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项链 第12章

作者:背脊荒丘 标签: HE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挂在书包上的风铃随着步伐摆出细碎的声音,走到巷子尽头,陈伯扬发现左右还有岔路和楼栋,最前方是低矮的楼道口,只有短短几格台阶,两边墙壁贴着各种旧广告和漆喷。

汤岁对陈伯扬说:“谢谢你送我,回去吧,到了。”

“明天几点去舞蹈室?”

“早上。”

“好,我知道了。”陈伯扬笑了笑,抬手轻轻捏了捏汤岁的下巴,还想再说什么,楼上却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道尖锐的叫声。

是蓝美仪。

汤岁心脏猛地沉了下,抬脚往楼道口跑,陈伯扬反应片刻,也跟了上去。

家门口一团混乱,两个女人互扯头发厮打在一块儿,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邻居包括上下层的住户全都围着看热闹,一个个表情都跟极为精彩,更别提劝架。

汤岁赶紧上前将她们分开,同时把嘴角带血的蓝美仪扯到自己身后。

后者不但不觉得狼狈,反而气焰嚣张,指着那女人的鼻子骂:“你算什么东西?看到没,我儿子来帮我了,有本事你现在弄死我啊,看我儿子同不同意!”

女人冷笑,妆容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儿子?你儿子知不知道你在外面给别人当小三?”

蓝美仪瞬间炸开,拔高声音:“你少污蔑人!是你老公亲口说单身,就他那副窝囊样,要不是有几个钱我还看不上呢!”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蓝美仪脸上。

汤岁唇角明显绷直了些,然后不由分说把蓝美仪和那女人推进家门,冷漠的视线转而扫视过围观人群。众人被他盯得发怵,讪讪地缩了缩脖子,窸窸窣窣地散开。有人意犹未尽地咂着嘴,似乎遗憾没能看到更狗血的戏码。也有人低着头生怕被牵连进这场闹剧。

陈伯扬就站在楼梯口,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是一种汤岁片刻间读不懂的神色。

汤岁走过来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楼梯有些黑,小心脚下。”

陈伯扬或许还想开口。可汤岁偏开视线,语气低得发冷:“回吧,求你。”

陈伯扬走了。

汤岁转身进家门,屋内气氛剑拔弩张。蓝美仪坐在茶几旁,对着小镜子擦拭嘴角的血迹。女人则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碍于汤岁的存在才没再扑上去撕打。

“想让我不来闹事也行。”女人见他进来,咬牙切齿道:“把你妈从我老公那儿骗的钱和东西,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多少。”汤岁问。

“现金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口红、香水什么的,算你五千块,不过分吧?”

不等汤岁有反应,蓝美仪腾地站起,气赳赳过来:“五千?!你男人口袋里到底有几个子儿你心底清楚得很吧,报警,我告你敲诈!”

“好啊,我正想报警呢。”女人反倒不怕,“报啊!正好让警察看看,像你这种专拆别人家的贱货该不该蹲大牢!”

“说谁贱货?”

“骂你怎么了,贱货,贱货!”

“我今天跟你拼了!”蓝美仪红着眼疯了一样扑上去掐她的脖子,女人不甘示弱,俩人迅速又扭打在一块。汤岁扯了这个捉不住那个,只恨自己没有十只手。

虚掩的门忽然打开,闯进来一个陌生男人。对方穿工装白衬衫西裤,手里还提着黑包,似乎刚下班。

“谁让你闹到这来的?”西裤男横眉怒目。

女人见状,反手给了西裤男一巴掌,哭腔都要出来:“准你出轨,就不准我来撒撒气?你还算个人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轨了?”西裤男不敢承认,甚至气急败坏地狡辩,“是她下药勾引我,不然我们十年的感情,我能轻易干出这种事?”

女人蒙了心,立马去扯蓝美仪:“你这个贱货,今天必须赔钱!”

汤岁隔在两人之间,目色冷静盯着女人:“钱可以赔,但绝对不是你想要多少就给多少,她收过多少东西,值多少钱,我们心里都有数。”

“少说废话行吗?”女人不耐道,“你能给多少,直接说!”

“哐!”一声巨响,门被猛地踹开,门板摇晃着发出吱呀声响。客厅里的几人皆是一怔,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宋巧虽已年过四十,但眉眼间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冷艳。她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陌生男女身上,笑着开口:“闹什么呢?”

女人反问:“你是谁?”

宋巧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我是房东。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还好意思问我是谁?”

——在香港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东二字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楼市狂潮之下,收租者便是财富与阶层的象征,无论是大业主还是小房东,背后多少都牵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人们私下里或许会嫉妒、腹诽,但真当面对峙时,却没人敢轻易造次。

西裤男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连忙解释:“不是我们闹事。”他指着蓝美仪,“她欠钱不还,还给我下药!”

“就是就是。”夫妻一唱一和,女人狠剜了一眼二人,“哪有这样厚脸皮赖账的,等闹到警察那里去,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闻言,宋巧立刻明白过来,反问:“还想报警?今晚你们这么一闹,把我这楼里的租客都吓坏了,谁来负责?”

“当然是她.....”

女人未说完,宋巧踩着高跟鞋上前一步,笑着打断对方:“报警也好啊,调查一下你老公和我的租客是在哪家场所认识的,有没有发生特殊性关系,下药又是什么情况,具体什么药?欠的钱到底值不值你提的数,都要调查清楚才能彼此放心。”

宋巧边说,边脚踩高跟鞋绕着夫妻俩缓缓踱步,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刚从公司加班赶来吧?好歹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家庭,别闹得太难看。”

夫妻俩脸色骤变,青白交错,一时竟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们的留言和弹幕看得俺老猪心里美美的O(≧▽≦)O

第12章

把闹事男女打发走之后,宋巧看向汤岁,询问:“有没有动手伤到哪里?”

汤岁摇头,蓝美仪立马凑上来,含着笑用粤语讨好道:“谢谢阿姐,要不然今晚的事我们两个真不知该怎么办。”

宋巧皱眉:“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找份正经工作吗?汤岁又上学又打工,还得帮你解决这一摊子烂事,他也刚成年啊。”

“正经工作?”蓝美仪满不在乎重复一遍,坐回茶几旁,眼神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别人家里都有男人当顶梁柱,我一个女人,即使有工作,也寸步难行。”

见蓝美仪又卖惨,宋巧冷冷地看着她,之前自己曾给她介绍过几份小工,挣得不多,但安全稳定。蓝美仪不是嫌苦就是嫌累,抱怨不体面,最后不了了之,还惹得宋巧在人家老板那不赚面子。

想起这些,她睨了一眼茶几旁对镜清理伤口的蓝美仪,用粤语飚了句脏:“做咩都做唔成,正一废柴!”

宋巧走后,台灯似乎也暗了。

蓝美仪撕开一块创可贴,也不管看不看得清伤口,直接大剌剌盖上去。侧目看见汤岁还站在黑暗里,以一种冷淡到近乎平静的目光看她。

心里的火噌一下窜上来,她朝他喊:“杵在这儿干什么?死人一样,看别人骂我你心里很痛快是吧?”

汤岁开口时嗓音干涩:“所以你觉得我心里好受。”

蓝美仪冷哼一声,将棉签狠狠掷在桌上:“你当然好受多了,如果不是你把钱都拿去上那什么舞蹈课,我至于找男人骗钱?汤岁,你跟你爸一样,骨子里流着自私的血。”

“钱是我挣的,用到哪我说了算。”汤岁看着她,“即使哪天我放弃跳舞,也不会把钱给你拿去赌牌。”

“你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放弃。”

“与你无关。”汤岁转身往房间走,“我很忙,别再找麻烦了。”

蓝美仪变得暴戾,声音陡然拔高:“与我无关?你爸死的时候你才多大,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这是你欠我的!汤岁!你就该还我!”

汤岁不想与她多说,这几年,这种话实在是听得耳乏,说来说去不过围绕“亏欠”二字。

刚握住门把手,蓝美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汤岁。”

她笑容发冷,像毒蛇吐信,厌恶的话贴着耳朵狠狠灌入:“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你这辈子注定先被人嫌弃,再被人抛弃!”

几乎在同一瞬,天际炸开一道惊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在如此黑夜,仿佛天崩地裂。

汤岁心脏狠狠抖了一下,随后指尖、膝盖,牙齿都不自觉颤着。

他踉跄着挤进房间,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湿热的泪从眼角流出,划过山根在鼻尖悬成摇摇欲坠的一滴,啪嗒一声,洇进黑暗中。

汤岁这次抖得厉害,时间也长,发病像是永无止境,死死锁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外面响起雨滴沙沙声。

恍惚间,他看见窗台上的茉莉被风雨撕扯,雪白的花瓣正一片一片凋零在夜雨里。

那句话像柄淬毒的匕首,在雷雨交加的此刻,将他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狠狠刺醒。

昨晚陈伯扬打了好几通电话,汤岁都没接。

他整夜被噩梦缠着,梦里全是碎玻璃和水,湿漉漉地反着光。小院的砖缝里渗着潮气,落叶黏在地上,父母的争吵声刺破寂静,邻居的脚步窸窸窣窣围过来。那些“为了孩子好”“别吵了别吵了”的劝架声,像钝刀一样来回割着他的耳膜。

现实和梦境宛如水底悠悠的杂草,捆索住思绪,让汤岁又陷入低烧。

起床时浑身无力,他翻出药板,照旧抠出几粒退烧药放进嘴里,不喝水直接嚼碎了咽下,同时穿好衣服,收拾完毕出门。

生活就在此刻恢复寻常吧,汤岁这样想,却在楼下忽地停住脚步。

楼道低矮,刚过早上六点,陈伯扬背光站在入口处,身后天色泛着冷青,把他衬得身形高大。

汤岁恍惚片刻,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做梦后,迟疑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伯扬神色略显疲惫,下颌线条绷得发紧,像是竭力维持某种完好无缺状态,他嗓音很哑:“等你。”

他一晚上没回去。

晨风掠过,带着昨夜未散的雨气。汤岁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低声道:“回家吧,我又没事。”

陈伯扬不动,也不说话。汤岁忍不住将目光转回来,对方面容发白,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阴影,像两片将坠未坠的枯叶。

他叹口气,带陈伯扬去了开在巷口处的一家早餐摊。

汤岁把陈伯扬安置在外面的座位上,然后去店里端来一碗牛肉粉丝清汤,一碟蒸饺。

两人谁都没多说废话,陈伯扬或许是体力不支,开始吃早餐。

雨后的清晨空气发湿,像一块刚拧干的绸缎。白汽从店门口的木桶窜出来,在潮湿晨光里洇开一片朦胧。

汤岁隔着这片朦胧看陈伯扬,目光沉默平静。

时间在此刻拉成一条细丝,周围模模糊糊人影经过,唯有这张小餐桌是清晰分明的。

“你要去舞蹈室吗?”陈伯扬问。

“嗯。”汤岁答,“你回家休息吧,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找更合适的措辞,又似乎在下定决心:“以后别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了。”

陈伯扬很轻地笑了下:“我很冷静。”

“哦,我是说对身体不好。”汤岁看一眼手机,起身时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钱已经付过了,你吃完回家。我先走了。”

陈伯扬跟上来,想去握汤岁的手腕却被躲开,他也不恼,低声询问:“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别多想。”

“你吃过饭再去练舞。”陈伯扬态度温和地下命令,“不然我就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