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背脊荒丘
汤岁没办法挣脱,更无话可说,只好‘哦’了声,将目光僵硬地挪回荧幕。
忽然,手臂被轻轻牵动,或许是察觉到了默许,陈伯扬得寸进尺地将他的手拉到胸前。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汤岁的指尖,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物件,又像是在无声确认这份触碰的真实性。
汤岁双颊发热,只能强迫自己的视线不乱瞄。
电影正放到女主角在摩托车后座抱紧男主角,配乐响起,隧道飞驰中霓虹灯光划过脸庞,紧接着是一段女声粤语独白。
“我已经很久没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
“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
“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汤岁呼吸随着台词渐渐平缓,肩膀无声沉入座椅,光影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流转。
“汤岁。”陈伯扬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嗯?”汤岁下意识应声,尾音却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而微微发颤。
“你手真软。”对方音色温和,评价道。
汤岁顿时感到一阵热意从耳根烧到脸颊,他稀里糊涂说了句:“谢谢。”
话一出口就后悔得想咬舌头。
果然,陈伯扬低低地笑出了声,反问他:“谢什么。”
“没什么。”汤岁羞恼地想要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发疼。
直到陈伯扬见他放弃反抗了,才转为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腕骨,像种隐秘安抚。
汤岁偏开脸,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又生气了?”陈伯扬握着他的手轻轻扯了下。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用‘又’这个词,但汤岁还是回答:“没有。”
“那昨天为什么生我的气。”陈伯扬靠近一些,问。
想起车里的情形,汤岁耳根发烫——那样别扭又私密的情绪,要怎么宣之于口。
就在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找个谎言时,陈伯扬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汤岁再次趁机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只好放弃。
是汪浩安。
电话开了免提,他惯有的明朗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在安静的影厅炸开:“喂?陈伯扬你在哪儿呢,还有阿岁,他是提前走了吗?简乐一直要我去找找他,别给人丢了。”
“没丢,和我在一起。”陈伯扬边说,边用指腹轻捏了捏汤岁的掌心,再从掌心到指缝,一寸寸细细丈量,又继续轻揉。
汪浩安放心了:“哦,这样,那就行。”说罢便转头对简乐报信:“哎呀没丢没丢,俩人在一块呢,你不信自己来听,来。”
那边窸窸窣窣几秒,紧接着传来简乐的声音:“阿岁?”
汤岁答:“我还在,没有提前回家。”想了想又补充:“没走丢。”
简乐也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虽然这里治安还算不错,但我担心你乱走遇到那种随便动手动脚的坏人。”
闻言,汤岁耳朵燃起火,他下意识看向两人交缠的手指,却正撞上陈伯扬含着笑意的眼睛。那人还恶劣地挠了挠他的掌心,惊得汤岁仓皇移开视线。
“我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他尽可能保持声音平稳,再次向简乐汇报自己的人身安全。
“嗯嗯好的!”简乐欢快地说,“既然你和陈伯扬在一起我就继续去玩啦。”
“好。”
电话挂断的瞬间,陈伯扬突然扣紧他的手指,在忽明忽暗光影里轻声问:“所以,我算坏人吗?”
晚上十一点,四人在俱乐部正门门口重新碰面。
简乐头顶戴着个鹅黄色的毛绒鹿角发箍,短绒毛在夜风里轻轻颤动,衬得他愈发灵动可爱。
“阿岁!”一见汤岁,简乐立刻从汪浩安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战利品——黑白相间的猫耳发箍,献宝似的递过去,“我今晚赢的奖品,这个是送你的。”
汤岁对这种可爱的东西并不感冒,倒是身旁的陈伯扬侧目看过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接过后,道:“谢谢。”
“我就知道你喜欢。”简乐笑眼弯弯,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汪浩安十分吃醋,赶紧把二人劈开,嚷嚷着:“来来来回家了回家了,都几点了还不回家,都回家。”
简乐拧起漂亮的眉头:“你又犯什么病?”
“我犯病?”汪浩安瞪圆眼睛,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大型犬,很是委屈:
“我还犯病?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吗,干嘛和阿岁贴那么近,还抱他的胳膊,你抱过几次我的胳膊?”
简乐气得要死,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活像只炸毛猫,他觉得此时此刻汪浩安没有对自己俯首称臣,使劲去推对方的肩膀:
“你是我什么人呀我就要抱你,滚开!这一周我都不会再搭理你了!”
闻言,汪浩安手忙脚乱去抓他的手腕:“错了错了,我错了好不好。”然后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你别总是和别人靠那么近嘛,男男有别,懂不懂?”
“松手,别碰我。”简乐试图挣脱他,“你不是爱喊吗,不是爱凶我吗?我不见你,看你还怎么喊我!”
汪浩安赶紧把人往怀里带,温声细语地哄着:“不凶了不凶了,我以后都不凶你了。”
他轻轻捏了捏简乐的后颈,像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动物,“别生气了,嗯?”
简乐木着小脸吩咐他:“去给我买个冰激凌,香草味的。”
“行。”汪浩安笑嘻嘻地在他脸蛋上捏了捏,“说好不生气了噢,别出尔反尔。”
“烦不烦,你快点去”
“好好好。”
汤岁茫然地眨着眼,还没理清这场争执的源头,余光却瞥见陈伯扬仍在盯着他手中的猫耳发箍,目光专注得令人心慌。
【作者有话说】
【听到阿岁和陈伯扬在一起,汪浩安放心了,简乐也放心了】
第10章
夜风轻轻,家里漆黑一片,蓝美仪不在。
汤岁回到房间,打开桌角的台灯,小屋瞬间被一团柔黄填满。
他把猫耳发箍安安稳稳放进桌面那个盒子里,回头看见倒扣在窗台上洗净的酸奶玻璃瓶,思虑片刻,又重新下楼。
小区旁新开了一些茉莉花,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汤岁借着手机微弱的手电筒,神色认真蹲在角落挑选。
像是老僧入定,许久过后他揉揉眼,拿小铲子连根挖起一株茉莉花,根部末尾还带着一团原土,汤岁观察几秒,又捡了些碎石子,带着它们回家了。
他先把茉莉放到茶几上,去房间拿出玻璃瓶,玻璃瓶底部铺一层小石子,匆匆下楼用小铲子挖来些泥土填进去。
最后,汤岁十分虔诚地将茉莉花放入瓶中,轻轻用原土压实。
土壤松散透气,他的心也松软一片。
汤岁今晚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自小生活的内地,一个北方城市,长长的院子里种着槐树,香椿,枣树郁郁葱葱。一到夏天,浓密的树荫便覆满整个小院,连砖缝里都渗着凉意。
母亲蓝美仪总是朝父亲汤青山抱怨,说应该把栽的树砍掉几棵,屋内不见光,潮湿闷热,想去院里歇会儿,但树多招蚊子,叮得她满腿包。
汤青山立马横眉反对,说这几棵树在汤岁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要砍,就是砍他的命根子。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锅碗瓢盆摔了个精光,年幼的汤岁站在小屋里看着客厅满地的脏水和碎碗,哇哇大哭,但谁也不管他。
哭着哭着,他再次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在国语大学的天台,周围没有碎碗碎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被风吹着正密密涌动的茉莉花,花丛里站着一个男生,对背汤岁,风将他的衬衫吹得向后鼓起,像一只颤悠悠的白色气球。
下午进教室时,本以为自己够早,没想到另外三人都已到齐。
汤岁意外发现简乐也来他们班听课了。
并且座位分布透着古怪——
陈伯扬、空座、简乐、汪浩安、同学甲乙丙丁。
简乐一见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对方有些幽怨地瘪嘴:“阿岁你不知道,我昨晚回家之后还被凶了。”
“怎么了。”汤岁将课本翻开,余光注意到陈伯扬支起一只胳膊撑在鬓边也在看书,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轻叩,节奏像某种暗号。
不知联想到什么,汤岁耳尖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都怪汪浩安,非要去玩什么夜间跳伞模拟器,搞得我两点才到家,被我爸一顿凶,耳朵都长毒蘑菇了。”
汤岁下意识揉揉耳朵,他昨天似乎也睡得很晚,忙着给茉莉浇水呢。
“要注意安全。”他这样说。
不等简乐回答,汪浩安立马邀功似的说自己每次都会开车把简乐送到家门口,从不会出现意外。
简乐听到他讲话就来气,使劲攮了他一拳,趴到桌上开始睡觉。
汪浩安不倒翁般黏过去好言好语哄着,两人黏黏糊糊的对话声在小范围内形成一道背景音。
教授踩着点进了教室。汤岁收回目光继续看课本,胳膊忽然被碰了碰,他侧目,看到陈伯扬在纸上写: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汤岁疑惑,拿出手机查看,发现昨晚确实收到一条来自陈伯扬的短信,对方问到家没有,还说早点睡觉,晚安。
大概是当时自己忙于照顾新移植到窗台的茉莉花,心思不能一掰两半,所以没注意到。
莫名想起汪浩安和简乐因为这种事吵过架,他将书稍微立起挡住脸,微微趴下来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陈伯扬继续写:还以为是因为我们牵手,你又生气了。
汤岁怔住,视线连忙从这行字上面挪开,立马坐直身体,像个做坏事被点到名的学生一样。
身旁传来很轻的气音,陈伯扬又在笑。
明明有些距离,但笑意却拂过耳畔,痒痒的。
舞蹈老师临时有事请假,所以下午教室不开门,不过汤岁是有钥匙的,他盘算着下课后买份盗版面包,然后带去舞蹈室练舞,累了可以边吃边自学粤语。
但简乐一下课就挽住汤岁的胳膊,神色欣喜告知他:“今晚尖沙咀有烟火汇演,要不要一起去,拍照肯定好看。”
正在给简乐收拾课本的汪浩安没事找事轻咳一声:“说话就说话,注意影响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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