出也不过多一两日。”荀攸抬头,“河北大军将来,与之相比,这些不过小节。”
荀彧自不问他为何不告诉天子。
天子,并不是藏得住话的人,而袁氏若来,城中不知多少公卿会直接稽首相迎。
他神色恢复平静,“既是陛下旨意,当由尚书台草拟、加印、受节传吏,驿传四地掌官。”
“如此最好。”荀攸将书信递过去,“尽快。”
否则天子要改主意了。
“明白。”荀彧轻轻颔首。
他们都避谈另一件事,一件彼此清楚无法改变的事
“臣,推举阳城侯左将军吕奉先,为车骑将军,讨伐叛贼!”
两天后,逆贼李曼围攻美阳,距离长安只一百五十里。
被召回朝堂的群臣,得知消息,惊恐万状,对司徒王允所写讨贼五策,无有不愿,对他所举荐之人,无不赞同。
既奉旨出征讨逆,便要行兵符。
于是,下了朝堂,吕布领着天子诏令,穿着金甲银盔,骑着赤兔宝马,领着赫赫兵属,敲开了太尉府久闭的大门。
第238章 地火明夷
赤裾玄甲的侍卫,毫不畏惧的举起长矛与来者相互示威。
吱呀
太尉府黑漆的大门被推开一角,走出一个布衣缁巾的弱冠青年。
青年漠然的扫过门前的军队,只在赤兔马上微微停了一停,仰头看向跨坐马上的吕布,“这是太尉府,门前当下马,军侯不知?”
吕布被他目光刺得不舒服的梗了梗脖颈,尤其是他还顶着与荀含光三分相似的脸,他居高临下的开口,“你是阿稷?若以亲论,你当叫我一声姑父。”
“姑父,这是太尉府,三公府前,当骑者下马,乘者下车。”荀欷抿紧唇,克制着愤怒,守门的府卫俱上前来,护在两侧。
吕布两番被搏了脸面,心中也堵了气,越是不恳下马。
“军侯。”高顺忍不住上前,扯住赤兔的缰绳,劝道,“军侯受天子命前来请符,当施以礼,况且兵势如火,还要速速发兵。”
吕布……吕布何尝不知,只是一时得意忘形。
他心转索然,无趣的下了马。
高顺担心他再说出无礼之话,连忙上前一步,向荀欷拱手道,“朝廷拜军侯为车骑将军征讨叛逆,还请太尉赐下虎符,好尽快发兵。”
他心中未尝没有是非,当年若非荀太尉,他们岂有今日,司徒王允笼络将军,也不过是作走狗爪牙之用,何尝看得起他们,今日这等行径,实在有些有违忠义,且又是趁人之危……只是,他身为臣属劝说不得,岂由自主。
荀欷咬牙,消息早已传来,家中也做好准备,可吕布的姿态实在太傲慢了。
“一枚虎符而已,伯昭,还不交接了回来?”这时,门内传来一道低婉女声。
吕布探头往门内一望,一张清美隽丽的侧颜一闪而过。
“稍候。”荀欷压抑着愤怒回身入门,片刻便捧出一只铁条镶边的木匣,只比成年男子巴掌略长,全无花纹装饰。
里面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青铜虎符,符身错金篆字,古朴光润。
这是最高行令虎符,按理该由天子掌控,不过迁都以来,一直握在太尉荀柔手中,这件符所代表的意义,如今已远超过本身。
吕布一伸手掏了虎符拿在掌里。
“兵甲之符,右在皇帝,左在将军。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
两半合契,错金纂字灿烂的颜色,映照得他脸泛红光。
见吕布拿着符,站在门口就开始赞叹赏玩,荀欷阖上匣子,转身进门欲闭。
“等一等。”吕布抬起手招呼,脸上带笑,语气热情,“你我两家姻亲,既然来了,我也当入府探望太尉,聊表心意。”
荀欷只抬眼看了一眼,“嘭”一声将门合拢,“太尉卧病修养,恕不接待。”
“你”吕布怒指一指。
太尉府卫立即执兵在门口站成一排。
“将军不可!”高顺虽不明白,却连忙上前按住吕布手臂,“不能冲撞太尉府。”
又有吕布妻舅魏续自忖形势,亦上前劝拦,“将军将征,病人不吉,不见也好。他家正愁闷,或有失礼,将军大度,何必与之计较。”
后面几将,也不知吕布怎么突然起心要探望,见两人劝拦住了,也一起上前,簇拥吕布扬扬而去。
“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荀欷握拳怒道。
荀襄亦露愤懑之色,却未说话。
“噤声,如今非逞强之日,韩信昔日尤忍胯下之辱,文王亦有困囹圄之时,小事不忍,如何能当大事?”荀采轻斥。
荀欷羞惭,拱手领训。
“伯昭,过去俱是你父亲、叔父一众长辈顶事在前,你已近弱冠,回长安之前,你父亲也为你行冠礼,娶妻成家,你且不可再同少时一般轻浮。”荀采望着他道,“你叔父此回是否捱过,尚未可知”
“阿姑!”荀欷荀襄一同轻唤。
“天命难测,生死无常,世事如此,如何说不得?你们要心中清明,无论形势如何,都要定下应对之策,慌张无措,自乱阵脚,岂是我荀氏家教?”荀采温声教训道。
“唯。”兄妹二人却不敢轻忽,一同端正低头领受。
“都是我之过,”荀襄又自愧道,“叔父一直望我能统帅兵马,可我在军中却始终不及吕奉先威望,若当初叔父支持张将军……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重要的哪里是一枚虎符,又不是随便一人拿着兵符就能调动兵马。
“此事若说有过,那是你叔父考虑不当,与你无关。”这时,荀采却又安慰她说,“你已经做得足够,若非有你在,你叔父如今就是在这府中,也难安宁。”
荀柔对荀襄的栽培路线一直是清晰的,多重任,而慎官爵,以此避免她女子身份不能服众的问题,他始终期望荀襄能不依靠他,而是自己在军中建立威信。
但作为女子,做起来注定要比男子更加艰辛。
而荀襄如今的确拥有了数千保证效忠的士卒,在这个年纪,已经非常了不起。
过了片时,贾侯府上遣人问询,可有需要支应之处,荀采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又不过一会儿张绣独自骑马前来。
荀襄原因叔父病榻上说了婚事,对张绣心思又有些变化,这几日对张家遣来询问之人,都避而不见,今日听说他来,只想叫人回复,却被荀采唤住,推他出去相会。
荀攸这一日来比先前晚,至府时已四处点燃灯火,荀彧则因已定的出征事繁,不能来了。
灯火昏昏,更衬得病容惨淡。
荀攸看望一回,荀采自将病况与他详细分说。
荀柔这两日有些低烧发热,却不敢用发散的药,仍旧是以扶正固本之法,只用了两回针,效果也不是很好,伤处愈合得也缓慢……
“都说看不准,只到能过除夕,或有希望,我想,正如当初所言,天命莫测,非人力可及,不过尽力而为罢了。”荀采神色冷寂,带着白日阳光下未见的木然疲惫。
室中静了一静。
“去辽东买参之人,最多半月就能归来。”荀攸道。
荀采平静点点头,二人又是片刻无话。
“若我想将阿善搬回家中,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微微一愣。
“一则,太尉府空旷,房舍多,不便巡守,二则,紧邻宫门,往来车马,喧哗吵闹,三则,此处毕竟是官署,族中兄嫂关切,不便探视。”
“如此也好,阿姑放心,我来安排。”荀攸点头答应。
“还有,虎符已完好奉予吕奉先,想来公达你与文若也俱知晓,不过,终还是该告诉你一声。”
吕布捧了虎符,便回家别过妻妾。
魏夫人听他又要离家出征,便有些不满。
“夫人勿虑,”吕布软声安慰,“那些叛匪不过农夫,我视之如土鸡瓦狗,一战必斩之,得了战功,王司徒说愿保举我为大将军,这可一向是皇后之父或太后父兄方能担当之职。”
他比那些不知兵事,胆弱气短的公卿明白,这一仗根本没什么难度。
“果真!”魏夫人激动捂住唇。
“那是,”吕布志得意满道,“将来女儿若能生个皇子,我也能为她作个依靠……”
“如此妾便预祝将军马到成功。”荀光在一旁听他吹牛,一直斟酒。
“好。”吕布大笑,扬扬酒盏,一饮而尽。
喝完酒,看着她又想起一事,“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一姊吧?”
荀光心中一跳,面上仍然恭敬道,“是,阿姊守寡多年,已至不惑。”
“完全看不出啊!”吕布惊叹一声,察觉魏夫人和善的目光,干咳一声,“阿姊怎不再嫁,耽搁至今?可是没遇见合适的君子?”
荀光此时如何不明白他意,心中顿时大怒,面上却不露一丝,只故作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这其中是有一桩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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