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如果真是其他入镜人,他们在四十年前就失踪了?
于家人也怕得要死,但是他们还是派人进雪山,再后来,惹怒了煤婆婆,镇子上爆发了一场大灾难,无数人家被雪埋了。春天到来以后,剩下的人家终于忍无可忍,联合起来把剩下的于家人赶出了镇子。
不过,端看这群老人对于老太太丧礼奢侈程度的惊讶和不忿,就知道他们当初肯定不只是把于家人赶走那么简单。
储梨转了一圈,听到不少。
“我就说她肯定还藏着东西……”
“那能怎么着,王家小子救了那么多人,他没了,你敢去找这丧门星要?”
“也不知道她藏哪儿了,又生不出个带把的,还真是留着进棺材……”
说这话的老妪正不忿,听见旁边有人附和:“她还生过孩子哪?我怎么听说她不能生?”
老妪回头一看,见是一年轻妇人,虽不认识,瞧着倒面善,一脸探究地张望。像这种小媳妇她就放心了,绘声绘色说起来。
这老王氏年轻时生过一个女儿,夫妻两个十分宝贝,盯得比眼珠子还紧。因为媒婆婆曾经诅咒过,冒犯了雪山的人,三族内断子绝孙。虽然她是出嫁女,还和于家断了关系,但他们也不敢确定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就这么小心地捧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女儿,也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了。
具体岁数,说话那人记不清了,其他人回忆道,应该是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也是下着大雪的天,家家都在家里休息,小夫妻俩忽然跑出来挨家挨户敲门,说女儿不见了。当时王氏把女儿放在锅里洗澡,转身拿换洗衣服时,扭过头人就不见了。
当时夫妻俩急的不行,一开始以为孩子爬出来掉炉子里了,可也没听见哭声,就算掉炉子里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剩,又把整个厨房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这么不见了。
因为太过诡异,加上当时王进不说找遍了整个煤山镇,至少也跑了大半个镇子,这事儿闹得很大,越传越玄乎,以至于过去了几十年仍被不少老人记着。
“后面呢?还是没找着?”储梨一脸看热闹的好奇。那婆子就笑道:“那当然,得罪了煤婆婆还能有好事?要我看,这是于家人自找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自作孽,不可活。”
“你瞧瞧,她后面不是一个都生不下来?让她过个别人的又不肯,真是没了小姐身子还端小姐架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命,死了还有远房亲戚来收尸。”另一个据说王家远亲的老人狠狠啐道。
其他人不喜于家说话也不像这般难听,老人咬牙切齿,倒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很快储梨就知道了,这老人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他想把几个儿子女儿给王家养,没成想被拒绝了,这才叫他记恨至今。
储梨默默退出去,改换面貌后回重新找到齐瑞明。
“于婉贞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齐瑞明:“我也打听到了,那个女儿消失了。后面王进为了找女儿,冬日进山,这才酿成大祸。”
储梨呵一声:“消失?叫我看没那么简单。”
“那么多消失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她望向雪山,“姜长恒他们不也消失了?”
“你是说……”齐瑞明深吸口气,“他们都被送去了别的时间?”
第572章
夜色渐浓, 雪面在清透月光下,简直在发光。
用作歇脚和转运煤块的偌大山洞里或坐或站二十来人,中间厚厚一层煤块上架着木柴,火烧得正旺, 锅中浓汤翻沸, 香腾腾热气熏的人眼睛发酸。
本是难得惬意的时候, 却没一个人敢说话,入镜人也好,跟着进山的普通老百姓也罢, 全都死死地盯着山洞口,大气不敢出一声。
山洞口没有一个活人,却无端见黑影行走,张望徘徊,似有迫近之意, 黑影憧憧,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若是再数数洞中人头,会发现人又少了几个。
王进既害怕又忍不住看,一句话不敢说, 他吓得舌头都短了一寸, 根本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刚才他和人一起扫灰,扫着扫着对方没声儿了。他回头一看, 那人却不见了,出去以后发现人竟然又少了几个。他还以为是又有人闹事,几位于家贵客解决了闹事的人。但怎么没听见声音?也没人叫啊。
王进不敢问几位贵客, 他们看起来比其他人更不安, 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王进只好问其他人,却被告知, 那些人都是忽然消失的,都是一转头,他们就不见了。
风雪渐密,他们不得不躲进山洞里,没一会雪花就密得看不到远处了,白茫茫一片像堵大白墙。
墙上慢慢走出几个黑影。
有人想跑出去,结果刚冲出去就没了动静,没多久……黑影就多了一个。
和近乎绝望的几个人不同,入镜人们虽也不安恐惧,到底多了几分镇定,还能静下心商量。
“为什么会凭空冒出影子?冬日进山得罪煤婆婆的传言是真的?”
“不像,如果真有这种传言,我们第一次进山怎么没见到?”
“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也见过,只是忘了?姓王的一开始不也忘了?在乌坊才想起来。”
“不无可能。”
“煤婆婆……呵,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到这一步了也要拦着我等。”
“它并不是阻止我们进去,相反,它不让我们离开,逼我们进洞。”闻人敏不断以目测距,她能感觉那些影子越来越近了。
不止一个人发现这点,这叫他们都慢慢往洞中退。
“诸位,你们有没有看清影子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吕雪衣跟着往里退,他一直在想些什么,忽地抬头问。
卢湘:“我没有看清。”
姜遗光说:“若我没看错,和岩壁上的黑影有关。”但这些影子,还有外面行走的影子,并未让他察觉到危险。
也许可以试试。
“黑影?哪里有……”范辛慈马上接话。
姜遗光环视一圈,目光在范辛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后者不知怎么地会过意,猛地激动起来。
这……这是姜遗光第一次需要他!
范辛慈猛地跳起来,冲出去随便抓过一个人按在墙上。
那人甚至来不及惊恐,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范辛慈差点收不住力,好悬没撞在岩壁上,险而又险地停下在墙边寸许处。
到这时其他人哪里会不懂?纷纷反应过来远离石壁。山洞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宽不过一丈,又不敢往外走又不敢往里去,十几个人缩成一团,饶是这样,也没人敢凑到范辛慈身边。
“黑影多了一个。”姜遗光说,他一直看着洞口,“它们追过来了。”
还有人要惊叫,被同伴一把堵住嘴,你拉着我我拖着他挨挨挤挤向洞口深处跑去。
“我也碰过墙面,还好我那时没事。”吕雪衣无比庆幸,他见过不止一个人无意间触碰岩壁,或是靠在岩壁上休息,看来影子并非无处不在。
“不能掉以轻心。”闻人敏飞快地说。山洞里太暗了,又到处都是煤灰,只有很仔细才能看清不平岩壁上的黑影。
一路向里,入镜人们都发现这山洞不像自己初入镜时那条。姜遗光问起,才得知这座煤山共有九个矿洞,三条矿道。
至于矿洞最深处有什么,在场的没人见过,只有个不知道流传了多久的传说。
最初还没有煤山镇,挖矿洞的人从山腰开始挖,一路往下,硬是从山腰挖到了地底深处,跟挖井似的。听说是因为越往地底矿脉越多,才挖了这么深。
关于矿洞,也有个传说。当时挖矿洞的人们贪心不足,被越来越丰富的煤矿脉迷了眼,想一直往下挖看看最底下有什么,于是干脆从不同方向一路往下开凿矿道。
结果在他们挖到九十九丈深时,三条矿道终是汇聚在一处。
不过矿洞里到底有什么,矿工们没说,活着出来的矿工只道当时忽然看到耀眼天光。
经常下矿地干活的都知道,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亮光,眼睛会受不了的。
那群矿工当时就全瞎了。
惨叫声中,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幽幽响起。
它指责人们的贪婪,明明地上的矿脉足够他们十几年冬日的取暖,却还想得到更多。他们挖了不该挖的矿,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他就把他们眼睛剜了做补偿,从此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所以,虽然大多数镇民知道每条矿洞都通往地底,但没有人敢真正走到尽头,大家都只是听说而已。
已经走了很久,回头看时,影子仍在他们身后徘徊,挡的严严实实,火光昏黄,越往里走越昏暗闷湿,他们想离开,可此时除了继续往前,没有第二条路。
火把早就灭了,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跟在姜遗光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大多被影子拉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点光亮倾泻而至,因为太黑了这点光亮刺目如白昼,让人瞬间来了精神,也生出一种自己走了太远,从天黑走到了天亮的错觉。
一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论是入镜人,还是王家送来的仆从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口后奇景。
天地颠倒似的,巨大矿洞内,莹白晶透雪山上平下尖倒扣在地面,好像凹下去一个巨大的碗。上方则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岩壁。但不知为何,第一眼让人想到的,是雪与天在下,地在上,天地颠倒。
姜遗光回忆起曾经听过的故事——李斯率七十二万人为秦皇建造地宫,穿三泉,下铜而致椁,挖掘至地底最深处。地尽头的另一端,是颠倒的世界,在那边,天沉沉降于底,地轻轻浮上空,人们倒悬在高处的地面行走,鸟在人下方的天空飞翔。
和眼前这座倒过来的雪山
而又有一个与秦皇有关的故事,传说在某些地方,时间会停滞,甚至倒流,譬如王质烂柯、黄粱一梦,这种地方被称作乱时之山。他就曾在镜中经历过。
若按这么算,山海镜又何尝不是一座“乱时之山”?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从进骊山以来,但凡事关那位两千年前的帝皇之事,皆与“宇”“宙”二字有关。
驻扎在骊山的人们,以及历代帝皇追寻的能打开秦皇地宫的九鼎,其上纹路阵法寻常人无法看懂。他能参悟,也不过因为他明白阵法与“宇”“宙”二字有关,仅此而已。
内心种种并未表露,其余入镜人难以猜到他所思所想。他们亦在震撼之余,心中亦是盘算不断。
范辛慈仍痴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遗光看。
卢湘心道,姜遗光铁定发现了什么,但是没说,据说他素来沉默寡言,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轻易开口。他现在也拿不准吗?
闻人敏则是在心里释怀地笑了。
她起初也想不明白当初追杀他们的是什么人,镇中哪怕是于家也不像能养出杀手的样子。不过在经历种种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悄悄拉过吕雪衣,在他手上写——“姜遗光师从闫娘子,擅软剑”。
吕雪衣愣了一下,忽然猛地明白过来!借着众人都在惊叹时机激动地扫一眼所有人。
救他们的那批人很可能是姜遗光教出来的,那追杀的那批呢?会不会也是入镜人之中的一员?
“你要下去看看吗?”向来很少说话的景嘉玉对姜遗光问。
见他点头,景嘉玉扫一眼王进和他仅剩的两个同伴,他们早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王进还以为她要灭口,急忙赌咒发誓自己一句话都不会往外传,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不料却听得闻人小姐说:“不,你平安出去以后,一定要将这里所有事原样告诉于家,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王进还以为自己长错了耳朵,不料姜遗光也这么说,还嘱咐他们,不要一问就什么都交代了,要先隐瞒,被吓一吓威逼利诱以后再说,更能取信。他听得忐忑之余,免不了激动。
这是不是说……他们会想办法让自己下山?
闻人敏悄声问:“你也觉得和于家有关?”
姜遗光干脆挑明:“是,于家养不出武艺高强的杀手,仅凭我们几个也难一边掩藏一边培养势力。借于家的手就方便多了。”不告诉于家,怎么能让于家幕后指使那人知道?又怎么引他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