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背脊荒丘
第19章
等你愿意。
领完奖回来后的好几天里,汤岁总能想起这句话。
他好几次在忙碌生活里抽出一丝空隙来陷入沉思,反复考量这四个字更确切的含义。
它代表什么,又能维持多久。
领奖当晚结束后,他们去铜锣湾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冰室店吃宵夜。凌晨客人不多,汪浩安从车里拿了两瓶红酒,汤岁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便没再碰。
宵夜过后,他们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沿着谢斐道漫无目的地散步。其实四个人连一瓶酒都没喝完,更像是借着微醺的借口,故意延长这个夜晚。
霓虹在高楼间闪烁,夜风裹挟着微凉的湿意吹来,汤岁走在陈伯扬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衣袖偶尔轻轻相蹭着。
对方看起来一切如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汤岁总觉得他有点难过。
另一边简乐牵着汪浩安的手前后摇来摇去,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他指给汪浩安看,说我要是真有这么高就好了。
汪浩安从来不会让简乐觉得自己不好,好言好语说出一箩筐讨他开心的话。
汤岁在心里默默叹气,他有点失落,觉得该向汪浩安请教一下高情商哄人话术,不至于叫他和陈伯扬之间的气氛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过了几分钟。趁另外二人不注意,汤岁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了握陈伯扬的指尖,只是一瞬便悄然松开。
陈伯扬侧目,汤岁黑眸圆圆正望着他,安静的神色里透出一丝忧心,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他不禁失笑,牵住汤岁的手。
汤岁怕别人发现,下意识往回抽胳膊却没能成功。
他感到耳尖发烫,只能屏住呼吸,任由对方掌心温热的气息缠绕上来。
几分钟,或许更短,在经过下一个路灯时,他们松开手了。
现在汤岁越想越觉得有些愧疚,他拒绝别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可陈伯扬大概很少被人这样对待吧。
思绪乱飞,他用瓷勺搅动着碗里的粥,正值闭店的时间,有几个员工坐在店外的小摊上吃饭。
一瓶汽水放到桌上,刘叔坐到汤岁身旁,边擦汗边笑着问:“怎么了,看你今晚干活总是心神不宁。”
汤岁回过神来,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开口,只含糊道:“没什么,可能最近没休息好。”
“拿了一等奖还不开心啊,到底怎么了。”刘叔拧开汽水瓶,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叔帮你出主意。”
汤岁放下勺子犹豫着开口:“就是....我有个朋友。”
刘叔的嘴角微妙地翘了翘:“行,你朋友怎么了。”
汤岁不明白他忽然笑什么,但还是继续提出疑问:“他和新朋友之间的差距很大,你觉得这种情况,两个人能在一起多久呢。”
刘叔:“差距很大?多大。”
汤岁思考片刻:“具体我也没办法形容,总之是不能忽视的差距。”
刘叔仰头喝了口冰镇汽水:“俩人在一块儿,就跟一杆秤一样。”他放下瓶子,在桌面上比划,“一边过高,一边过低,早晚就散了。并不是人家抛弃你,而是你自己没有能力赶上去。”
“照你说的,如果这俩人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忽视,那就代表什么?代表两人层次不一样,话题也不一样。”
汤岁沉默不语。
刘叔灌下大半瓶汽水,缓了口气才安慰道:“其实我说的也不完全符合所有人,每个人和每个人心里想的不一样嘛,但是阿岁,你记着,现实都是一样的,人能反抗的东西很少,尤其是年轻人,如果你那个朋友真的想,试试也行。”
试什么?
汤岁心有疑问。但是最终没问出口。
他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或许说根本没有。
很小的时候,父母第一次把他送去少年宫学习舞蹈,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上课练功,下课等父母来接回家吃饭。
汤岁回忆起来唯一曾拥有的,大概就是舞蹈。那时虽然心性尚不成熟,也不知道练舞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父母给了机会,他也感兴趣。
陈伯扬的示好就像当年忽如其来的“机会”,汤岁根本无法预知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是否会像当年一样,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不能跳舞就是不能跳舞了,没有任何理由,甚至就连父母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不会崩裂的,包括亲情。
何况是爱情。
他和陈伯扬算是爱情吗?
还是刚刚越界的友情?
其实仔细想想,哪一样都不算。就像汤岁觉得,过程和结果都不重要。
友情还是爱情都不重要。
陈伯扬收到母亲周婉君的信息,对方寄来一箱红莓酱和两罐手工巧克力,几支新调配的香水小样。
香水用白色抽绳袋装着,上面印了一行logo,是周婉君的自创品牌,在欧洲时尚圈颇负盛名。
瓶身上贴有标签,标注着“西西里柠檬、橙花、肉桂、纸莎草”等字样。
红莓酱和巧克力收好留给汤岁,他应该喜欢。想到对方尝到甜食时微微发亮的眼睛,陈伯扬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爷爷家里没有专业仪器,他拿着香水小样上楼,先用试香纸记录下第一印象,而后简单制作了一套蒸馏装置,分离酒精基底和香精,同样用笔批次记录好配方。
黄昏的余晖斜斜切过灌木群,在玻璃幕墙上折出最后一道金红的光,而后无声沉下去,远处传来几声归鸟啼叫,短促但散漫。
发觉天光渐暗,陈伯扬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将记录下来的几支小样配方放好,放空片刻思绪后,拿起手机发信息。
嗡嗡——
汤岁正蹲在楼道门口望着脏兮兮的水泥地面发呆,手机响了很久他才从口袋里拿出。
陈伯扬:一起吃晚饭吗?
陈伯扬:我有礼物要送你。
陈伯扬:*()*
陈伯扬:你在舞蹈室还是家里。
陈伯扬:好冷漠,居然又不回复。
陈伯扬:><
汤岁眼底泛红,他望着屏幕里的消息很久很久才关掉,揉了揉眼睛,将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难忍的啜泣。
半小时前,汤岁回到家,发现小客厅亮着灯,茶几上摆满了菜,全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蓝美仪嘴角挂着殷勤的笑,招呼他坐下。
她听人说汤岁在舞蹈比赛中拿了一等奖,奖金数额并不清楚,但从宋巧那里得知汤岁把之前亏欠的房租水电全补上了,还多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蓝美仪在牌桌上腰杆都比以往直,那些牌友用带点酸味的口气夸“没想到你儿子还挺有出息嘛”,“这下你也算是熬出来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牌友们的艳羡,那些“熬出头”的恭维在她嘴里变成了勋章。
汤岁沉默不语,其实只是一场小比赛,传到蓝美仪那层交际圈里,恐怕只要上台演出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炫耀”,况且其他人根本不懂舞蹈,只要能赚来钱,就是有价值,父母就会被划为“终于熬出来”的一类人。
今天的蓝美仪变得格外温柔可亲,汤岁看了她很久,才低下头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没有开心,也并不感到幸福,这些从小就喜欢吃的菜,如今尝起来却格外寡淡。
见汤岁一直不讲话,蓝美仪也渐渐停止夸赞。
过了会儿,她把筷子放到碗上,笑着凑近汤岁:“阿岁啊,妈妈想跟你商量个事。”
汤岁看她,眼神透出毫不意外的情绪:“什么?”
“就是,妈妈前段时间不是和你说过嘛,就你备赛那时候。”蓝美仪的话变得含糊迟疑起来,“......你还记得吗?”
汤岁问:“你又欠钱了?”
话题一挑开,蓝美仪立马眉欢眼笑:“不多,几千块的样子,当时我没想到你能拿奖呀,所以我......”
“你自己想办法。”汤岁打断她后面的话,“我不会给你的。”
蓝美仪一愣:“什么意思?你不是拿了奖金吗?”
“拿了奖金就该全都为你还债吗?”汤岁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你之前说过的呀,妈妈有困难和你说,你会想办法。”
“只要你不去赌,家里的开支房租水电,我可以打工补上,但绝不会为你的赌瘾买单。”
汤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耳光。
眼见没戏,蓝美仪一下子变脸:“汤岁!你要是没钱也就算了,我什么时候逼过你?可你现在明明赚了钱,还摆出这副样子。我是你妈!不管在哪方面遇到困难,你都应该帮我不是吗?难道跟亲人还分这个那个?有了困难不先想着解决,还划分一下大小区别?”
汤岁从始至终都很冷静,他放下碗筷起身,道:“你如果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了。”
说完,刚打算挪动脚步往房间走,蓝美仪忽然喊住他,说:“我怀孕了。”
汤岁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回头去看她,像没听明白话似的:“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蓝美仪抱着胳膊,神色说不清是倔强还是别的,“这个理由呢?够不够让你帮我。”
汤岁感到一阵头痛,但还是努力稳住情绪开口:“我不信。”
蓝美仪转身去了房间,出来时拿着自己的包,她从里面翻出一张报告单递给汤岁:“自己看。”
汤岁接过很久都没动,静谧的客厅里,仿佛时间都失了刻度。
抬起眼再次看向蓝美仪,他个子高,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中,口吻平静森冷:“你在外面跟别人上床连避孕措施都不做吗?”
蓝美仪被他的目光吓得晃了片刻心神,用力夺回报告单,边往包里塞边说:“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想管就算了,我想办法。”
汤岁轻轻出了口气,问:“你能想什么办法?”
“总之这孩子是个意外。”蓝美仪说,“肯定要打掉。”
天光忽然就倦了。
西边的晚霞还泛着橘红余温,整间屋子却透出死寂沉沉的青色,汤岁独自缓了很久才拿好钱出来,递到她面前。
在蓝美仪伸手要接时他又往回收了几分,垂眸睨着对方:“这些钱肯定够,但如果你拿去做了其他事,到时候后悔,我就是想也帮不了你。”
蓝美仪一把将钱夺过,起身收拾东西,出门前一句话也没留下。
【作者有话说】
许久没出场的蓝美仪拉完一泡屎后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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