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犬
陈既明稍稍走进仔细观察,不料突然愣住,从人群正中看见半张熟悉的侧脸。
他眉头一皱,接着靠近,终于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虽然这是死巷子,但一路上都有摄像头,想打人,先考虑清楚后果。”
在危险面前仍然冷着脸先发制人,果然是闻辰易,陈既明示意朋友别动,本能地悄声快步向前。
“揍个人而起,废话那么多。”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痞痞笑道。
“你们是被雇来的,当然不怕进局子,几个钱就保出来了。”
“知道就好。”他轻蔑地拍拍闻辰易的脸,后者不动声色,“想要小命,就别当那官老爷的律师。”
闻辰易知道他是指张局,这领导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对方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对方不知道案子已经要转给龚凡了,仍缠着闻辰易。
闻辰易拍开他的手,鼻间“呵”地一声嘲笑,冷漠地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只会加剧雇主的败诉。”
他的声音在巷子里空空地回荡着:“败诉了,你还拿的到钱吗?”
那男人稍稍一愣,神情停顿片刻,闻辰易见机继续诱导。
“这样,我们换个方法解决,其实我也快卸任了,我可以不用你雇主怕得要命的证据,你也可以交差……”
正说着,突然一阵风刮过。
“啊我操!——”
闻辰易还没正式开始动嘴皮子功夫,就听见一声惨叫绝顶。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靠近,一手掐住混混的后颈向下,一手将他左臂反箍朝天,脚踩上后背,混混瞬间动弹不得,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接着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五对一,哪个老师教你这么打架的?”
“操!你他妈谁啊!管得着吗你!”那混混龇牙咧嘴地骂着。
伴随着手上越来越加重的力道,陈既明沉声说:“我是你大爷。”
“尼玛逼!……啊!别拽——”混混被疼出了眼泪,赶紧讨饶:“放开我,你是大爷行了吧!放手放手……”
“嘴巴不干净。”陈既明拽着他的头发,仿佛这位脱去警服的人才是在场最狠烈的混混。他的嘴里还叼着糖油果子的竹签,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反差,用不怒自威的声线对其他人说:“这人我要接着收拾,你们要撤就撤,不撤后面那位警察叔叔可在等着你们。”
几人对眼前的状况还摸不着头脑,但确实看见后面有一位警察call着呼机向他们走来,眼前这人看起来很厉害也不知道是谁,感觉情况不妙,左右推搡着离开了。
“一帮怂货!”被压制的混混朝着逃跑的身影骂道。
“可不跟你一样吗。”陈既明嗤笑。
陈既明将人铐在了电线杆上,小巡警笑骂一声“以权谋私”,转身就回去买刚才没吃着的糖油果子去了,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陈既明拍拍自己被弄皱的衣服,转身问闻辰易:“闻律师,你没事吧?”
“没事,谢了。”
虽然闻辰易连感谢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陈既明也不在意:“没事就好,律师这个行当也不安全。”
“还好,这是个例,平时不会遇到。”
“这人你想怎么处理?”陈既明指了指混混头子。
“你把他铐在这里是任由我处置?”闻辰易很惊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早上才吃了闭门羹的闻律师怀疑地看着他。
“不然呢。”陈既明毫不知情,在混混头子的疯狂挣扎中笑了一声。
闻辰易表情略微古怪:“还真是以权谋私。”
不过效率还是挺高,闻辰易拿出手机对着那人录了段视频,半威胁半逼供地让那人交代了整件事的全过程,用作后期的有利证据。当然,询问过程忽略不计,他只录了那人是怎么说的。
“谢谢。”闻辰易举起手机向陈既明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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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客气,你以后可要注意点,别又被人堵了,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怎么办?遇见一群打手还这么淡定。”
闻辰易似乎并不担心淡定地说:“其实你不在,我也能跟他达成和解。”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自然,可能是早午饭没吃的缘故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头发耷拉下来,掩去凌厉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孤独的平易近人。
陈既明脑子里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回想这半年来,从来没有看见闻辰易和谁走在一起办案,似乎他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扛,虽然他有这个本事,虽然律师这个职业就是独来独往,但……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头不高,脸也小小的,相较于自己的体魄,他就像个一捏就碎的骨头架子。整天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冰山不化似的。
陈既明仔细观察这个人,裹着迷雾看不透的神秘,明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弱”的气场,说起话来却从不吃亏。
嗯,他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他的头发了,细软柔和,比本人看起来有温度。
思及此处,也不知道抽了哪阵风,鬼使神差的,陈既明突然抬手在闻辰易的头发上揉了揉,揉完才回过神自己在干什么。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有点冷。
谁知陈既明向来铁骨铮铮直白得很,感觉尴尬也不加掩饰,非常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头发真软。”
闻辰易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作妖的手,骂:“神经病。”
陈既明抱歉地笑笑。
闻辰易不理这茬,突然想到什么,迫切逼问:“今天怎么回事,说,你是不是又跟踪我?”
冷不丁地转换话题,陈既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连连摇头:“这次我真是路过,真的!”
“上次也是?”
“上次……”陈既明尴尬地躲开闻辰易的视线,“上次是个误会。”
闻辰易狐疑地看着他半晌,似乎不接受这个解释,又无可奈何只能后退一步:“陈既明,上次就算了,这次扯平,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案子已经转手了,让你的朋友们收敛点,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陈既明突然懵圈,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我朋友?”
闻辰易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掩饰的,顿时感到了无趣味:“算了没意思,我走了,不见。”
闻辰易忙着回去准备开庭材料,陈既明和小巡警去了念叨已久的烧烤店。嘈杂的苍蝇小馆里觥筹交错,热气蒸腾下的市井生活让人心中非常熨帖。
明明是救了闻辰易却并没有什么欢喜的结果,莫名其妙被指责一番让陈既明不自觉的烦躁。
小巡警啃着肉串闲聊:“嘿我说老陈,你今天救的那是谁啊,看起来还挺拽的,那么一伙人围着他,脸色都没变一下。”
“律师,做刑事的。”陈既明在思索中回答。
小巡警一惊:“看他年纪轻轻的,身板也不经折腾,竟然是搞刑事的,够可以的啊,真够胆量。”
陈既明哼一声:“胆子是挺大的,之前威胁了他好几次,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是你朋友?”小巡警见他没反对,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别怪老弟没提醒你啊,这种人看上去冷冰冰与世无争的,其实心可黑了,还是个打人命官司的,你跟他做朋友,被坑了还得帮他数钱呢。”
陈既明迟疑了一下:“他……不会吧。”而且我们也不是朋友,什么朋友,不是敌人都算好了。
“谁知道呢,总之你要走个心眼。”
陈既明摆弄着空签子,随口道:“我觉得,他人可能还行,只是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了,看上去冷了些。”
“啧啧,随便你,反正我可是先提醒你了。”小巡警继续低头享受辣乎乎的烧烤,没留意陈既明在一片明亮嘈杂中若有所思。
陈既明回到家已经八点。陈母胡若静已经做好了晚饭,但没等到儿子回来,正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生闷气。A市的生活节奏快得过分,能有这么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得以歇息已是不容易,陈既明的父亲早逝,一直跟着母亲居住,牵牵绊绊的,这些年的日子也过得不错。
“还知道回来啊?”胡若静说。
“妈我忘记说不回来吃了。”
胡若静看也不看他:“何止忘记,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出在外勤,打电话给你同事,别人说你早翘班了。”
陈既明赶紧坐过去陪着:“手机没电……您看我平时除了局里发的通讯设备都不怎么用手机的,忙起来就忘充电了。”
“你今天去哪里了?”
“跟老同学吃饭,还给你带了城隍庙的糕点。”陈既明献宝,“你最喜欢的金桔酥。”
“算你有点心。”胡若静把糕点放进盒子,“一天天东跑西跑,也不见你带回个儿媳妇。”
陈既明把电视音量开大一点跳过话题:“我陪您看会儿电视吧。”
胡若静斜他一眼。
电视里正演着都市家庭伦理剧,柴米油盐的吵闹和纷争带来一场离婚官司,双方对峙法庭,带着卷毛假发的法官和律师在庭审正中间滔滔不绝。
“……”
陈既明料是没怎么进过法庭也知道这剧肯定满满的bug。
“妈,这剧看了会降智。”
胡若静拍他一巴掌。
电视吵闹地放着,剧情需要,法庭上吵得一锅粥法官也没有敲锤,陈既明看得无聊。枕着脑袋困得打哈欠,胡若静看得津津有味。
剧情里聒噪的律师让陈既明忍不住开始吐槽:“哪有这么夸张,搞得跟激情演讲似的,这是大陆诶,广电也不知道怎么过审的。”
电视上这人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演说家,颐指气使的表情仿佛他才是法庭的中心。虽然他律师只认识闻辰易一个,他辩护的模样也符合了他心中对律师的一般定义——冷漠无情。
陈既明想到闻辰易在法庭上的样子,冷静而锐利的,成熟而麻木的,微微低着头,明明是属于他的世界,却仿佛与他无关。他有些困惑,又想到白天闻辰易在一群混混的棍棒危险面前过于冷静的模样,轻飘飘的,甚至好像会随时消失……
究竟是什么样的缘故,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才能活成这个样子,从来踽踽独行,一个人就是全世界。若说他是利益的走狗,陈既明却怎么也不能相信。
他对着电视发了会儿呆,问胡若静:“妈,你说有没有人从内而外的了冷漠,冷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电视空旷地放着,原告顺利拿到了离婚判决,女方开始撕心裂肺地哭泣。
胡若静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又用调侃的语气说:“这种人要么是超脱出世了,要么是绝望透顶了吧。”
胡若静不知道,之后的陈既明再没有看进去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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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闻辰易在回家之前去了趟Surround酒吧,比起空荡荡的房间,充斥着放纵和调情的小地方会让人的神经更加舒坦。一天的奔波让他非常疲惫,坐在远离舞池的卡座观望别人的人生,电脑在桌前暗暗地亮着,是明天开庭的材料,他只是不经意地瞟上几眼。
毕竟是工作日,这里人不算多,来来往往都是些熟面孔,卸下了平日的伪装,浑身招摇着欲望,开心得像孩子。一些控场能力优秀的人开始寻觅着四处撩人,比起一般酒吧男女间的拘谨,gay吧里的调情总是来得迅速而动人。不过十来分钟时间,就有一双人相互依偎着走向酒吧对面那家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