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齐葙掐着他的脖子待要用劲,却又不舍得,搂着他拍了一下,“人人惧怕的赌坊殷大官人,背后竟是这般不着调,你呀,也就靠一张冷脸唬人了。”
殷子霁却又来揶揄他,“明明韩将军才是你亲戚,你却待他不如大帅般亲近,齐葙啊齐葙,你这区别对待未免显得亲疏不分,我俩也算是般配。”一串笑声从两人嘴里发出,震的窗外的浓墨夜雾都散了许多。
但这后院的温情,并照不到外界的冷霜,娟娘抱着一堆银子,跌跌撞撞的走过穿水桥,彷徨的四处搜寻酉一的人影,终于在一个低矮的墙角处发现了他,用极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喘着气将银子举过去,“差大哥,我拿到银子了。”
酉一望着她有点警惕,“怎这般快?不是说要在里面耗一两个时辰么?”这才进去半个多时辰。
娟娘倒没他想的多,只紧张道,“后面呢?要怎么做?我是不是得先回家收拾东西?”
酉一颠了颠银子,皱眉发问,“只给一百两?你多要的一两没给?”
娟娘连连点头,忙表忠心,“我都有照着小官人教的做了,您看我额头,真的一点劲没省,最后出来的时候,都是他们推着我出的门。”撵瘟疫似的,娟娘都不好意思说。
酉一突然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了,那衣服虽叫她裹在里面一层,可味道仍然冲鼻,里面的人约莫是叫她熏着了。
娟娘缩着肩膀等指示,酉一便将后续安排指给了她,“你抱着银兜子,往你家那一片走时故意弄出点动静来,叫人知道你大晚上的去过赌坊了,陈大挨了举报的事已经散开,他们应该都在等结果,看你成功领到了钱,明天指定会悄悄看你能不能从衙里换出路引户籍,你尽管去,两个大人八十两,一个孩子二十两,你换完了就去城门口等陈大,他那边会有人出钱消罚,汇合之后立即出城,赶在人最多的时候出,务必要让相熟的人看到你们成功走了。”
当晚,娟娘就收拾好了行囊,找出自己仅存的一支贴铜金钗,欢欢喜喜的烧了水,洗了头发换了衣,连着孩子都穿了最少补丁的衣服,搂在怀里静静的等待天亮。
凌湙则收到了明威将军府里发来的正式邀请函,和武景同一起,再次踏足了这方不快之地,只是这次,秦寿没有将宴设在水榭,而是换了一处地方。
明威将军府的中堂,乃是正规待客之地,显示尊敬和重视之意。
凌湙哎哟一声,挑了眉跟武景同打眼色,并且故意在秦寿大步迎来前,做出一副收势不及的奇怪样子,叫人即便不往别处想,也不得不在心里打一回转,往自己以为的方向想。
这就是故布疑阵了,心里有鬼的人,多遭不住这种哑迷,越疑事越深,凌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才方便他故弄玄虚的讹人。
害,这都是他早年出现心理障碍时,心理辅导师给他做的短板分析,疏导也基于这些短板问题分析研究,结果反叫他学以致用,渐渐给自己练了个“狸”的马甲号出来。
是的,继他拥有边境线上最全消息渠道的“小灵通”号,他的另一个佣兵号为“狸”的马甲,才更具威险性和杀伤力。
秦寿坐在中堂的宽椅上,身边则站着那位传话的账房,凌湙几乎是一脚踩进屋里时,就感觉到了屋四周埋伏的兵丁,武景同也一样,整个中堂周围都布满了呼吸不均的气息,显然,这宴非好宴。
两边人落坐,一时只有茶盏盖沿的轻扣声,双方都在等着沉不住气的那方先开口,凌湙仗着武景同身躯遮挡,眼睛一寸寸扫过能藏人的角落,估算着这中堂内外被排了多少兵,很有掀桌子就干的架式。
秦寿到底没能坚持多久,端着主人家的架子遮掩心急的想法,再又请了一盏茶后,终于试探着先开了口,“前日进城的时候,凌小郎曾提到纪立春,怎么?你们认识?”
凌湙胳膊肘叫武景同碰了下,才将搜寻的眼神收回,转至秦寿处,笑的一派天真,“何止认识,我们是朋友,老朋友。”
秦寿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仍维持着平静,“他一介武夫,又身带残疾,凌小郎怎会与他交往?且据我所知,他在北漠长廊并无根基,也无余财打点京畿各府,你们……怎来的交集?”
凌湙杵着下巴身体前倾,眨着黑泠泠的大眼睛望着他,声音悠长,“秦将军为何如此关注他?诚如你讲的那样,纪立春既无大才,也无前途可言,以秦将军的脾气,这样的人该当嗤之以鼻不屑一问,何来这般紧张?”
秦寿脸色渐冷,望着凌湙终止了此话题,转向武景同时,又展开笑容寒暄,“少帅这两日过的还行?如需美人伺候,望不要客气,我府里甚多,随您取用。”
武景同扯了嘴角回应,“不用了秦将军,我在此也呆不了两日,南门囤货点那边还望将军出个凭条,我与小五收拾收拾也该走了。”
秦寿摆出一脸好客之意,“哎呀少帅无需与本将客气,来了我驻地,定要玩个尽兴,这才几日?不着急赶路,再多留些日子,让我再好好招待招待你,登城尚有许多景致可看,不细细赏玩一番,岂不可惜!”
武景同摇头,摆出急迫要离此地的想法,“不了秦将军,我离家日久,父帅母亲盼归,改日如有机会,我定再来打扰。”
凌湙却颇认同秦寿的话一样,小头直点,“我倒是对登城景致甚喜,少帅走便先走,我可以留下来多逛几日,相信秦将军定也会盛情款待,招待周详,是不是啊秦将军?”
两人这番应对,直叫秦寿心底发沉,认为他二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一个速回家中搬兵,一个留在此处拖延降低他的警惕,真是好计策。
他身边的账房望着几人来回机锋,捏着账册抖了抖,清着嗓子插了话,“少帅,昨儿个我清点了一遍人头,经细致核实,里面确有一半是西边逃难来的灾民,他们单人交不起人头税,那按我登城的规矩,可就得留下来做工抵偿了,且我登城有优惠纳民律令,只要肯留下落了户籍,人头税就可免了,我们将军慈悲,也是处处为这些人着想,特意划波了一块地方,允许他们建基起屋,过个安定的生活,如此一来,你们车队就只要补上四百人头税就可,真真是省了好大一笔钱呢!”
武景同听的几次都想起身斥停,却硬叫凌湙摁住了手,直到账房说完,凌湙才松开他,示意他发难。
武景同立即就炸了,起身直指那账房,喷的口沫直飞,“你放屁,四百人头税你怎么不去抢?本少帅说了,那些都是我的人,怎么?我的钱你也敢收?我半路收拢的灾民,是要带到并州开荒去的,你给我全压在了登城,你们想怎样?就不怕我将此事秉了大帅,拿你们问罪?”
秦寿扣着茶盏听他与账房对峙,眼神却直盯着凌湙,一副意味不明状。
那账房虽缩着肩膀,却显然并不太惧怕武景同,他站在秦寿身旁,声音不大不小的响在中堂上,“少帅,您这话也就骗骗不知情的人,整个北境的人都知道您此次下江州去干什么的,您哪来的时间去收拢灾民?更别提那些粮草武器,快赶得上大帅每年往前锋营拨的物资了,您真要这么有钱,别说媳妇,儿子都该满地蹦了。”
武景同叫他把短揭的脸涨红,那账房显然觉得还不够,又悠悠道,“我们也不全取,就取一半,少帅,有财大家发,我们不问东西是哪来的,您也别气我们强留之恨,秦将军也是大帅部属,每年也是要领饷银物资的,您就当提前给了,好赖大家面上都能过得去,何苦要弄的大家下不来台?心知肚明就好了呀!”
抢劫抢的如此理所当然,也是世所罕见。
凌湙在旁听的哈哈大笑,拍着桌几笑的直冒眼泪,指着那账房道,“敢情这中间倒没我的事了?老先生,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东西的实际主人?我呢?怎么听着你们倒是瓜分干净,叫我两手空空?这似乎不大好吧?”
那账房跟没看见他似的,只盯着武景同等他说话,秦寿也摆出一副忽视掉凌湙的样子,两人的蔑视再不遮掩,明明白白的告诉凌湙,他在此地就是没资格上桌谈判。
武景同瞬间理清了现在的局势,他们这是要伙同自己,吞了凌湙的东西,否则,这批东西的来历,就是威胁他的把柄,一但报上朝庭,必然会将监军引过来,他爹好不容易才将朝庭的监军打发走,要再来一个,无论干什么事都是掣肘。
秦寿也有奏事权,他不见得会摆明车马与他为敌,但这样一个把柄,就像悬在头上的刀一样,随时让他做出对北境军体不利的事。
怪不得,他会这般有恃无恐,登城独大,已经养的他身心膨胀,圈地为王了。
他不会在乎引来监军的后果,他只会兴奋捏住了武少帅的把柄,明威将军再往上升一升就是大将,无论是进中军账,还是调入武英殿,他都有了备选资格。
武景同忽然懂了他爹,常拉着部属把酒言欢的用意了,兵将不在一条心上,如铁桶漏了一个卯,久了是会出问题的。
秦寿之举,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韩将军身上,是不是他也在伺机取代他爹的位置,从而这样放任麾下将军如此行事,登城聚拢如此巨财,韩将军得了多少,这些年私底下又置了多少刀兵,治下人口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逐年减少,无兵源可招?
武景同想的后脊梁直窜冷汗,越发觉得秦寿其心可诛,恨不能立时飞离此地归家告知父帅,这北境内里有人在预谋生乱。
凌湙眼睛来回在秦寿与武景同脸上转,突然出声打破沉寂,“你们发财,总该有我一口汤吧?秦将军,你不想知道我那些银子的来历么?田大人敬小慎微的,藏个账本还藏的趣味十足,竟奇思妙想的藏在了青楼,呵呵,连同……他画的北境矿脉图。”
秦寿捻茶盏的手顿时一抖,茶汤溅了一桌几,眼神立时追到了凌湙身上,身体急迫前倾,“你说什么?田旗画的矿脉图?在你那?”
他当然知道田旗有看脉的本事,然而那家伙狡猾的紧,从来不留只言片语,让他连探也无从探起。
凌湙歪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故意往藏人处踱步晃荡,边晃边觑着那些人急退找寻隐身处,眼里闪着嘲弄,嘴中却轻描淡写道,“嗯啊~要不说我运气好呢?他画了烧,烧了画的,总会遗漏一两张叫人藏了,呵呵,秦将军,你不是疑惑纪立春为何与我熟么?因为呀~我能带他发财,他也愿意听我调遣,你呢?秦将军,你要与我撕破脸皮,狭路相逢勇者胜?”
秦寿脸颊抽了抽,硬生生挤出一丝笑,继而渐渐出声大笑,“哈哈哈……凌小郎好本事,我就说英雄出少年,你一看就非同一般,从进城时开始,我就知道,你非池鱼,也对,凌太师的后人,怎么也该不堕了他的文首之风,凌公子,我们没有仇怨,有财当然可以一起发,前头是我这个账房弄错了,你原谅他老眼昏花,我可以摆酒替他赔罪,咱们完全可以握手言和?”
凌湙不置可否的踱着步,逗的那些藏兵奔如老鼠,他却半个字不再提矿脉图的事,反道,“那我的车队、粮草,以及那二十万两银车……”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那些东西的归属,报一样,那账房就哆嗦一下,等巨额银车数额出来后,那账房眼睛都直了,定定的望着他,却见凌湙朝他龇牙,一副小人得志样。
秦寿也揪心,可一想到田旗的矿脉图,便生生按下了肉疼,咬着腮帮肉道,“东西是凌公子的东西,人当然也是凌公子的人,我们能有幸招待一场,就是缘分,凌公子,那图……”
凌湙摇头,“不急,我东西太多了,真开出一个矿点来,我弄不走,秦将军也当知道,好东西弄不走时的那种心情,当真叫人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啊!”
这夹枪带棒的话,秦寿是边听边脸抽搐,然而,他还得当没听懂,边听边点头,“是啊是啊,凌公子可真与本将军是同道中人,我们指定能把酒言欢,抵足而眠。”
凌湙心头立时泛起一顿恶心,斜眼望着秦寿,“秦将军不必急,你这些年从田旗处捞的银子应当还没花完,矿嘛,又不会长脚跑了,早开迟开都在那,倒是秦将军胃口太大,田旗那账本上,可有一半孝敬了你,啧,比之我捞的这点蚊子肉,秦将军就别眼红了,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秦寿根本不关心田旗下场,凌湙能伙同纪立春找到他的矿,就说明他完了,那之后的孝敬也自然没了,他恨不能立刻重新开一个矿出来,至于账本,只要把凌湙和武景同都诓在城内,在挖出另一个私矿后利益同担,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武景同最后几乎是沉着脸出的将军府,凌湙则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显然不错,望着他的臭脸,也还能端起笑哄他,“少帅?这就忧心上了?害,权宜之计罢了,不然咱们今天,可不容易能从将军府里出来哦!”
“那矿脉图是怎么回事?小五,你当真有那图?”武景同憋不住,回了两人住所关了门就问。
凌湙眼珠子转了转,扯出一脸笑,“我骗他的,那东西我怎么可能有?就是有,我也不能轻易告诉人啊!不得偷偷藏起来自己找啊!”
武景同望着他,严肃道,“小五,那图你最好不要留,会有杀身之祸的,要么交给朝庭,要么交给……”他忽然顿住了,想起之前秦寿要伙同他谋夺凌湙财物时的场面,这一瞬与那一时何其像?
他在干什么?
凌湙敛了笑,手指拨拉着腰间的鞭柄,轻声问道,“交给谁?你的父帅?”
武景同被他冷眼盯的哽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替你担心,不管你有没有,记得在有实力护住之前,藏好了。”
之后又匆匆补了句,“对不起!”
气氛凝滞。
凌湙略感糟心,一方面是秦寿太贪所致,一方面是自己这个身份所致,要不是手中的筹码够多,今天武景同根本不可能从将军府里,把他带出来。
秦寿安排那么多兵,在没有撕破脸之前,是不可能动武景同的,那拥有账本的凌湙,就会成为他羁押的目标,这点从他们当面瓜分他东西时就能看出,秦寿根本不惧他手里的账册,他想打草惊蛇,惊出的却是条吃人的巨莽,并且深深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抓了他,又困着武景同不让他出登城,消息只要传不出去,秦寿就是安全的,羌人能从登城入关内,这里就必然有一条通往凉羌的小路,秋扎图说过,秦寿不会为大徵死守城门,必要时他会弃城而逃,那么反推之,一但他觉得大徵无容身之地,是不是也会立刻逃走?
逃去哪里?
他的财富,足够他逃去任何一个地方过好日子,凉羌之路显然都叫他打通了,人家根本就有备无患,能捞多少是多少。
武景同还在怀疑秦寿有伙同韩泰勇将军谋夺大帅之职,人家却是连韩泰勇都瞒着,自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几手准备同时存在,哪条有利走哪条。
凌湙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武景同,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基于前头那场交锋来猜的,末了才道,“你可以不用相信,就当是我瞎说的就好了。”
武景同抱臂倚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你说你怀疑秦寿通羌,一本账册就试出他和田旗的交易,你说他会窜羌,而根据他种种作为,我相信你的猜测,这座登城的城墙底下,必然有一条能供羌人往来的密道,小五,他太有恃无恐了,就算有韩将军撑腰,他也太狂妄自大了,别说不将你放眼里,对我,我也感受不到多尊重,做的都是面上情,我分得清。”
秦寿的几次试探,背后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武景同绑上他的船。
瓜分凌湙财富,秦寿就有了武景同背友弃德之柄。
重找矿点开脉,武景同会直接登上秦寿的贼船。
至于那本会拉他下水的账册,只要武景同和他成了同伙关系,灭掉凌湙,账册自毁。
武景同的身份太香了,比之他苦苦巴结的韩将军,更容易让他达成升官美梦,靠近了他,就等于靠近了武大帅,此等捷径送到眼前,秦寿真的很难不动心。
他需要武景同堕落,与他一样见钱眼开,道标失衡,韩将军一开始不也很廉政么,现在呢?他的小别院里到现在都替他养着美姬,专等他闲时来巡查。
双方有来有往触了一回,各自都亮了爪牙,也让凌湙非常清楚,自己已然成了秦寿和武景同博弈的筹子,不管他愿不愿意,这身份就是个被人拿来当歃血为盟时的祭祀之物。
真是好令人不爽啊!
两人绕过了矿脉图的话题,仿似刚才的气氛凝滞是假像,又头碰头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计划。
武景同负责带人找通羌的密道,而凌湙则继续做着拱火百姓出逃之举。
76. 第七十六章 这是哪冒出来的中二傻逼呢……
翌日天光大亮, 娟娘抱着银兜子,在隔着门窗的邻里盯视下,一步步走进了将军府旁边的办事衙。
她前天才来过这里, 今天就领了银子来换买户籍路引,那给她办手续的文书吏就笑了,“哟,动作挺快的。”
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尽管心里知道娟娘的愿望会落空, 她们一家根本不可能走出登城, 然而办手续收钱的时候,却仍好话连连, 恭喜声不断。
你看,赏出去的平价采买凭条,转了一圈, 变成现银又回来了,将军大人真是玩的好一手左手出右手进, 没有人能从他的手指缝里溜走。
娟娘在他填写林有志名字的时候,小声纠正,“错了,先生,陈大,填陈大。”
那文书吏瞪眼, 见娟娘一副破釜沉舟样,咬着牙道, “银子是陈大替我挣的,他当然有资格得到这个出城机会,先生, 拜托了。”
嘶,这可真是奇了。
他下意识发问,“那你男人怎办?不要他了?”
娟娘红着眼也不抬头,捏着衣角道,“他有其他女人了,不会带我走的,我是趁着他跌伤了腿无法下地,偷着来换的,先生,您行行好,给我换了吧!”
那文吏立马懂了这其中的牵扯,一时发了恻隐之心,“那你就让他带着那个女人走呗!城外不定比城内好。”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压着嗓子眼里说的。
娟娘没注意他说时的表情,仍低着头使劲摇,坚定道,“不,我要带着孩子和陈大哥一起离开这里,他不带我走,我也不带他走,大家扯平了。”
那文书吏见劝不听,也就歇了好心,拿了衙章一顿盖,很快替她办好了离城手续,换了新的路引户籍证。
娟娘捧着崭新的引证,一时眼泪留不住,忽的一下夺眶而出,跟捧着新的人生指望似的,一步一步从衙内出来,站在衙前台阶上,扑通一下对着长长的街道就跪了下来,声音悲泣隐含欣喜,“我、我,我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太好了,我……呜……”
衙前的大街上很安静,然而,两边屋檐下躲藏的人影,以及贪婪又羡慕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娟娘,恨不能她怀里的引证能变成自己的,一时人心浮动,默默守着这片地界,想看看她是不是真能离开。
娟娘哭过后,一抹眼泪,拔脚直奔回家,捞着包裹和孩子,按着酉一说的那样,直直往出城的方向跑,此时差不多也近午时,忙碌的人该归家的归家,该找地方吃饭的找地方,人群的流动比之一大早要多,娟娘拿到了出城引证的消息也跟长了腿似的,瞬间传到了城门口,帮闲蹲点守着,而大多数人则仍然躲着身形在角落观望。
陈大用酉一给的银子贿赂了监管,苦役的惩罚被消,他也跟着到了城门口,因为棍伤导致的体虚,让他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大步如飞,拖着缓慢的步子靠进了娟娘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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