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背脊荒丘
第20章
蓝美仪走后,汤岁闻到饭菜的油腻气味,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
他机械地将桌上所有饭菜打包,下楼时塑料袋在指间哗哗作响,最终这些菜连带着他的食欲一起被丢进垃圾桶里。
此刻他既不愿回到空荡的家里,也想不出该去哪,只能蹲在楼道口的台阶上,像一件被遗忘的旧物。
面前是狭长逼仄的小巷,两侧高耸的住户楼像即将合拢的巨掌,汤岁处于中间,连影子都被三种光源拉扯,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呼出的气息在布料间回荡,带着微弱的温度。
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汤岁茫然抬头,发现陈伯扬不知什么已经站在面前,逆光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
汤岁的眼睛略微睁圆一些,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伯扬的手指自然地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揉了揉:“给你发信息没回,过来看看。”说着便蹲下身来,肩膀几乎贴着汤岁的肩膀,“怎么了?”
汤岁沉默地垂下眼,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那些堵在胸口的话像一团乱麻,他害怕一旦开口,又会像上次那样失控地将所有情绪倾泻而出,事后又懊悔不已。
眼眶里涌上一层酸涩的感觉,汤岁偏开脸。
远处的树梢轮廓渐渐模糊,路灯还没亮起,世界陷在一种暧昧的灰蓝色里,偶尔传来人声和鸟的啼叫。
两人安静许久,肩膀挨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陈伯扬的目光从没离开汤岁,他看见有泪滴汇聚在对方下巴处,摇摇欲坠。
于是陈伯扬又问:“没事吗?”
汤岁声音很轻:“没事。”
陈伯扬说:“看你流了很多眼泪。”
汤岁:“嗯,等一下就好了,对不起。”
不知第几滴泪顺着同样轨迹滑下,即将坠落的时候,陈伯扬伸出手替他抹去,声音比夜风还轻:“不用道歉的。”
汤岁微微避开他的动作:“用。”
陈伯扬有时候觉得汤岁这副有点固执的模样很可爱,平时不怎么展露表情的人,无论呈现出什么情绪,都是引人注意的。
他问:“为什么用道歉?”
汤岁把刚刚蓄上来的泪揉掉,喉咙有种肿胀的疼,他也想弄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带给别人坏情绪。
为什么自己没有价值?为什么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样社交?为什么总是无数次陷进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里?
汤岁把脸捂进掌心里,难忍地低声啜泣起来。
他又哭了。
又让陈伯扬看到他哭了。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每次只会用这副可怜相破坏一切。
陈伯扬把汤岁扶起来,双手叩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平视他泪湿的眼睛:“能自己走路吗?还是要我抱你出去?”
汤岁慌忙吸了下鼻子,说:“我能自己走。”
手掌忽然覆上他低垂的脑袋,指腹擦过发丝,陈伯扬揉了揉汤岁那些炸起的碎发,道:“那走吧。”
汤岁抬起红肿的眼睛:“去哪里。”
陈伯扬说:“不知道,我先带你出去,哭包。”
汤岁肿着一双眼睛反驳:“我不是。”
“好,好。”陈伯扬凑近蹭蹭他的鼻尖,哄道:“先跟我走吧,可以吗。”
两人并排穿过漆黑的小巷子,陈伯扬原本是要牵他的,可被汤岁躲开了,陈伯扬默认对方大概是顾虑邻居或者熟人看到,便没有勉强。
走出巷口,汤岁跟着陈伯扬上车。
陈伯扬找出湿巾给他把脸仔仔细细擦干净,指尖偶尔蹭过发烫的眼睑。
最后捧着汤岁的脸观察一番,评价:“嗯,这样就不像哭包了。”
汤岁双颊被他包在手心里,鼓鼓的,听到这话立马微蹙起眉头:“我本来就不是。”
陈伯扬故意反问:“不是什么?”
汤岁声音闷闷的:“......不是哭包。”
陈伯扬唇角含着笑意,嗯了声,顺势凑近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汤岁移开目光,片刻后又移回来,似乎想问什么,踌躇了会儿终究是没开口。
陈伯扬从后座拿来一个手提盒,里面是几瓶红莓酱,两罐巧克力。
“给你。”他递给汤岁,“这个果酱可以泡水喝,巧克力有点苦,如果接受不了的话记得和我说,下次给你送甜的。”
汤岁没有拒绝,因为拒绝无效,陈伯扬总有其他办法威胁他接受。
“谢谢。”
“不客气,我妈买的。”
汤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赶紧把烫手山芋推回去:“那你先留着吧。”
陈伯扬:“怎么?”
汤岁摇头:“我不要,你妈妈给你的。”
陈伯扬笑笑:“行,我给她打电话征求一下意见,就问能不能把这些转赠给喜欢的男孩子,如果她拒绝,那我就收回来。”
说罢,他作势要去拿手机,汤岁赶紧握住陈伯扬的胳膊,有些急地皱起眉:“你别乱说。”
陈伯扬顺势凑近一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反问:“我哪说错了,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汤岁偏开脑袋,耳根泛红:“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陈伯扬装不懂。
“算了。”汤岁把盒子抱回来,自知辩不过他,声音低低的:“总之你别和家里人.....提起我。”
陈伯扬很是受伤,在他脸蛋上刮了一下:“哦,好的,不提你。”
然后收回胳膊抱起手靠在驾驶位,道:“把我亲了,又不负责。”
闻言,汤岁微微睁大眼睛,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明明是你先....”话说一半他忽然哽住。
陈伯扬问:“我先什么?”
汤岁看向窗外,实话实说:“你先趁我不注意亲我的。”
“那我要负责,你又不让。”陈伯扬立马改口,一副得逞的样子,“对吧。”
汤岁有种错觉,在交流这方面,他根本讲不过陈伯扬,对方有一万套说辞来捉弄自己,于是便不开口了。
陈伯扬低笑一声,告诉他:“系安全带。”
汤岁这才有所反应,问:“去哪里?”
“秘密。”陈伯扬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余光瞥见汤岁正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巧克力罐的金属边缘,又将它轻轻放回纸盒。
车窗外,燥热的风裹挟着尘土一阵阵扑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空气里已经能嗅到潮湿的气息。
中环荷里活道每逢周末有创意集市,陈伯扬本想顺道带汤岁去附近的文武庙逛一圈,无奈游客太多,他们在荷里活道与摩罗上街交叉口下车,这里靠近上环,人反倒没那么密集了。
附近摆摊的小贩很多,主要贩卖各种复古饰品和旧物改造的手工。
汤岁有些好奇地四处看了看。街道两侧的摊主们正忙着收摊,五颜六色的遮阳棚在暮色中陆续合拢。
唯有一个角落里的摊位格外从容——老板斜倚在藤椅上,指尖夹着的烟蒂将熄未熄,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仿佛在等待一场命中注定的暴雨降临。
那是一个木制折叠小摊,一米刚出头,铺着深蓝色的粗布,边缘用复古铜夹固定防止风吹。没有遮阳伞,只有块手写的价目牌歪斜地立在一旁,米色卡纸上的马克笔字迹已经有些褪色。
陈伯扬见汤岁的目光一直流转在那块区域,便抬手在他后腰处拍了拍,询问:“有想买的吗?去看看。”
不等汤岁有反应,陈伯扬已经自作主张领着他过去了。
不得不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摊位不大,但陈列的饰品种类繁杂且吸人眼球。
各种复古风耳环,手链项链,戒指,青金石,虎眼石,粉水晶,老板把烟掐了乐呵呵给他们介绍,汤岁认真巡视着。
视线定格在一条项链上,是类似于水滴型的海玻璃,边缘被打磨得圆润光滑,表面有细小划痕,像经历了长久的漂流才抵达这里。
它的颜色不是单一的浅蓝,而是从中心向外渐变成近乎无色的透明,在路灯下格外漂亮。
老板赶紧抬起手,直呼汤岁有眼光,说这项链仅此一条,是正儿八经从海边回收的老玻璃,被葡萄牙的海浪磨了起码有几十年,才能这么圆润讨喜。
汤岁放在掌心里揉了揉,手感确实很好。他装作无意看了眼陈伯扬空荡荡的颈间,被抓包后立马收回视线,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伸出两根食指比划出一个十字:“十块钱。”
怕汤岁觉得这价格过于实惠,配不上那葡萄牙海浪几十年的磨砺,老板赶紧压低声音:“说实话,这价真是最后一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得把这些没卖完的打包出给别人,要不是买好船票着急走,就是出一百块钱,我也不卖!”
说罢,他从上衣口袋抽出船票,叼着新烟,用中指啪啪弹了几下船票,以示真实:“宝贝,戴完第二日就脱单喔。”
汤岁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呆怔。
陈伯扬忍住嘴角的笑,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学着老板的话:“宝贝,买不买?”
老板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估计以为他们是朋友在开玩笑。
汤岁有点羞耻,但还是状作平静点点头。
老板立马问:“自己用还是送人呢,咱们摊位免费提供包装服务哦。”
陈伯扬看向汤岁,后者一脸镇定:“那麻烦您帮我包一下吧,谢谢。”
老板应下,用软布将项链擦拭一遍,又拿防止刮花的小布袋密封好,最后装盒,动作行云流水。
【作者有话说】
陈伯扬(道德绑架版):把我亲了,又不负责。
还是陈伯扬(他逃他追版):那我要负责,你又不让。
定情信物出现了!(猛敲黑板
第21章
沿着原路返回时开始下细密的雨丝,两人回到车里,衣服已经被打湿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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