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aicaitang
周渐学与人密谋杀害太子,谋图天下大乱,只不知搅动天下风云,于他周家有什么好处?而这幕后之人又是什么身份?天下熙熙攘攘,这二人三言两语便欲将苍生拖入绵延战火之中,是否还指望民间为他们歌功颂德,立墓做碑?
眼见就要到浴佛节,义父尚在南方,此等大事书信往来,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章璎脑海电光火石,欲悄无声息下梁。
第37章
漆黑瓦片落下,惊动里面的人。
袖箭疾如闪电射出,若非章璎躲的快,身上便多一道血口。
周渐学往屋顶看去,见一只猫从梁上过,须臾不见踪影。
“无碍,是一只猫。”
那人手指和乐敲打节拍,恍似没有听到。
凌厉的袖箭方才从他衣袍中出。
室内香阵冲天,花灯摇曳,透窗看去,春夜起绵雨,星辰坠满江,正逢良时美景,该饮一杯佳酿。
章璎死里逃生,直往清风苑而去,即刻修书一封,差人秘密快马加鞭南下送去,这才重重喘息一声,顾得上擦拭额头的冷汗。
温蓝正在隔间,一刀一刀地刻着他的面具,满地的木屑落在地面,被风卷动出灵活的形状,似听到外头的响动,放下面具往卧寝的方向而去。
“发生何事?”
章璎如实相告。
温蓝脸色渐沉,“此事你若告知宫中,宫中是否会信你一个孩子的话?即便信你,刺客得到风声,当日未来寻刺,你便是欺君之罪,要拖着章家一道下地狱,若刺客当真来行刺,牵扯入行刺龙子的大事,你又怎经得住恶人反咬一口?皇室为掩盖丑闻恩将仇报的事并非做不出来,你又如何全身而退?李景厌恶卫后已久,是否借这个由头废后?到时候太子孤苦无依,如何能挡住四处而来的刀枪杀伐?”
温蓝所言句句为实,刀刀见血。
章璎一时无言,未将书信章荣海一事说出口,内心已有决定。
他若不告知宫中,不暴露身份,温蓝担忧的一切也便不会发生。若到浴佛节那天仍旧未收到义父回信,他便在青盐寺暗中一路跟着卫后与太子,兴许到时有些用处。
他们刺杀李景也算一条好汉,伤一个孩子不免下乘。
温蓝安抚他,“你若能装作不知此事,对你与章家甚至是太子都好,皇后带太子离宫,即便无人通风报信,想必也有足够的护卫,必能安然无恙,到时卫家一定会将太子遇刺的事情压下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陛下也便怪罪不到皇后头上。”
章璎假意应下,哄温蓝道,“好温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温蓝半信半疑,对上一双灿灿生辉的凤凰眼,竟一时说不出来半个字,便如此敷衍过去。
既入耳中,便不能装作不知。
闭目塞听只是在欺骗自己,温蓝所言诚然有理,但却在拿太子的命与中原的未来做赌注。
而他做不到知道真相却毫无动作。
为不将章家牵扯进来,章璎决意隐藏身份,孤身一人赴险,非他有勇无谋,实属情势逼人。
若皇后带的人手足够,即便他不插手也能化险为夷,到时候正如温蓝所言卫家必定来善后。
若皇后带的人手不够,或中途出了意外,他一人虽寡不敌众,但若早有准备,隐在暗处伺机出动,未必会在刺客手中占下风。
少年肝胆热,总想做英雄,倚仗一身武艺,骑着小毛驴便往生死路去了,沿路阳光正好,万物鲜活明媚。
寺庙一定藏于深山。
青盐寺内古木参天,石道布满苔藓。
寺庙金顶铺满琉璃,巨佛下盛开色彩缤纷的酥油花,外间有风拂过经幡的声音。
章璎跪在佛像前,却从来不信佛。
与章珩闲散拌两句嘴,他心神不宁便借机离开,四处寻找卫后与太子的行踪。
章珩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孩子,但他忘记自己此刻也是一个孩子。
章珩担心佛祖怪罪。
佛祖爱世人。
佛祖从来不渡世人。
他知自己这一走便不知何时回来,因半月不见人影是常事,章家人不会大惊小怪。
正脚步匆匆,迎头撞上一盆水,原是衣裳被路过端水小僧浇湿。
小僧赶忙道歉,章璎摆手说无妨。
他此行并未携带换洗衣物,便去马车翻找出温蓝的旧衣换上。
临行前见温蓝包裹中置一还未完工的金黄蝴蝶面具,双翅栩栩如生。
温蓝刻这面具已有好些日子,说将来送他做生辰礼物,作为他送他印章的回馈。
如今便提前用了去,否则便要撕一截袍子用来挡住脸。
若撕了温蓝的袍子,温蓝会撕了他。
章璎不知,他前脚离开,后脚盯着他的温蓝也跟着离开。
至于温蓝出去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第38章
发生了最坏的一种情况。
皇后带的人马虽然足够多,但太子因贪玩远离人群。
章璎在山下遇到太子。
那时候太子的奶娘已被一刀捅死,歹人正欲对太子举起屠刀,太子涕泗横流,两只胖手胡乱挥舞。
章璎从斜侧冲将出去,猛地将太子揽入怀中。
因刺客措手不及,反而让他占据上风,一夹马肚,马蹄疾奔,将追兵甩至身后。
他们沿途经过渡江口,越过松树林,尽处见三五行人,行人复为青山遮。
小毛驴骄傲昂头,在白石岗上停下。
日光照亮来路,也照亮去路。
风拂动了青布巾,远处的山野原来藏酒家。
他下马打酒,顺手给太子买一串糖葫芦。
店家笑问,“可是哄家中的弟弟?”
章璎笑答,“一个不听话的小不点。”
宫中玉盘珍馐,少有民间百味,太子吃的齿颊留香,满嘴鲜红,不忘询问他的名字来历。
他半真半假说是跟随家族礼佛,路见不平这才拔刀相助,并未告知自己名姓。
太子深信不疑。
章璎带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疲于奔命,到底失手被擒,背脊添一道血红伤口,腥气扑入鼻腔,夹杂尘土的气息。
他护着怀里的孩子摔在马下,小毛驴被歹徒牵走,忿忿刨土坑。
水牢中的水冰寒刺骨,身子泡进去,脚掌堪堪触地,便似被无数看不见的刀刃来回贯穿,太子险些被连头淹没。
他年纪太小,水中长久的话不死也要伤及根本,往后是否有后还两说。
章璎揪着他的领口将人提到肩膀上,垂眸看向水中自己苍白的倒影,认命叹一口气。
如果他不管不顾,完全可以拽住从高处垂下的铁链,悬于梁上,不让自己受到分毫寒气侵蚀之苦。
若要带着太子,便没有办法施展轻功。
他做不到独善其身。
这个孩子如今是太子,将来是陛下。
李景是个拥有铁血手腕的暴君,却决然不是一个昏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有手段的皇帝。
百姓在他治下苦不堪言,然而没有人胆敢反了他。
曾经的丹阳王便是下场。
民间的希望渐渐转移到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
他的母亲是爱民如子的卫氏,他的舅舅是素有正名的卫琴,他的外祖父与高祖兄弟相称,从出生即万众瞩目,四海所期。身背救黎民于水火的责任,将来子子孙孙还要绵延百代,焉能就此冻毙于风雪?
即便这个孩子不姓李,他又是否忍心让无辜者陷入悲惨无后的绝境?
至于自己一一
兴许身强体健,年少血热,未必会有大问题。
他自幼流离失所,早已吃尽乱世之苦,虽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见盛世,但知自己双肩所负为将来。
章璎的下半身渐渐失去知觉。
但他的上半身不敢动。
小太子还在他的肩膀上,变成一个小话痨。
说他饿了。
他总不能指望他割一块肉。
还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带着同样的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会认出他。
小骗子。
小骗子抱着他的脖颈,身体一起一伏。
十来岁的孩子,幼稚可爱,自以为沉稳。
章璎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一片黑暗中支撑到什么时候。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身体绷成一根弦,而再紧的弦总有断掉的一刻,断弦的弓便如一捆无用腐木。
第39章
刺客没有来,救援的人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