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姜天磊,出了江州,就别回去了。
周窈娘抱臂瑟瑟发抖,望着淡泊说话的少年,突的一股子寒意从脚底窜起,先前她不过是想趁机捅姜天磊一剑解气,被凌湙阻止后,还颇有点不乐,现在往回再一想,受她一剑竟是最小的惩罚,相对比之后替他安排的下场,竟是连死都带着罪人身。
通敌判国,形同谋逆,姜氏在未举事之前,就不可能承认这项指证,落在姜大公子身上的结果,只能是他一人之想,轻则剥夺他的继承人资格,重则除族摘姓。
这简直是杀人诛心的伎俩,却叫眼前少年轻描淡写的安排了下去,骇的周窈娘立刻缩成了鹌鹑,恨不能连喘气都暂停。
掣电垂手只管说的平淡,一字不落的将凌湙的意思交待完,最后方一拱手,沉声将凌湙的去处告之,“主子说,他在西炎城三十里外的平板坡等待少帅好消息,姜大公子务必得抓在手里,无论什么人来游说,甚至是命令,都不能放他归巢。”
武景同点头,望着一脸血闭目不动的姜天磊,脸色阴沉,目露凶光,“回去禀告你主子,我懂他的意思,让他放心,我指定不会因为五皇子谕令,就轻松放人,他这个人和这条命,我指定给捏到平板坡。”
说白了,就是凌湙在担心武景同与其父一样,忠君刻入骨,对着五皇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南川府肯定有姜天磊留守的谋士,若拱着五皇子以皇权谕令,强夺人质,他怕武景同会抵不住几十年来的臣子教化,而失了手中筹码。
这也是他要把周窈娘,给武景同送来的原因。
小丫头眼神都不敢往姜天磊脸上望,自我介绍完,又说了会出现在此的原因后,忙躲离了尸堆成山处,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瞧着胆小又可怜。
武景同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后,以为她是被血腥场面吓的,忙上前两步小声劝护,“别怕,表叔这里很安全,回头等事情了结了,跟表叔回帅府住些日子。”
掣电走前瞭了一眼,想了想终还是留下一句,“周姑娘人小气弱,腿脚却利,敢趁乱从马车上跳来来独自奔逃,于一般女子而言,胆色还是不错的。”
武景同愕然回头,他是知道掣电脾气的,作为凌湙贴身近卫,嘴有多严,行有多矩,可以想见的律己,除了禀事,真甚少能听他与人闲话,更不会有类提点之语发生。
一低头,他便将眼神定在了畏缩近乎成一团的小姑娘身上。
“周窈娘,你很聪颖,却把劲使过了头,想活是人之求生本能,但玩心眼愚弄别人,就显得恶劣了,你应该是认出了我的身份,又何故硬要将我与乌崈图霆联系上?便是盲猜,也不该对着我这样的年纪,去猜凉王孙,我就不信你没从姜大公子嘴里,套过凉王孙的年纪,依你跑的那样决绝的姿态来看,你不仅知道凉王孙的大概年纪,还当知道其肥硕如牛的体格,你看我……像么?”
凌湙再急赶着去追武大帅,但有些事仍需他亲自安排,比如武景同之后的南川府之行,所持姜天磊这个人质时的行事举动,再比如脚下鬼祟扒着他队尾,转着眼珠子打主意的小姑娘。
也是大帅亲卫长,派来报信的令兵到后的一刹那,让凌湙回过味来,这小丫头根本就是故意喋喋不休那一摊子话的,为的就是察言观色,探以虚实。
凌湙点着她冷哼,“你一句话把姜大公子在江州的地位架上高台,处处彰显他在江州的风雨得势,更点明了他奢靡生活下的不臣之心,若我真如身上打扮这样是外族,定不会受你这番话影响,不拔刀也该拿人,可偏偏我来自北境,出自帅府,所以,我无比关注姜氏在江州的权势,更想知道姜氏到底有没有做成只手遮天的规模……”
周窈娘张大嘴,眼睛瞪的溜圆,又听凌湙道,“我听住了,并且非常感兴趣,于是你趁热打铁,以破除两族联姻之由,顺理成章的将我认作凉王孙……用自作聪明的方式,探出我的真实来处或身份,周窈娘,言多必失,行多必过,你太刻意了!”
凌湙挥手,让人将周窈娘架离他的马腿之外,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张口,“我不会带你走,我会让人将你送回南川府。”
周窈娘都吓懵了,汪一声再维持不住小闺秀样,挣扎着要脱离架着她的兵卫之手,楚楚可怜的望着凌湙,哀求道,“我错了五爷,我不该在听出你们的北境音时,还戏谑试探你们,我只是想要确信心里的猜测,没太敢直接相认,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没有扩大之言,姜氏在江州说不上只手遮天,却也着实是排第一等的世家豪门,便与各地豪强,也有暗通款曲,就是北境帅府,也有与之交好的通信之人,临行前祖母有交待,没有十成把握,不得暴露我知道的东西,我也是为了自保……呜~!”
凌湙挑眉,却只关心一句话,“你怎知帅府之内,有与之交好可通信之人?”
周窈娘哭的鼻头通红,声音戚戚,“祖母写过信给舅公,可信进了帅府后再无消息,后来姜天磊闯进家门,以此嘲讽我祖母,并表示无论祖母再送多少进帅府,他都有能力让信到不了舅公案前,呜……我不骗你,祖母为此还大病了一场,忧心急躁,却苦无通信门路……”
帅府幕僚不像帅府兵将,那一帮文士都来自大徵四处,皆受大帅忠义人品感怀而自请入府的,当然,也不是谁来都收,有过遴选和考核,最短的年限都超了三年有余,姜天磊能将手伸到这些人身上,想来也花了不少功夫。
凌湙点着手指细想那些人的来处,将有可能受贿变节的几人勾了出来,准备回头写信叫武景瑟排查。
周窈娘以为凌湙要丢下她,尽乎手脚并用的去扒他脚,险些叫马踢中,若非凌湙手长且身手敏捷,她指定要遭点罪,等人被拎起来安全落地,种种吩咐安排下去后再来看她,就见这小姑娘已然惊骇成了个瑟缩的小鹌鹑。
武景同则不同,身上悍勇气里透着世家公子的涵养,看着凶眼神却温善,不似凌湙,一双温润的眼睛直透人心,叫心中怀诡者肉跳胆寒,除非心理能强过他,否则基本逃不过那罩顶的凝目审视。
周窈娘咬着唇迎上武景同的目光,小声解释,“我是怕再落入恶人之手,才不小心使了点心眼子,表叔,我没有恶意,真的,祖母教我要对人留点心眼,出门在外不可轻信他人,我不知道那是舅公义子,祖母只告诉我说舅公家只有表叔一人,我按年纪推测,以为……以为,以为他是帅府孙辈……”
知道要被送来武景同身边,而不是如凌湙吓唬的那般,再将她送回南川府,周窈娘多少松了口气,说话都轻松了不少,尤其对着武景同,都敢开口替自己辩解了,“我从小耐受力就好,特别能跑,表叔别看我长的瘦弱,我可能藏了,家里人经常找不到我,每次我不想学女工,我就跑,一院的护卫都抓不着……”
说着说着声音就矮了下去,“家中只我和三房的韵娘刚及笄,她向来走道慢吞吞的,靠她往北境方向跑,打死她也跑不动,祖母最后就指了我,交待我无论如何都要寻机跑帅府去,若是没机会跑成功,就在成亲当晚……自缢保清白。”
武景同叹了口气,拍着小姑娘的肩膀道,“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回头我让你景瑟姑姑教你两招,不止让你能跑,还让你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小五,你别怕他,以后你就知道了,整个北境没有比他再好的儿郎了,多少姑娘排着队的想嫁他,呵呵,等你呆久了,我保证你也想!”
周窈娘脸色爆红,剁脚娇嗔,“表叔……”
这也太不着调了,谁要嫁那个心思比海深的凶神啊!
两人正说着话,躺地上晕迷许久的姜大公子终于醒了,睁开眼睛腥红一片,一撩一手血,这才回过味般想起现状,怒焰与痛苦交炽,当场就嘶叫了出来,“……放肆!”
……
“放肆!我这帅帐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说停就停,叫扎营就扎营,你可有将本帅放眼里?”
呼哧带喘的老将军,气的连连拍桌,却根本叫不动左右戍卫,以及帐内听令的部属,个个把头埋在胸前,扶着腰间长刀贴在帐壁,将正中央好大一块地方腾出来,给他们父子二人掰手腕,可很明显,老的弄不动小的。
小的笔直的立于帐中,拧眉规劝,“父亲且少激动,对身体不好,您也别搁我面前摆主帅的威风,这……那……哦,还有外面一整个武家军,现在都归我管了,至少在景同兄没到之前,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老将军拿手指着小将,气的眼前阵阵发黑,被左右连连灌了几口茶后,才再次开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懂不懂战机的重要性?为父便要趁着城中无主,一举收复失地,万一……”
小将转身往旁边的食案走,长袍带出一阵风,潇洒铺陈于几案旁,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抿唇轻沾,尔后才断然发声,“没有万一,父亲,咱们今天既然扎营此地,这个城……咱们收了,这方失地,定会回归!”
帐内明明几十人,却在这小将断言之后,齐齐摒了呼吸,仿有一股震荡心怀的情绪,填充了赴死而来的悲壮心。
是那样的霸道,却透着无比强劲的信念!
胜的信念!
而且是稳胜的信念!
就连发怒的老将军都怔怔的呆住了,望着面容坚毅的义子,阖动嘴唇,“湙儿……”
竟不是来阻止他的。
竟这样的支持他,在明显寡不敌众的前提下。
这个儿,没白认!
老将军欣慰的笑了,病未愈,还显殃殃之色的脸上,露出动容温润之色,连连点头,“好、好、好啊!”
“好,就这么定了,全军就地扎营、休整、等人。”
凌湙举杯,隔空与老将军碰杯,并一饮而尽。
武大帅:……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凌湙几日连轴转, 终于将武大帅摁在了平板坡,数万武家军就地扎营, 后勤连同俘获的叛匪,仍以东线城为据点,东瞭京中形势,南观江州兵动,内以弧射三线往返平板坡,形成不定时循环卫戍,保障着前后军信息畅通,和补给线运营。
武景同那边的进展有酉二跟进,掣电回到他身边, 歇一日又领密函出走,因为营中渗了朝廷的眼睛,再行事时,便不如之前随意,连派出去的令兵探马, 都要迂回前往目的地。
凌湙要动西炎城北线驻兵, 又不能让朝廷的人知道, 他早将兵力驻扎进了北防线, 掣电此去便是带着他的印信,去与薛维交接,准备调兵策应武家军。
只要武景同那边不出错, 顺利谋到江州兵来助,开个西炎城南门并不足虑,在有幺鸡和杜猗作内应的前提下, 他只需要考虑如何能让这几万江州兵,合情合理的“反水”, 在天下人面前“投奔”凉羌。
与姜天磊一样,他并不准备放这批人回去,鬼雾碑林那边长年需要开采矿石,有现成的免费劳动力送上门,他为何不要?
兵随将主,坐实了这个,姜天磊,甚至连同整个姜氏,都将洗不脱勾联外敌的罪名,届时,哪怕五皇子真的在江州自立,他这声名不会因为皇族身份而消,便要称王称霸,也不会有理直气壮的拿顺应天命来糊弄人。
古人搞事,总爱举感召天命的大旗,凌湙此举就等于是扯了这层皮,让他之后的所有言行,都冠以立身不正的危石上,阻隔了他在江州以外招兵买马的可能,连眼光长远,或稍微睿智点的合作者,都可能招不到。
掐死了江州以财动人,向外扩张的美梦,便要招,也让他只能在歪瓜劣枣里挑。
凌湙的未雨绸缪永远让人招架不住,当然,五皇子若是聪明,弃江州一地回京畿,实打实的与太子争斗,他的声名非但不会受江州拖累,反会得读书人好感,便是最后败了,亦死尤容,就看他在声与势之间如何选择了。
回京畿他不一定会死,尤其在这个时间点,哪怕回去做做样子,都能搏一个孝廉之名,太子再想要他死,都会因为他此时身后的江州势力,而生忌惮之心,但他若一定要先去江州,不顾皇父安危,又有凌湙为他准备的反水大礼包,局势便来到了成王败寇身死道消的抉择里。
总之,前面的坦途里藏着杀机,后面的坑洞里埋着荆棘。
“唉!”武大帅一声叹息,“……五殿下终究走了急功近利的道,十年幽禁也没能让他学会隐忍,以为江州那么好进的,岂不知人家正等着用他当出头鸟呢!”
为消磨武大帅等待的焦虑,凌湙休息好之后,便来与他喝茶下棋消磨时间,闲话家常之后,不可避免的又绕到了军政布局上。
二人思维不尽同,在忠君与忠己之间争执不下,便是武大帅逮着契机,想要将忠君保皇的理念种植入凌湙脑中,也禁不住凌湙会用天下大势当棋盘,与他分说目前朝局,宏观与细节方面往往过于惊骇,而让武大帅断于劝导之间,进一步听迷了心,沉浸于凌湙所推导营造的假设当中。
“湙儿与五殿下有隙?”
对于凌湙从五皇子出京开始,就挖坑的行为,武大帅想来想去,不理解他的行为意图,最后只能往有私仇上想,否则不能解释他将要在,后续埋雷的一系列举动根本。
凌湙顿了一下,亲自上手往小红炉中添炭,往吊手铜壶内添水,等壶坐炉上之后,才沉吟着道,“也非什么大仇深隙,不过是站在大是大非面前,为私己讨一点利息而已。”
武大帅目露疑惑,捻须一想,方恍然大悟,“湙儿是在替令兄嫂讨债?”
凌湙并未否认,反而声音平平道,“当年我三哥被押天牢,嫂嫂在去搭救的宫门前遇上他,先是遭奚落嘲讽,后皇帝突然要以腐刑惩治我兄,究因追本,里面都有他搅弄事端的手笔,我呢,也非什么宽仁大义的,但能夹着大义之名讨一点私利,也是不吝出手的,怪只怪他非要一意往我枪口上撞。”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当年他令人在宫道上抽的他三嫂鞭痕遍布,就该接受自己也有落毛凤凰不如鸡的一天,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当然,如此解释,便显得格局略小,可凌湙又不是个一味喜吹自己高尚的角,武大帅既然这么问了,他也不会装不懂,带点私心才不会显得他过于孤高。
人情俗世之欲,铸造肉体凡胎,若事事都高吼口号,冠以无私高义之言,那不仅活的像个假人,也让亲近之人心生疏离,事事无绝对,人且无完人,装过了头,反而会令自己曲高和寡,无可交心之朋。
且这大帐里,虽只有他与武大帅两人,可卫戍左右帐帘根角处,都是帅府亲卫,不定谁就跟帅府幕僚有私交,凌湙放大自己的人性私欲,反而会令他们安心,至少他的行为举止,仍在正常人之间,没到铜皮铁骨叫人无处下嘴的可怕境地。
他需要让自己活的有人气,世俗人情上不免俗,这样才能有向下兼容的梯子,比如,不会因为自己能力强悍,就生凌驾于人之心。
凌驾于人,这个人,在他们看来便是武景同了,放大自己人性的弱点,也是保护武景同不受他们的骚扰和道德绑架,让一点小小的瑕疵上身,也能换得自己部分安逸。
这种坦然连武大帅都很意外,怔眼看了他好一会后,才有感而发,“北境有你,势必固若金汤、稳如磐石,为父……甚安!”
皇帝病危昏迷的消息,连同割让荆北一地的旨意,同天到达,意外的,武大帅并未提要率兵入京请见陛下,兵逼太子行保皇之事,反而加快了对西炎城的收取脚步,或许在他心里,忠君与爱民的天秤已经倾斜,在保皇与保民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失望吧?对于皇族视百姓为粪土的举动,在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教育里,他选择用人生最后一阶段,保国土完整,任内部怎么分裂,肉要烂就得烂在一个锅里一样,绝不允许别人往里伸筷子,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举了。
凌湙的分析里,已经帮他预见了未来皇朝的走向,从江州财税归不进户部财报开始,或早或晚那边都得出事,若有压得住的太子即位还好,可惜从上到下扒拉,没有可令朝野赞誉的继承人出现。
也有,闵仁太子,只是过早的被他们扼杀了,而掌控在手里的那个,时间上并来不及他成长,若无凌湙横插一杠子,或者他也能被赶鸭子上架,可惜没有如果。
从换子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偏了道,成龙的入了沟渠,让潜伏在暗河里的食人鲨,一口咬掉了角。
龙丢了角成蛟,鲨上了岸则是要称霸一方的。
武大帅突然就乐了,眼神湛湛的望着凌湙,“当年宁公盘据北境,满朝官宦都怕他举旗谋反,又是宣他妻儿进京,又是封他后人为妃,一步步蚕食他在北境的威信,直至他到了致仕之龄,才算放回了一半心进肚子,又用了许多年,才让北境改姓,却不料兜兜转转,我也走到了当年宁公的处境里,呵,如今想想,宁公从未有反心,却叫猜忌寒了心,他老人家豁达,上交兵权,移居京畿,从此未再过问北境事务,做到了兵解的极致,而我……不如他老人家多矣!”
凌湙抬眼与其对视,却未接口,武大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道,“宁氏从一等公府没落成三等侯爵,连先太后都默认了衰没,没有阻止今上的打压,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家降等失爵,归于平民之身,便是我,早前也未觉得陛下行为有偏差……”
似是说的口干,武大帅端了凌湙为他倒的茶抿了一口,“现在想想,这与过河拆桥之行有何异?又与猜测堤防我有何异?都做的是无情无义之举,先太后可能就是看透了陛下的本性,才没有替侯府求情,反而以此保了宁氏最后的底蕴,没叫陛下和朝官一举查抄了宁氏,也让你家得以苟延残喘到了今朝,最终等得了你这样的麒麟子,呵呵,这是不是轮回报应?”
该你宁家的江山,终归是要还的。
武大帅磨搓着手中杯盏,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当今先祖与宁公兵伐天下时,论整体兵将实力,是不及宁公的,只不过后来二人的走向分了上下,概因了性格决定命运,前者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兵指前朝京畿,不计代价抢登为皇,后者却又在中间考虑到了领土完整,是失北境五州之地成就自己的霸业,还是救百姓于水火保证国民安定。
在有外敌入侵的当口,在成王败寇的抉择里,后者坚定的选择了驱外敌而保国民,当年年轻气盛,读那一段史时,总觉得宁公的选择过于妇人之心,国土有失可以追回,称王称霸的时机一旦错过,可就没了,换谁来都不会指责当今的开国先祖行事有差,可当自己也站在北境的这片土地上,看着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百姓,便是假设有外敌进犯,肆虐国民,那一股锥心之痛就不能忍受,于是,再去看宁公当年的选择,便也不难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人是活的,高位却是固定死的,他能举兵反前朝,也能举兵反今上,而叫他就此罢手的唯一原由,便是开国高祖后来的一系列治国方针,没有空口大话的辜负百姓,做到了世态安稳,给百姓一口休生养息之地,或许,这也是他后来愿意兵解的基础。
损一人之利而安天下之心,其品行高洁无有可比,有多少人暗地里笑他蠢,就有多少人并不懂他内心的丘壑。
武大帅豁然开朗,就像挥去了眼前的迷瘴,猛然便吃透了忠君爱民这四个字的真谛。
忠君,忠仁义之君!
爱民,又何止辖下百姓?
“陛下……有愧于臣民啊!”
凌湙则挑眉有些惊奇,他竟从武大帅的嘴里,听见了他对陛下的埋怨,那种撂于心底从不敢对外人透的,深沉的愤懑。
“父亲,为何如此感慨?祖上的陈年往事,总归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多提无意,是人都该着眼当下,走我们自己的路,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真若算起来,能在这人丁不足,食之不丰的世道延绵子嗣姓氏,谁家祖上还没出过皇亲贵戚?不过就是一时的得意,一世的苦难而已,谁又能预料到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呢!努力对得起自己,上敬先人,下抚后代,到闭眼时说一句无愧于心,便是莫大的荣耀了,想太多不利于长寿。”
武大帅叫凌湙说的恍然,怔愣的看了他半晌,喃喃道,“你是不是读过令先祖宁公手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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