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他们之间像在过招,谁都不会轻易露出破绽。郑疆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眉毛,很快又神色如常地笑道:“我吗?关于我,恐怕奚队听说的还不够全面。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亲自给你讲一讲。”
听他说完奚杨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无声的嘲讽:“好自为之吧。”
他松开手拍了两下郑疆的肩膀:“但愿你夜里能睡个踏实的好觉。”
…
书到底还是忘拿了。偶尔睡不着或者心烦的时候周童总是习惯阅读。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拉开抽屉随便摸出一本,回到上铺用手机灯光一照,是奚杨给他的那本没有署名的《干预行动指导手册》。
这本书周童已经看了两遍,第一遍读,第二遍逐条分析,用心揣摩。每次翻开,扉页上那段手抄的文字总是给他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教导员字写得很漂亮,如他本人一样清秀端正,刚柔并济。周童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一笔一划地模仿着他的笔迹,想象他在书写时认真且庄重的模样,细细感受着这段对他影响颇深,分量颇重的摘抄的含义。
书的内容分为九章,结合了理论和实际,从备战、问责到风险和效益几个方面系统陈述了快速干预小组部署行动的意义与目的,以及消防员逃生规则和不同情况下的救援办法,都是操作性很强,很实用的“干货”。
前言是一篇很短小的作者自述,开头便引用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来说明干预小组的概念是借鉴了国外消防员的职业经验。结尾写道:“要想消防员在危险的灭火作战中生存下来,我们必须彻底地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牺牲的。”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周童不禁感叹。让一个时时都处在生死边缘,目睹过无数战友被大火吞噬的人,一遍又一遍反复回想当时的每一幕场景,每一段过程,每一个细节,还要做到冷静分析,归纳总结,每个字都像是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膛,用蘸了心血的笔触记录而成,藏在骨髓里的伤痛也随之暴露在了读书人的眼前。
这一小篇前言让周童混乱的思维逐渐清晰,人也平静下来,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一下梦见自己回到了江洲,那个墙皮大片脱落,被褥和枕头永远也晒不干的家里,他和奶奶坐在阳台上遥望着江面大大小小的船只,闻着锅里鱼片粥的香味不断地吞咽口水,默默祈祷老爸和哥哥能早点回来,一家人就可以赶在江水退潮,太阳落山之际围着桌子吃一顿难得的团圆饭,听他们讲那些总是与火灾密不可分的冷暖故事,人间百态。
毫无血缘,临时拼凑的一家人,真就像所有普普通通的人家那样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在那之前呢?
刹那间,周围的场景随着这个念头忽然变换,一下他又回到了儿时居住过的渔村,家家户户的船屋上都挂满了各种渔具,晒着渔网。初升的旭日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戴着斗笠的爸爸妈妈在一群日出而作的渔民中间,一边劳动一边唱着渔歌,笑盈盈地看着大儿子用几只刚捞到的蚌壳逗弟弟开心,弟弟还不会说话,挂着鼻涕摇摇晃晃地追在哥哥身后,“阿古、阿古”地咿呀学语。
那时的哥哥多爱笑啊,皮肤被风吹得黝黑,四肢瘦长眼神清澈,张嘴就会露出一口白牙,像他手中蚌壳里的珍珠一样闪闪发亮。
“小浔小熠”
“家去切饭啦!”
小浔,小熠......周童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了,他们原本姓沈,名字中带着一水一火,总被人讲水火不容却从没闹过矛盾打过架,因为哥哥总是让着弟弟,时刻谨记遵照妈妈的叮嘱把弟弟“看看牢”。
他想起被妈妈时常抱在怀里的感觉,想起她跟邻居抱怨:“无晓得宜个宁呢个为思勤,非要起以个名字,岗搜西‘平衡’,脑西搭牢啊!”
那时候,周童的世界里只有一条宽阔的江,永远也下不完的雨,还有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鳗鱼苗的哥哥。可后来他却再也想不起沈浔是谁,只记得一个奋力带他游过江水跨过生死,接过他名字里那把火的,不爱笑的周熠。
梦境到此为止,开始垮塌,沈浔和周熠的面孔不断重合、不断分离,一下坠入江底,一下又陷入火海。周童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的躯体和力量越来越小,最后回到了他力所不及的孩童模样。他身上还穿着宽大得有些滑稽的灭火服,磕磕绊绊地扑向了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想大喊哥哥小心,哥哥别走,可任凭他多么卖力喉咙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在大汗淋漓和急促的呼吸中惊坐起来,鼻腔瞬间涌出了一股血流,和同时滑落的泪水一起沿着嘴角渗进了唇缝,带着苦涩的咸和诡异的甜。他刚刚在梦里找到来处,此刻怔怔地看着自己身处环境中周围的一切昏暗的宿舍,沉睡的队友,静静叠放在床头的作训服,还有桌子上那台不断闪烁着红点的对讲设备,梦境和现实的强烈碰撞让他忽然感到既恐慌又疲惫,他像一只彻底失去了锚与航线的残破小船,不知该去往何处,也不知该如何靠岸。
这天周童告假在宿舍休息。他发了低烧,浑身酸痛,逼自己躺在床上一觉接着一觉地睡,却再也没有梦见一点跟周熠有关的内容。
晚饭依然是堵威送回来的。他掀开饭盒的盖子,把熬得软烂的小米粥香气连同热气一起使劲儿往周童鼻子前扇,摇晃着手里一小袋白花花的颗粒给他看:“帮你放点糖啊?”
宿舍里暖气很足,周童满头大汗地钻出被窝,接过温度刚好的小米粥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心跟着胃一起踏实了不少,扭头看着堵威:“谢谢哥,你居然知道我爱喝甜的小米粥。”
堵威表情一愣,差点露馅:“啊......那什么,那肯定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嘿嘿一笑。“谢什么,咱俩谁跟谁。”
正说着话,张思琦把脑袋从推开的门缝中探了进来,冲周童问:“好点儿没?姚队来了,让你收拾两件换洗衣服跟他走,他在车里等你。”
发完汗人有点虚,手脚没什么力气。周童不知道姚宏伟为什么突然找他,但他没有多问,快速把粥喝完爬下了床,对着柜子愣了半天,一件衣服也没拿,只把那本指导手册和一页被他揉成了一团,又展开对折好的调动申请揣进了防寒作训服的口袋,帽子也不戴就下楼去找姚宏伟了。
黑色的奥迪就停在营区门口的禁停区域里。原本憋着一肚子怒火和疑问的周童走到跟前时气却忽然消了一半,带着捉弄和报复的心态,他弯腰敲开车窗,一本正经地向坐在车里的姚宏伟敬了个礼。
“您好,社会车辆距离消防队门前三十米以内不能停车,首长犯法与庶民同罪,八百,接受微信收款。”
姚宏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周童:“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社会车辆?赶紧给我滚上来。”
“去哪儿啊?”周童一钻进去就被车里的暖气闷得呼吸困难,大衣脱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重新穿好。“是不是前段时间表现太好,首长要亲自表彰我了?”
姚宏伟先吩咐司机开车,之后才瞪了周童一眼:“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出来办点事,正好路过。”他摘下帽子放在腿上,盯着前方的路。“前段时间表现是不错。想着周末了,带你回家吃点好的补补。”
周童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要住你家?请示我们领导了吗?无故离队我的腿会被打断的。”
这下姚宏伟终于察觉出异常,脸上露出了心思被识破后才有的愠色:“嘴皮子练得不错么。你倒是给我说说,哪个领导要打断你的腿?”
归根结底周童还是敬他怕他,心里百般不爽也只能拿别的出气:“反正不是教导员。教导员不知道多疼我,多为我着想,恨不得直接把我送到总队后勤去享清闲,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你这个靠山。”
姚宏伟:“......”
“你小子以后给我离涂科远一点!”
车开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飘飞的雨点中还夹杂着稀疏的雪花。奚杨站在窗边的暖气前目送周童离开,直到白蒙蒙的雾气重新覆满玻璃,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才再次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好”字回复给陶伟南,之后就删除了他发来的那条:明晚七点,有人会去接你,奚队可别忘了。
第62章
伤残人士涂大爷惨遭牵连,不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挨了姚宏伟一顿骂,还被无辜扣上了为老不尊、误人子弟之类的罪名,隔空当了一回窦娥。
周五晚高峰时段路况不好,车子走走停停半天还没进入市区。周童跟姚宏伟斗完两句嘴也没其他话可说,一左一右隔着不近的距离在后排坐着,都在想待会儿该怎么把调动的事情摊开来跟对方掰扯掰扯。
路上于迪发了几条语音和照片,告诉周童小扁很好,缝合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已经被她从宠物医院接回了家,目前能吃能喝能睡,让他不要担心。
于迪的声音在拿起听筒的同时外放出一小段。周童点开照片,看见小扁头上被剃秃了一块的位置还贴着纱布,戴着一顶防止抓挠的“伊丽莎白圈”,表情郁闷地趴在一张软垫上,不情不愿地跟它的临时主人拍下了这张合影。
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周童不禁对着照片弯了弯嘴角,尽管幅度很小也收得很快,但还是被一旁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就差从怀里掏出一个望远镜的姚宏伟抓了个正着。
周童没有察觉出两道老父亲一般的如炬的目光正直直地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退出跟于迪的对话,往下翻了翻,又点进了另一个微信群,对着只有六个人的成员列表犹豫了好久,停顿在屏幕上方的手指还是迟迟没有做出动作。
看着那个跟本人一样简单的纯白的头像,他的内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仿佛曾经亲眼见到过他身上种种昙花一现的温柔色彩都是幻觉,忽然很想知道别人眼中的他是什么样子,对他青睐有加,赞赏不已的姚宏伟又了解他多少。
想着想着他无意识地一扭头,冷不丁地跟全程偷窥做贼心虚的姚宏伟来了个当场对视。
周童:“......”
姚宏伟:“......”
姚宏伟只迟钝了一秒就找回了领导和长辈的姿态:“咳咳,跟女朋友聊天呢啊?”
周童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已经分手了。”
中年直男姚叔叔一听,失恋了?怪不得情绪不对。但他对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缺乏基本的常识和共情能力,连自己女儿的心思都弄不明白,更不可能给周童什么有参考价值的意见,不懂怎么安慰,于是只能生硬地跳过这个话题,干巴巴地问:“能喝吗?一会儿陪我喝点儿?”
周童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直起腰把被压得沉甸甸的胸腔打开了一些,换上一个谈笑自如的表情:“喝汽水吧,万一有警情呢。”
姚宏伟这才反应过来,周童是个跟他哥哥和老爸一样自律稳重的孩子,又想起他们走后这些年,他一个人艰难生活,背井离乡上学的过程,鼻腔瞬间不受控制地发酸,同时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没错,一定要竭尽全力让他有个更好的前途,下半生过得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姚宏伟的家在离总队不远的武警部队家属院里,住的还是当年刚调到北临时按级别分到的经济适用房。后来分房政策取消,大部分人包括讲旭,都用公积金购买了环境更好、面积更大的商品房,也有少数没搬走的,多是一些已经退伍的老兵,清晨黄昏时总会去单元楼之间的小花园里遛鸟下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忆往昔峥嵘岁月。
司机把首长送到门口就开车走了。周童闻着楼道里一股扑鼻的饭香,跟在姚宏伟身后进了门,刚换好拖鞋就听见厨房里徐阿姨手忙脚乱的招呼声,紧接着又听见门被拉开,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在背后抱怨:“太堵了!饭好了没?我快饿死啦!”
周童和姚宏伟同时回头。刚经历完一场交通堵塞,风衣里穿着银行职员工装,扎着端庄的低马尾的姚璐璐刚迈进一只脚就被挡在门口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她看一眼周童,问她爸爸:“有客人啊?”跟着又再仔细地看了看周童,脸上很快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周......?”
“是小童童吗?!”
姚宏伟一家离开江洲之后就没人这样叫过周童了。姚璐璐在他的印象里还是那个经常来找哥哥一起写作业,向他请教问题的小姑娘模样。一别多年,女大十八变,周童差点认不出她,而她也没有想到,眼前穿着军装的帅气大男孩就是小时候总缠着周熠要他的课本,看不懂还要硬看的那个小不点儿。
小时候的姚璐璐长得不算出众还有点胖,现在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比周熠小一岁,因为上学早所以跟周熠成了同学。姚宏伟和周舰一个月里有三十天都不在家,徐阿姨就经常带着她去给周舰家送一些自己做的包子、饺子之类。周熠性格内向,跟姚璐璐倒关系不错,两人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同班,直到姚宏伟工作调动,举家搬迁,才一个入伍一个高考,分开去了不同的城市。
周熠牺牲的时候姚璐璐才上大一。当时她没来参加葬礼,周童只从姚宏伟口中听说,她在得知消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小时候对性别的概念比较模糊,又不懂审美,多年之后乍一见面,男孩子的变化让姚璐璐一时还有点害羞。倒是周童先大大方方地跟她打了招呼,接过她手里的包和袋子帮她挂好,换完鞋洗完手就跟她一起到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去了。
姚宏伟工作忙,母女俩平时在家吃得比较简单,今天得知周童要来,徐阿姨临时跑去买菜,忙活两个小时做了咸肉炖笋、油焖茭白、盐水河虾跟花雕醉黄鱼,还有鱼蓉三鲜汤和焐了黄豆茄子的米饭,每样都是在北临吃不到的江洲特色。
上桌后她一个劲儿地给周童夹菜,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又心疼又感慨地说:“在部队吃不好吧?江边的孩子哪里吃得惯那些馒头面条,以后放假了就来家里,阿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没等周童开口道谢,姚宏伟把一只剥好的虾丢进他碗里,皱着眉说:“部队的伙食都快赶上酒店自助餐的标准了,哪里不好?前段时间还有人投诉他吃得多,快把特勤吃垮了!”
食堂虽然热闹但总归跟家里不一样,周童很久没有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中吃过饭了,以至于胃口都比平时大了一倍。
姚璐璐在轻松的气氛中渐渐露出了本性,夺过周童的碗边帮他添饭边对他说:“能吃还这么瘦,不像我,喝凉水都发胖。”
徐阿姨嫌弃地瞪她一眼:“叫你不运动,还总吃那些垃圾食品。”
姚璐璐对她妈妈做了个鬼脸,周童看见后十分真诚地发表了看法:“璐璐姐姐一点也不胖。”
爱美的姑娘最喜欢听这种大实话了,姚璐璐顿时开心得忘了肥肉为何物,扬起眉毛冲他爸妈哼了一声:“现在不流行骨感美,我这种有点肉的才比较受欢迎。”
姚宏伟懒得搭理他这个缺心眼的丫头,徐阿姨继续专心致志地给周童挑鱼剥虾,周童吃了半天,碗里的菜和肉依然堆得像一座小山。
吃过饭周童主动要求洗碗,姚宏伟也没拦着,还把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女也赶进厨房一起去洗。关上门周童先把一盆车厘子洗好递给姚璐璐,让她端着在水池旁边吃,然后才系上围裙开始洗碗,边洗边跟她聊天。
“我记得璐璐姐比我哥小对吧?有男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同时戳到了姚璐璐的两个痛处,前一秒她还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又帅又体贴的弟弟伺候得飘飘然,下一秒脸色就明显暗了下去,嘴里的车厘子顿时也变得好像不那么甜了。
“嗯,小一岁......其实是十个月,我不急。”
还记得上回直接问弄得卓群芳难堪,这回周童学聪明了,改用旁敲侧击的方式,一边从余光里观察着姚璐璐的表情,一边又假装无心地感叹:“我哥只有你一个比较亲近的朋友,要是他还在,说不定你们就在一起了,我现在得喊你嫂子。”
姚璐璐确实非常符合写遗书人的所有特征,她性格活泼开朗,也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因为姚宏伟的关系多少会跟周熠有些共同话题,也最能理解消防员的辛苦。虽然她不是云陵人,但徐阿姨是,她的父母姚璐璐的外公外婆还在那里生活,所以要带周熠回云陵去见家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童猜他抛出这句话姚璐璐一定会有反应。果然,眼见原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姚璐璐突然像受了不小的刺激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周童,满脸犹疑地问:“你......一直不知道?”
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周童捧着刷了一半的盘子愣住了。
“知道......什么?”
等周童意识到问题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时,姚璐璐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的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斗争,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是他弟弟,他肯定也不想瞒着你,只是没来得及说。”
周童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全是空白,他听见姚璐璐说:“你哥他......牺牲之前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对象,他没什么朋友,遇到解决不了的感情问题就会找我倾诉,问我怎么办。”
“那时候你还小,他可能还没做好要告诉你的准备。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本来以为......以为能看着他们有个幸福的结局,没想到......”
说着说着,姚璐璐的眼眶红了。
姚璐璐不是写遗书的人,这让周童有点失望也有点遗憾,同时又充满期待:“是谁?叫什么?人在哪里?他告诉过你吗?”
姚璐璐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知道你哥非常喜欢那个人,但那个人的性格好像不怎么好,很任性很倔强,所以你哥经常问我‘他又生气了,我应该怎么哄他’、‘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希望我怎么做’这样的问题。”
周童已经顾不上在意自己打一开始就不纯的目的是否会暴露,赶紧急切地又问:“有没有可能是在医院认识的护士,或者文工团的女兵之类?我之前听说......”
“不是。”姚璐璐深深地看着周童,非常肯定地打断了他。“不是的。呃,对方是个......”
“是个男孩子。”
...
这天晚上周童睡在了姚宏伟家的客房里。几个小时前他失手打碎了一只盘子,还划伤了手指,姚璐璐找来纱布和药水替他包扎,又在临睡时过来检查,确认伤口没有发炎,跟着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床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最终只说了句“晚安,别想太多也别怪你哥,早点休息”,之后就带上门离开了。
枕套和被褥都是下午才新换的。周童在暴晒出的干爽气味中度过了难眠的一夜,满脑子都是“他是个男孩”,还有姚璐璐后来那句“这条路太难走,太不容易了。他那么努力,所以我真的,真的非常难过”。
两段话一起在周童的脑子里不断循环,直到窗外天色大亮,远处隐隐传来操练的动静,响亮的口号声才把他从混乱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唤醒。
周童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那杯表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皮的牛奶,心像被挖掉了一块,灵魂也变得单薄,浮在闷热的,无法流动的空气中,飘飘荡荡没有重量。
他没有急着离开,几乎是强打着精神又在姚宏伟家度过了一天。难得的休息日里,姚宏伟买菜徐阿姨做饭,姚璐璐小心翼翼地提出要陪周童出去看看电影逛逛街,却都被周童拒绝了。他抱着那本指导手册看了一个下午,然后食不知味地把饭吃完,又到临睡才想起来看看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闻阅给他发过两条信息。
“我回来了!刚拿到手机,你在哪里?”
“我拉你进新兵连的群哦!”
周童不想让闻阅担心,可正要回复他时,一通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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