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凌湙:……嚯,少年慕艾!
凌馥也脸色爆红仓惶转身,凌湙却叫住了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句,“路上灰尘淹面,你看着有几个还能保持脸白衣整的?”
……
“衙总没有证据,可别冤枉了我们兄弟几个才是。”
“老子不需要证据,都特么心里清楚,就少在这给我装相。”
两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俱都亮了刀光,季二顾不上脸还红着,抽了刀就去给郑高达助威去了。
散装队伍,刺猬冒头,终于起了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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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凌湙抄了手也往热闹处看,他腿短跑不过季二,挤至人堆里时差点没叫横七竖八躺着的犯人跘个大跤。
队伍被郑高达拉到了远离官道的荒树林里,戴了枷锁的犯人们死狗似的摊了一地,使坏跘凌湙的是个戴双重枷的,见凌湙踉跄着稳住身体,狼狈喘气,瞬间哈哈笑做一堆,跟报了仇似的露出个解气的表情。
要不是这小子多嘴,也害不到他们多戴一重枷,断掉一截指,就可惜没真摔他个狗吃屎,下回继续。
一时间,满树林里都充斥着这种带有恶意的笑声,肆意又恶孽。
凌湙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然后转脸就对上了凌家女眷们的眼神,妇人们躲躲闪闪不与他对视,几个小姑娘倒是脚步动了动要往他这来,结果都叫她们身边的长辈给摁住了。
年长的权衡利弊,在观望,年轻的想凭心动,却又受制于长辈的约束,两方拉据,竟没一个人到他身边来,凌馥被她娘死死拽着,脸色涨的又红又白,气的不轻,对上凌湙的眼神,霎时羞愧难当如芒刺在背,也终于明白了凌湙讨厌她们的原因。
那是种非常直白的凝视,把亲疏有别一刀劈开,大大方方的将她自小所学的周旋二字挑开摔在脚底,不留半分情面。
府宅内院,能上周旋手段的通常意味着关系待榷,真上心的家里人是恨不能挖心掏肺的护持爱戴,不会犹豫,更不会沉默。
凌湙在重枷犯们玩味的眼神下收回目光,凌家人的反应挺合乎当前情势,他并没有期待什么家人回护的场面出现,这么大刺刺的望过去,只是想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撕开名为亲人的伪装。
所以,别再用长辈的名分来安排他任何事,没资格。
男犯们脚链手链木枷装备整齐,能逮着半道休息的时候一般都格外珍惜,凌湙也是没料会有人这么皮痒,已经吃过亏还不知收敛,当时就觉得应该成全他们,好叫他们知道他人虽小却难欺,管保以后看着他就退射三米远才行。
荒林腐木泥湿土黏,凌湙平静的叉开腿撒尿,热热的糊了一捧冒着热气的泥面团,然后在零星留下的几个差役眼前,将尿团均匀的糊满了那个跘他的犯人,连同手链脚链上的缝隙,一点不落的全糊的密密实实。
那男犯先还笑的欢,等察觉身上的锁链加倍发沉的时候,终于懂了凌湙的用意,嘴狠面凶的朝凌湙张嘴,恨不得撕他一块肉下来的戾气,凌湙将沾满泥的手直接往他脸上抹,边抹边面无表情的跟围观的几个差役道,“五两一个,给他们都糊上尿泥。”
几个差役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眉开眼笑的就各自找了块地方撒尿和泥,然后按着凌湙的方法,将助威跘他的其他几人全给糊了个遍。
腐叶淤泥最是黏稠,味道本就不好闻,再拌有阵阵尿骚,冲鼻的直让能动的犯人们远离,个个瞪鬼似的瞪着凌湙,大约也是没料这么小个人,居然会想出这么个折磨人的招,且还有能力办成,当时心里就侥幸上了,幸亏笑的时候没出声,没让这小子看见记恨。
凌湙给几个帮忙的差役发了钱,还额外多给了二两,让他们路上盯着这几人,走路不给蹦,互相不准挨着擦撞,务必要让他们扛着这满锁枷的尿泥到下一个驿站。
双枷还有闲心欺负人,那就再加一重码,累不死你们,我也熏死你们。
嗤~整治人的小把戏,爷这有的是,路上寂寞,我挨个给你们试。
凌湙在一个凑上前来献殷勤的差役手里接过水囊,洗干净手后随手又丢了一两银子给他,结果却叫人拉住了袖子,“少爷,您要人驮么?不用滑杆,我一个人就能驮动你。”
凌湙这才看清了搭话的差役脸,哦了一声道,“你看起来都没有我家幺鸡壮,确定能驮动我?我很有分量的。”
凌湙从一岁会走时开始,就有意的接近府中的药房,掏了各种有需要的做成药包泡筋骨,所以别看他长了一身娇贵肉,实际上骨重膘实非常压称。
那小差役摸着脑袋笑出一口白牙,赫然就是先头替凌湙赶过一阵骡车的那个,当时凌湙就觉得这小子混在一众老油条里挺格格不入的,现在这种感觉更重,于是多嘴问了句,“你多大了?怎么被派来赶这么一趟差?就是论资排辈也轮不上你吧?”
他问完,旁边刚赚了银子正美滋滋的一个汉子就接了话,“他这差本来是他叔的,结果他婶以要改嫁为由胁迫他叔,将这在家吃白食的小子给撵了出来,差他出,钱归他叔拿,他婶……是这个。”说完给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那小差役却没觉得难过,反摸着后脑勺道,“我在家吃的确实有点多,我家婶子又怀上了,家里就靠着我叔当差挣晌银,我不来,他就得来,索性我也成年了,家里的堂弟妹们都小,我叔不在,会有人上门欺负的,我婶子也不容易,嘴上是凶巴巴的,临送我走时,还给了我一身衣服,连我堂弟都没有呢!”说着掀开差服,让凌湙看他内里的贴身布裳,灰扑扑的,针脚疏大,但好耐却实是新的。
小伙子一脸满足的爱惜着将衣角抹平,露出个憨憨的笑来,“少爷,您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给我烧鸡吃的人,这之前我连鸡脚都嘬不着,嘿嘿,虽然吃完拉了一天肚子,可我记着您的好,所以我可以免费驮您,不要钱。”
那给他说话的汉子拍了他一把,有点恨铁不成钢,“说啥傻话,人家少爷差你这点赏钱么?还不快利落点趴下让少爷上坐,再磨蹭下去机会就跑了。”
果然,旁边一直关注这边的另几个差役都嘿嘿笑着摇手,“咱们怎么可能跟小鳅子挣活做?小鳅子,机会难得,好好伺候贵人。”
凌湙就问,“姓秋?”
小差役摇头,“姓梁,叫梁鳅,泥鳅的鳅。”黑不溜秋好养活,倒挺衬他。
凌湙没让他趴地上,只让他半蹲了身体,他则扶着他胳膊,踩着他大腿骑坐在了他的脖颈上,“我不白让你驮我,回头等到了驿站我还给你买烧鸡,赏钱也给,十两银。”
梁鳅高兴的黑脸透着红,在旁边大汉们的羡慕下将凌湙稳稳的驮站起来,嘴里却还道,“给烧鸡就行,不要银钱,我刚得了有八两,来回一趟足够给婶子交差了,嘿嘿,少爷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每顿赏我个荤腥就行。”
凌湙挑了眉有些意外,这小子不纯是个傻冒的,知道给银钱落不到自己手里,这群汉子都算是他叔的眼线,他得了多少钱,回头他叔婶肯定知道,可要换成吃食,那就算是个人所得了。
这小子,行,没纯长的跟样貌似的傻孝,很知道替自己划拉好处,凌湙喜欢这种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不会因为别人而轻易放弃自己。
爱别人可以渗假,爱自己却只有真,因着这份真,他才会更用心的维护利益共同体,不会有紧要关头就背叛或落井下石的可能。
凌湙拍拍他的肩膀,“行,肉食管够,保管你顿顿吃到肚圆,走,去那边看打架去。”
有了季二的加入,全队唯二的两柄朴刀轮圆了砍人,即使对方人多且各个壮实,也架不住武器不趁手的辖制,六人小团体,很快身上都挂了彩,凌湙被梁鳅驮着赶到时,正好看到那个被他鉴定能当卧底和暗探的黑脸汉子挂彩受伤,可即便这样,握在手里的杀威棒也没丢掉,反横梗在其他五人身前,做的个出头鸟的姿态。
大有一死保护队友的壮烈气,聚拢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凌湙塞了一把火,“两把刀居然都砍不赢几个拿棒子的,郑高达,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话落,刷刷几双眼睛都瞪了过来,这一波仇恨值,凌湙拉的贼稳。
“看到没,五百两的银票,我买郑高达……的小弟弟。”
不管你有没有收用女人的意思,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休想与凌老太婆搭上线。
凌家女眷还是隔离在男人的较量外才好,我可没有功夫跟她们玩宫心计。
孤立她们,让她们在到达边城之前求助无门。
凌湙微笑,五百两银票高举过顶。
郑高达怒目圆瞪,“好小子,我先来宰了你。”
“加五百两,打断手脚筋。”
季二:……梁子结这么大,可叫我怎么解?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
第20章 第二十章
季二拼命的拦住暴怒的郑高达,跟个消火队员似的安抚他,“头儿,头儿,消消火消消火,你跟他生什么气?他还是个孩子呢!”
郑高达气吁吁的瞪着他,“我忍他很久了,孩子?哪个孩子像他这么难缠?哪个孩子这么折腾人?这怕不是个孩子,这怕是个成了精的跳骚,专门跳出来刺挠人的,你让开,我今天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呸,我杀不了他,我能打瘫了他,让开!”
季二死死的张开臂膀困住他,边将他往远离凌湙的方向拽,边艰难的扭头劝凌湙,“你别搁这看了,少爷,算我拜托你了少爷,这一路才走个头,你们就这么闹,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你离不了队,他也动不了你,要真两看相厌,那就互相不搭理不就完了么?做什么非要喊打喊杀的,五爷,你有银子有人还背靠高门,我们惹不起你,真的,咱们安生的结伴着把这一程走完好不?等到了边城,我们交了差,你爱上哪上哪,管保不会有人再来比划你。”
凌湙坐在梁鳅的脖子上,堪堪与郑高达齐平,季二说话的时候,他就一下一下的数着银票,一脸的不在意,“不是我想与他为难,是他一路对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我知道他是嫉妒我出生好门弟高,就算阴差阳错落进了这里,也没苦哈哈的成了贱民,他呀,就是心理不平衡,总觉得我该跪在他脚底下祈怜才对,呵,他想在我身上体会一把欺凌贵门子的快-感,我难道就该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巴结他,然后低三下四?他怕不是在想屁吃!”
郑高达一下子愣住了,这些天隐隐约约的不对劲,说不出的压抑郁闷,死死隐没在内心里的躁动,似乎都有了解释。
宫门似海,他常匍匐于殿前石阶上,连与路过的高官贵戚们对视的资格都没有,额头常杵地,蒿草拂脸,最常的不甘就是无人赏识没有背景。
接手这支流放队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为突然的高升感到高兴,可当凌湙跳着脚的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又有宁侯府的人来过后,他的心态变了。
落他手里的贵门子,不说上赶着与他结交,起码也该夹着尾巴做人,凌湙的行事,让他感受到了冒犯,甚至有被凌湙从骨子里瞧不起的感觉。
说到底,他是希望与凌湙交好,却又端着队伍衙总的脸,不肯丢了好容易得到的上位者姿态,想尝一把被人恭维的福。
凌湙出生再好,现实的情况就该主动放下身段,平等的来与他结交。
这才是郑高达一路气不顺的根结,以及隐含不甘的愤怒。
说白了,就是仇富仇贵,又眼红眼馋到不行的失衡心理。
凌湙嗤笑,“我懂你的想法,郑高达,你要好好的与我说话,像季二哥这样有商有量,我给你脸,会让你摆着官威立着你那过剩的自尊一路到边城,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既得罪不起我背后的家门,又要守着你好容易得来的威势,既想把着我攀附,又要压打我屈从,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小好拿捏不懂权衡利弊?可你看我这模样,是个轻易跪人的?我跪你,你敢受么?老子就是去了宫里,也是坐太后腿上跟着享后妃们跪拜的主,你凭哪样敢妄想来控制我?凭你靠着裙带关系刚刚获得的五品游击?郑高达,你真让我看不起,季二都比你坦诚。”
从来只有我pua别人,还没出现敢来pua我的,郑高达可真敢想,凌湙冷哼。
这是郑高达从未直面过的剥析,挖着他深埋在心底里的欲望,鞭尸一样的晒在众人面前,他想张嘴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塞了木栓,竟是半个字的诡辩都挤不出,尤其对上凌湙那种洞析一切的眼神,更觉自己无所遁形。
听闻宫里的皇子皇孙个不过桌腿高,就得夜夜挑灯学习,没料京中高门贵子的教育竟也这么可怕,小小年纪一张嘴,直接把他掀了个底掉。
怪道布衣寒门当了官的,都要抱团取暖,结成一派,与这些在娘胎里就受着权衡教育的贵子们相比,布衣寒门的起点实在不足比拟,差距太大。
只这一瞬,郑高达就知道,自己在凌湙面前输了,没有什么比被人看清底牌更难堪,且一如凌湙说的那样,他没有杀人灭口做好与侯府结仇的气魄,就也别想着像收季二那样收了凌湙当小弟。
他没那个资本。
这一事实的认清,让郑高达瞬间如霜打了茄子似的,哪还想着要教训别人呢?人直接推了拉架的季二,一言不发的提着刀就走了,留下一个沉郁的背影。
凌湙挑眉,这是找地方emo去了么?
成,说明还有救,没真不管不顾的要来杀他解气。
季二一脸踌躇,不知道是该跟上去当个知心小弟,还是该留在这里处理后尾事故,脚尖来回很是犹豫不决。
凌湙道,“我劝你现在最好别跟上去,留下替他将这把烂摊子收拾好,那比看到他的落拓更保命。”免得日后富贵了叫他想起今日之耻,杀你保颜面。
也就是他们对峙的这点功夫,缓解了那六个被杀打的只剩自保的家伙气息,叫他们得已休整,有了说话的力气。
只在那之前,梁鳅先叫了人,“袁叔,我身上还有瓶金疮药,你等我找给你。”
那黑脸汉子与梁鳅简直一脉相成的黑,夜里不见光时就只靠眼白和牙齿识人了,有着非常浓厚的苦难气息。
凌湙凝目望着他,隐隐带了戒备,这汉子身上的悍匪气在拼杀之后激发的更重,与他前世遇见过的亡命徒非常接近,只他的眼神尚算清明,不似丧了人性般的浑浊,由此可以推测出,他之前呆的地方应属地偏羁押重囚处。
“梁鳅,他是谁?”
黑脸汉子没用梁鳅介绍,直起的腰身比坐在梁鳅脖子上的凌湙还高半头,他平视向凌湙,问的认真,“之前的悬赏还作数么?”
他问话时,围拢在他身边的另五人也定定的望向凌湙,一脸的蠢蠢欲动。
凌湙之前没感觉错,这几人非常缺钱,为此不惜想尽一切办法要弄钱,且有点被逼上梁山的急迫,“你叫什么?我说作数,你难道还真敢对郑高达动刀?”
梁鳅见气氛不对,替黑脸汉子说好话,且他自觉凌湙是个讲理的少爷,因此小声道,“袁叔全名叫袁来运,是京郊西山狱的狱头。”
京郊西山狱,专押重型死囚犯的地方,在那些等待处决的死犯死期未到时,会被羁押进西山狱里压榨剩余的价值,敲山取铁石,劳作量大,待遇极差,因此常有死囚越狱或殊死反抗,在那里执监的狱差们,俱都练就了一身匪气,悍勇非常。
这就能解释通他身上戾气的来处了,没有这满身的暴虐气,可镇不住那些重恶极死囚犯。
袁来运脸色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抽了一下,闷声道,“叫老袁,没有来运。”显出对自己名字的及其厌恶。
梁鳅被他的脸色骇的缩了下肩膀,用气声小小的对凌湙道,“少爷,袁叔功夫很好的,也很有力气,您如果需要手下保护,不防雇他,管保您这一路不再被郑大人为难。”
袁来运还在执着上个问题,“悬赏到底作不作数?你最好别耍弄我们兄弟。”说着就紧握了手里的杀威棒,隐有胁迫之势。
季二拦在两人中间,怒对着袁来运,“你想钱想疯了?郑大人再不济那也是上令亲封的,你有不满,出京的时候怎么不去衙门里闹?现在搁这威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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