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项链 第65章

作者:背脊荒丘 标签: HE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窗外,一簇特别亮的烟花窜起,紧接着“砰”一声在夜空炸开,将病房的窗框映在墙上,凌晨的小年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放烟花鞭炮。

汤岁看向窗外,更远的天边,烟花是无声的,只有光微弱地闪烁着,明灭不定。

“你那个同学是不是也来了。”过了很久蓝美仪才试探着问。

“嗯,他昨晚送我来的。”

“你们又在一起了。”蓝美仪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也无法分辨任何有价值的情绪,有的只是一种来自于性命垂危的虚弱。

汤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想愿意跟蓝美仪谈论关乎陈伯扬的任何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看看吧。”

“不用。”蓝美仪说,“他们来了又要折腾,我只是想再跟你说说话而已。”

“阿岁,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道歉的话,但直到现在都没说,因为我猜你也不想听,对吗。”

汤岁很轻地叹了口气,眼神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有点厌倦:“没有不想听,只是感觉事情已经过去了,道歉就是一句话而已,我从来没纠结过,所以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蓝美仪动唇好像又说了什么,同时窗外响起接连不断的烟花声,恰好将她的话盖过了。

汤岁没听清:“什么?”

“对不起。”蓝美仪轻声道,“阿岁,你不用原谅我,也别因为我要死了就有负担,我就是怕明天早上……没机会说这句话而已。”

汤岁打开病房门,陈伯扬没有坐在长椅上,而是倚在右侧的墙边,手里拿着一杯冒气的热饮。

见门开了,他立即直起身,将热饮递过来:“喝点,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汤岁不饿,但嗓子干涩发肿得厉害,他接过后一口气也不停地开始喝,甜腻的热流不断滑过喉咙,却还是激不起半点食欲。

喝完后,汤岁整个人虚脱地靠进陈伯扬怀里,对方的气息干净熟悉,温热的掌心一直按在他后腰处,源源不断传来安全感。

蓝美仪是第二天下午去世的,中午还吃了馄饨,看了半小时电视,傍晚就安安静静走了。

春节期间不宜办丧事,汤岁将蓝美仪暂时寄存在殡仪馆中,期间按照她的意愿在港城那边买了块墓地,手续办理下来后已经过了元宵节,两人买好机票前往港城。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座城市时,汤岁被机场冷气十足的风吹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熟悉的粤语广播在头顶回荡,音节就像细小的钩子,将尘封往事一点点勾起。

汤岁对这个机场的印象并不好,他猜陈伯扬也一样,于是挽紧对方的手臂加快了脚步。

“是有什么急事吗?”陈伯扬温声道,“这么急。”

“……没。”汤岁莫名有点心虚,“太冷了,我们快点出去吧。”

事实上外面根本没比这里暖和多少,几度的气温,天寒地冻,港城从不下雪,但风是阴冷的,甚至连地面都仿佛被冻得更硬了。

陈家的车已经在外等候,司机还是之前接送过汤岁的那位,姓谢,跟着陈伟文十几年了,家里的小辈都喊谢叔。

谢叔一见二人就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车,但听到目的地是墓园时又收起喜庆的表情。

汤岁主动解释是家里人去世了,已经提前在这边买好墓地,这次回来主要就是办理安葬事宜。

谢叔这才明白过来,启动车子,活络地转了话题,说老爷子前段时间就惦记着要见你们一面,他看浩安结婚,又觉得你和明节都没什么动静,不免有攀比的心思。

一提这个,刚被求婚成功的陈伯扬立马有话说:“我对这种事不是很急。”然后抬起左手放到汤岁肩上。

眼尖的谢叔立马从后视镜里看到戒指,惊道:“哟,这是已经定了?”

汤岁咬着吸管没说话,目光放到窗外假装在看风景的样子。

陈伯扬有礼地笑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您暂时保密一下。”

“行。”谢叔一脸我是过来人的表情,“其实你爷爷真挺看重这个环节的,早点和他说,他也早高兴。”

陈伯扬的手臂横到汤岁腰后环住:“原来是这样,我现在知道了,让您挂心。”

墓园坐落在半山腰,灰白色的石阶蜿蜒向上,两侧是整齐排列的墓碑。寒风中夹着海腥味将新送来的花圈缎带吹得猎猎作响。

汤岁在前台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工作人员盖好章,带他去领了块铜制墓牌,薄薄一片,上面是蓝美仪的名字。

下葬仪式结束后,墓园管理员递来一把崭新的铜钥匙。

“骨灰龛可以随时来祭扫。”他说着指了指远处一栋白色小楼,“春节那几天很多人来上香,你们选的日子倒是清净。”

汤岁看着手里的钥匙,面色安静地道了谢。

他和陈伯扬慢慢走下山,并未着急返程,路过山脚的香烛店时陈伯扬下车买了沓纸钱。

汤岁站在路边,看店主用金色墨汁在冥包上写下蓝美仪的名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海风突然转急,吹得还未干的字迹微微晕开,像被泪水打湿了一样。

汤岁靠在陈伯扬怀里,终于露出这些天来难见的疲惫。

“是难过吗?”陈伯扬轻声问。

“没。”汤岁说,“只是觉得以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陈伯扬在他腰后抚了两下,安静许久。

山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陈伯扬忽然说:“我去给你买束花吧。”接着示意汤岁去看墓园门口的花店,玻璃橱窗里郁金香和马蹄莲堆在一起,一簇连着一簇。

汤岁神色有些许迷茫:“那个好像是专门买来上坟用的。”

陈伯扬轻笑着指责:“汤老师,你怎么这么迷信,要实在害怕的话,你送我也行。”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汤岁垂下眼,看起来很郁闷,他像只大型玩偶一样靠着陈伯扬的身体,“别买了,我们走吧。”

“行。”

得到回答后,汤岁又在他怀里贴了会儿才分开,刚打算抬脚,陈伯扬握住他的手腕,转过身体稍一用力就将他背了起来。

忽然的滞空吓了汤岁一跳,他慌忙环住陈伯扬的脖颈,有点愣怔地问:“你要做什么?”

“背你。”一句废话。

“不用。”汤岁下意识四处看看,虽然不是祭祀的热门时期,但偶尔会经过几个路人和工作人员,“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自己能走还一直靠在我身上,那就是故意要让我背。”陈伯扬说着掂了掂他的单薄的身体,评价道,“这么瘦,怎么跳得动舞的。”

汤岁心里低落的感觉被驱走大半,转而有点羞耻和气恼,他认为陈伯扬这话不像是夸人,像在质疑。

于是汤岁有点坏心眼地没再挣扎,打算这几百米的距离让陈伯扬一直背着自己。

这次是陈伯扬开车,汤岁从中控台附近翻出一袋水果硬糖,放进嘴里后将他的侧脸顶出一块明显的弧度。

“去哪。”汤岁看向窗外,山上已经亮起规整的方格夜灯,思绪一下子飘远,低声呢喃:“不知道那家俱乐部还开不开。”

“我家。”陈伯扬依次回答,“还在开,想的话改天带你去玩。”

“去你家?”原本打算住酒店的汤岁明显有点紧张:“你爷爷不在吗?”

“在的吧。”陈伯扬打方向盘拐过路口,语气轻松随意,“别怕,他年纪大了,打不过你。”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汤岁依旧觉得这句话有待考察。

几年前陈伯扬就说过类似的话,可汤岁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老年人通过打架的方式来争输赢。

【作者有话说】

一直忘记解释,32章里汪浩安一定要陈伯扬给他送套的原因是,简乐对大部分胶质类安全套都过敏,汪浩安好不容易找到一款能用的,结果被陈伯扬美美截胡了。

明天大概率也会有,写完就会发!

第72章

汽车缓缓驶入拥挤的弥敦道,从后视镜中能看到整座商业大厦,在路过一家奢侈品店时,汤岁进去选了条质感很好的羊绒围巾,作为送给陈伯扬爷爷的礼物。

第一次来陈伯扬家时,汤岁因为发烧一直昏睡着没能看清原貌。

车子沿着山顶道开了一段距离后坡度变陡,导航显示即将转入种植道,拐角处立着块中英文的私人道路警示牌。

这条双向单行线两侧种着整齐的南洋杉,夜空漆黑,树冠在道路上方交织成拱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汤岁看见不远处设有哨岗,穿着蓝制服的保安没有喊停,只是对着车微微颔首,陈伯扬滴了声喇叭以示回应后继续往前,道路一下子变得宽阔,车灯照亮尽头的正门上的雕花麒麟。

或许是一路上经过太多关卡,汤岁不免开始紧张起来,他认真检查了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还算体面后跟陈伯扬进了门。

客厅的穹顶高而宽敞,陈伟文刚好从二楼下来,穿简单宽松的运动服,容光焕发,看起来好像永远都精力充沛的样子。

他笑着和汤岁握手,说:“你好啊,终于又见到真人了,之前总在电视和新闻报纸上看你。”

“爷爷你好。”汤岁紧张到语无伦次,一副担心对方忽然殴打自己的模样,“我叫汤岁。”说着僵硬地提起礼物盒,“这是我给您买的围巾,……好久不见。”

陈伟文看向陈伯扬,露出“他怎么了”的求证表情。

后者轻笑了一下,道:“可能喂他吃点东西就好了,先坐吧。”

陈伟文:“噢,你们没吃晚饭?”

汤岁反应过来,觉得陈伯扬实在是太热衷于在外面败坏自己的形象了,心里有点生气,但表面依旧保持成年人该有的礼貌:“没有,我们吃过了。”

陈伟文关怀地询问:“吃的什么?”

“吃的空气。”陈伯扬忽然插嘴,然后喊厨师重新准备晚饭。

汤岁感到尴尬,他不想让陈伟文觉得他是个爱撒谎的人,只是认为时间太晚了,再吃饭的话比较打扰对方。

陈伟文倒半点也不在意,先是拆开礼物盒大肆夸奖汤岁给他买的围巾质感好,然后拿出手机,三更半夜开始挨个给自己还健在的老友打视频通话,丝毫不顾虑他们这个年龄应该拥有的、可怜的睡眠。

陈伟文先是给那位经常一起钓鱼的朋友拨去视频,两通过后才接听。

对方睡眼朦胧,皱着眉问:“什么急事?”

“给你见一下伯扬带回来的对象。”陈伟文笑了笑,将前置摄像头侧移,汤岁那张不知所措的脸放大在屏幕中,“是不是很不错?”

年迈的鱼友呼了口气,摸索着戴好老花镜,拉远手机端详一番,汤岁尴尬地抬手挠了挠颈侧,喊了声“爷爷您好”。

紧接着电话里发出疑问:“怎么是个男人啊?”

“哎我不是和你说过。”陈伟文凶他,“你这个记性怎么回事?最近没按时去体检吧?”

“……可能是我忘了。”鱼友接着又抛出疑问,“那怎么生小孩啊,他们。”

“……”

汤岁向陈伯扬投去微弱的求助眼神,后者靠在沙发另一边,神色坦然地用口型说:生小孩。

“……”汤岁立马收回目光。

面对鱼友的问题,陈伟文忍不住从屏幕里露出半颗脑袋:“当然没办法生,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主动选择Childfree生活,享受无孩自由,这你都不知道吗?”

鱼友用他老旧的大脑接收了一下这句超前的话语,反应一会儿后才说:“哦,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