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项链 第40章

作者:背脊荒丘 标签: HE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陈伯扬很轻地笑笑:“我爸在伦敦留学,我妈妈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很出名。”

“听外婆说,是我妈觉得他长得不错,原本只想着去搭个讪,没想到我爸当真了,还为了她留在英国,当时跟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何止不可开交,父子二人甚至差点断绝关系。陈征拒绝回来接手产业,一心只想着怎么定居伦敦,然而那时周婉君的事业已经如日中天,还在考虑是否答应这段露水情缘的求婚。

陈伟文一向沉稳,但知道自家儿子这么厚着脸皮上赶倒贴时,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汤岁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那你爸爸妈妈感情是不是很好?”

“谁知道呢。”陈伯扬低声道,“我有时候不太了解他们。”

“好吧。”汤岁指了指那张小男孩穿开裆裤的照片,问:“是你吗?”

“没错,隐私都让你看完了。”陈伯扬俯身撑在桌角边,轻声道:“你得负责啊。”

汤岁摸摸鼻尖,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我们去外面休息会儿吧。”

晚上的小镇安静,并不繁华,没有太多霓虹和车流,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陈伯扬带着汤岁去吃了浇头鲜美的沙茶面,回去路上买了一袋草莓,汤岁把塑料袋挎在手腕上,摇摇晃晃地,偶尔拿一个出来吃。

夜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汤岁还是有种感觉,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很不习惯,但意识到陈伯扬在身边时又感到安心。

陈伯扬指着不远处那家小店告诉他:“那里很久之前是一家手工麻糍店,我小时候经常去买。”

汤岁又拿了颗草莓放进嘴里,问:“你小时候住在这里吗?”

“住过一年。”陈伯扬答,“那一整年都没有上学。”

“为什么?”

“我哥因为身体原因搬到内地,去我爸一个朋友家里,爸妈都跟过去了,原本是打算让我在这儿住几天就接回去的,但那时候我故意闹脾气,留了整整一年。”

路灯的光斜斜地落在他侧脸上,将他的神情映得模糊而遥远。

汤岁心里有种细微的刺痛,可自己安慰人的有效指数几乎为零,于是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草莓递给陈伯扬,轻声问:“后来呢,你怎么愿意回家的?”

陈伯扬握住他的手腕抬起,张嘴从汤岁指尖咬过草莓,或许是心情转好,他眼角弯了一下:“我爸趁我晚上睡着把我抱走,等再醒来已经快到家了。”

汤岁没说话,另只手悄悄靠近陈伯扬的手背,先是略微碰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穿过掌心握住,一瞬间,心脏像灌入新鲜血液开始正常运作。

陈伯扬挑眉,侧目看过来,只可惜汤岁做这一些列动作已经耗费完全部勇气,没办法跟他坦然对视,只呆呆盯着前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陈伯扬了然轻笑,很顺从地被牵着,问道:“是怕我走丢,所以要牵紧一点吗?”

闻言,怕攥疼他,汤岁稍稍松了力气:“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我们可以牵手。”

一句没头没尾、像金主安抚小情人的话,很显然陈伯扬不太满意,口吻淡淡的:“哦,有别人的话就不牵了,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

汤岁内心有点急,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把陈伯扬的手攥紧,甚至很轻地晃了晃。

在闽南住了将近十天,有七天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最恒常的背景音,两人困在这方天地里,除去必要的吃饭和散步,几乎不出门。

汤岁很喜欢去那个小书房,里面有许多旧报纸和杂志,上面是十几年前的趣事、新闻,挺有看头。

例如某户人家走失的猫三天后自己寻了回来,镇上老茶铺的第三代传人娶了邻镇姑娘,甚至还有一则关于台风天里渔船集体归港的紧急通告。

陈伯扬也看书,只不过看得比较正经,有时是香水图鉴,有时是关于心理方面的学术专著。

两人常常就这样坐在一起消磨整个下午。书房里只听得见纸页翻动的轻响和窗外时急时缓的雨声。汤岁累了就在趴在桌面上,没多久便会睡着,陈伯扬动作娴熟地把人打横抱起送去房间,他在半梦半醒间会无意识地往怀里蹭,像只贪暖的猫。

等醒来时天光已经暗下去,窗外的雨依旧下得缠绵,只不过又到了晚饭时间。

回港城前一天,简乐和李老师前后打来电话。

从电话里得知,赛事特辑果然挑选了几位跳得不错的同学,汤岁尤为出众,甚至还登上报纸,几家媒体连续报道炒作,已经有很多知名舞蹈机构有意在比赛结果出来之前抛出橄榄枝。

汤岁像饿了三天的小老鼠掉进大米缸,四面八方都是诱惑,但他的目标始终都是国际舞蹈协会提供的机会。

为了自己,也为陈伯扬。

一零年的国内,香水市场仍处于起步阶段,本土品牌较少且影响力有限。而同时期的伦敦已经成为全球香水产业的核心城市之一,政府对于香水创意提供大量的税收优惠政策,最适合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陈伯扬在那里长大,也会在那里发展。

汤岁渴望向陈伯扬靠拢,而不是依附。

他承认自己确实古板,不懂得如何利用别人来向上延伸资源,一个人如果连野心都要正义、要保持纯粹,必然会活得又累又痛苦。

汤岁不痛苦,他只是欠缺一点勇气而已。

到港城那天,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家,直接从机场打车去了医院。

病房围了好几个人,宋嘉欣眼睛重新被包扎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宋巧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什么。

从零碎的谈话中得知,接送宋嘉欣的司机昨天下午因事晚到了一会儿,结果她正好就被姜俊撞上,对方显然心有怨气,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宋嘉欣一时气急,抬手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这个动作彻底把姜俊惹怒。

男生力气大,宋嘉欣被拖拽到校门左侧的小路上,挣扎过程中误伤了眼睛,姜俊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看到真的闯了祸,他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撒腿就跑。

人一跑,就消失了,找了整整一夜,才查到目前他也在这家医院抢救,当时心神不宁,刚走出两条街就被路过的摩托车撞倒,伤得很严重。

姜俊的舅舅是律师,竟反过来倒打一耙说这件事跟宋嘉欣脱不开关系,两家今天早上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已经准备打官司了。

医生也无可奈何,原本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样经过严重外力撞击,只怕要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病,听意思是建议转院。

汤岁一直在医院留到晚上,宋嘉欣哭累了睡过去他才走。

回去的路上陈伯扬明显感觉汤岁心情很低落,陷入一种接近内疚的情绪中。

春夜的月光挤不进这栋鸽子楼的缝隙,连路灯都坏掉一只,周围漆黑,上楼前他将汤岁搂进怀里,脸颊贴着耳朵蹭了蹭。

“回去吧。”陈伯扬低声道,“等你上楼我再走。”

汤岁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从始至终都没有讲话。

刚转过楼梯拐角,蓝美仪和邻居的对话声便飘进耳中,随着一步步踏上台阶,谈话内容也愈发清晰。

不知邻居说了什么,蓝美仪笑得格外开心,声音拉得又细又绵长:“哎呀,阿岁念旧,哪舍得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我们打算回内地呢。”

汤岁皱眉,听到邻居赶紧搭腔:“是的啦,毕竟从小在那边长大,也有感情。”

蓝美仪穿件湖蓝色旗袍,抱手靠在门边,见汤岁上来,立马站直一点身体,很亲昵地喊:“阿岁,回来啦,这几天去哪了,妈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邻居倚着栏杆嗑瓜子,投来艳羡的目光,瓜子皮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在水泥地上积成一小堆。

“没去哪。”汤岁情绪不高,他直视蓝美仪,声音不轻不重:“我有自己的打算,不回内地。”

邻居的瓜子突然停在嘴边,眼睛亮得惊人。

蓝美仪嘴角的弧度僵了僵,边开门边说:“哎哟,这都是小事,先回家嘛。”

“就是就是,有事回家好商量。”邻居忙不迭接话,“要我说啊,去哪儿不比挤在这鸽子笼强?”

汤岁径直掠过她们往里面走。

身后传来蓝美仪刻意压低的笑声,那笑声和邻居的附和绞在一起,像两根生锈的铁丝,在耳道里来回刮擦。

【作者有话说】

海星海星,来点海星!!

第42章

门咔哒一声彻底合上,蓝美仪踩着高跟鞋进来,她喊住即将进卧室的汤岁:“阿岁。”

汤岁转身,月光从窗外斜斜地落在他半边脸上,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蓝美仪也不说废话,开门见山道:“你真不愿意回内地吗?”

“嗯,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

“出国。”汤岁没瞒着她,“比赛结果后天出来,我会拿奖。”

蓝美仪偏开脸轻笑一声,又看向他:“有信心是好事,但我想问,是为了那个……男学生?”

“你问题有点多了。”汤岁感到累,尤其是知道宋嘉欣出事之后,他心里高悬不下,不愿意跟蓝美仪做太多无用的周旋,道:“总之我不回内地,也不会按照你的安排走。”

客厅还没来得及开灯,唯有月光落进来,蓝美仪坐到绿玻璃茶几旁的椅子上,脚腕酸痛,她边揉边对汤岁说:“你知道自己登报纸的事情吧。”

汤岁看她几秒,反问:“怎么了?”

“有家内地的舞蹈机构专程上门找你,希望你能去他们那边发展,人家说不管功底还是人气,你都是最佳人选。”蓝美仪挺温柔、讨好地笑了一下,“他们想让你到机构当老师,价格随便开。”

“我不去。”汤岁声音轻而干脆。

“阿岁。”她起身,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在规劝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出国了,我怎么办?”

“你几岁了。”汤岁反问,“没有我活不下去吗?”

“不管几岁我都是你妈妈,你难道只考虑自己,不管我吗?”

汤岁有时候真的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心脏常常像被人抓着往下拖,累得他连喘口气都做不到。

他说:“你如果想回内地的话就找份工作,你是自由的,是一个个体,没必要去哪里都带上我。”

蓝美仪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笑:“你是这样想的?”

汤岁移开目光,半晌,道:“我可以先给你点钱,不是特别多。”

他也没有多少存款了,但只能这样尽力安排,包括出国后也会定期打钱回来,没有任何情感而言,只是蓝美仪这个人太缺钱的话一定会做蠢事。

安静了很久,久到汤岁腿都有些酸,口袋里手机也一直在震动,他刚要进屋,却听到蓝美仪说:

“可惜你不想去也没办法,我已经以家属的名义替你签了合同,三年。”

汤岁心底一沉,怔怔看她。

蓝美仪打开茶几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份订在一起的纸,“这是合同,我签之前看过了,没有违法的地方,也不是骗人,只是去当老师而已,而且他们机构答应会定期帮你安排演出,你还是有上台机会的。”

心脏毫无防备地颤了一下,汤岁看着她,然后僵硬抬起手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目光茫然地扫过,客厅太黑了,黑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所以半个字也看不见。

手指捏紧合同边缘,汤岁哑着声音说:“我成年了,没经过我同意,这份合同不作数。”

“我找人做了份假委托书。”蓝美仪从他手里拿走合同放回包里,口吻平静,但不乏包含心虚的成分:“只要有委托书,你再想反悔,要赔违约金,二十万的十倍数——就是两百万。”

口袋里手机又震了几下,汤岁感到太阳穴正在猛跳着:“你拿了二十万?”

“对。”蓝美仪说,“那家机构昨天刚走。”

她从包里又拿出一张银行卡,静了片刻递来:“这是一半,我不会全要,毕竟是你的钱,你——”

“滚。”汤岁把银行卡拍到地上,在黑暗中大声喊:“滚,滚!”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