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rey
回忆到这,解奚琅抬手用手臂遮住眼睛,胸膛起伏,低笑出声。
扬州没有洛阳冷,冬天也会下雪,解奚琅深受寒毒折磨,下雨天就足够难受了,一到冬天,更是难受非常。因而每到冬天,解奚琅心情就会特别糟糕,不想吃饭,也不想动,见天儿的待在屋内不出门,直到天气回暖。
昨天洛阳下大雪了,寒毒在身,按理说解奚琅会很不舒服,可谈夷舟照顾得精细,时刻备着暖手炉不说,还时不时给他输送内力。同根同源的内力流淌到五脏六腑,解奚琅感觉他犹如置身熊熊燃烧的火炉,得寒毒后第一次冬天不觉得难受。
至于和晏笙等人相认,则时隔多年,解奚琅再次喜欢上冬天。
正这么想着,吱呀一声,一阵寒风吹进,解奚琅放下手,只见谈夷舟提了个食盒进屋。
“去哪了?”解奚琅犯起懒来,躺着不想动,声音也懒洋洋的。
“和掌门聊了会,想着师哥应该睡醒了,便提了早食回来。”谈夷舟把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弯腰吻了解奚琅额头一下:“起来?”
屋内烧着地龙,倒是不冷,解奚琅顺利起床,盥漱好后才坐下,问:“你们聊什么了?”
尽管关系有所缓和,但分开这么多年,解奚琅暂时不习惯喊师父。
谈夷舟一边把吃的拿出来,一边回:“问了问师哥。”
昨天喝了不少酒,今早吃的清淡,是饼子和粥,解奚琅拿起勺子喝粥,闻言愣了一瞬:“聊我?”
谈夷舟嗯道:“掌门很关心师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都说了?”
“当然没。”谈夷舟摇头:“师哥的事师哥自己说比较好。”
解奚琅松了口气,舀了少粥喂谈夷舟,谈夷舟毫不客气,张嘴喝了:“你吃了吗?”
“吃了。”谈夷舟和相桢一起吃的。
解奚琅哦了句,没有再喂,而谈夷舟则噙着笑注视解奚琅,同他说起今日的安排:“掌门今日亲自下厨,让我拦着不让你走。”
师父了解徒弟,解奚琅还真想吃完早食就走的,他抬眸睨谈夷舟,反问:“你要拦我?”
解奚琅眉眼生的好,一笑起来,眼睛便像装满了细碎的星星,亮若星河。但之前因为总板着脸,眼神跟着深沉,黑乎乎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洞,没有原本的漂亮。
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卸下心头的重防,解奚琅眼睛又亮亮的像星星了,谈夷舟被他看得心里一软,声音温柔道:“我怎么会拦师哥。”
虽然相桢是师父,可谈夷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在他心里,师哥永远排第一。
解奚琅满意地笑了。
“所以我们要走吗?”谈夷舟追问道。
相桢厨艺很好,解奚琅还小时,他经常进厨房给他做好吃的,为此相桢没少被长老打趣,说他不是在带徒弟,而是在养儿子。相桢听了也不反驳,只笑眯眯地说:“小琅长得这么乖,当然要宠着啦。”
原本还想再揶揄相桢的长老,在看到一旁站着的似仙童的解奚琅,纷纷倒戈,附和起相桢的话,说他说的没错:“小琅是该被宠。”
后来解奚琅长大了,相桢虽然很少下厨了,但每到重要节日,或者解奚琅想吃,他还是会给他做。
这么多年不吃,解奚琅并非不怀念。
解奚琅顿顿,看着碗里的粥,道:“不走了。”
*
解奚琅和师门温馨重聚时,同城另一边的掌事院里却气氛紧张。
从决定召开武林大会起,掌事院就一直在关注江湖动静,传闻散播广,如今不仅限于江湖中人知道,更成了平民百姓的饭后谈资。玄剑阁作为天下第一宗,赵无涯身为玄剑阁长老,他们所代表的意义不只是一个宗门,一个长老,还事关百姓事关一方安稳。
玄剑阁心怀大义,常做好事,赵无涯行善积德,一些地方甚至给他立了庙。传闻扩散开后,有人怀疑,就有人笃信,还为赵无涯争辩,双方各执一词,严重的甚至闹到了县衙。
掌事院不关心百姓是怎么想的,但他们作为代行盟主权力的掌事,江湖中出现这等大事,他们不可能毫无作为。
“聂云晖无日前启程,和赵无涯一起来洛阳了。”看大家都不说话,唐明知打破沉默说:“人来了是好事。”
这次武林大会说是要推选新武林盟主,有关玄剑阁和赵无涯的传闻也是重点,他们必须趁这次大会,把这次传闻判个真假。如果传闻是假,赵无涯就极有可能接任武林盟主,传闻若为真,玄剑阁及赵无涯就该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代价。
武林中人伤平民已是大忌,玄剑阁跟赵无涯不仅做了,做的还不少,凭这一点,赵无涯就别想再做武林盟主了。
郝伸玉提醒道:“现在不仅仅是玄剑阁的问题了。”
唐明知还没收到消息,他蹙眉问:“什么意思?”
丁扬秋道:“火烧到晋云宗身上了。”
这两日,江湖里又冒出一个传闻,这个传闻不是新出的,之前就有,只是散布的不广。而和上一个传闻一样,这个传闻也和玄剑阁有关,不同的是玄剑阁这次不是主角,主角变成了晋云宗。
晋云宗这几年名气不小,举办的大比更吸引了不少江湖豪杰去参加。但晋云宗底蕴不足,宗内缺乏优秀的弟子,所以它虽名气大,却显得很虚浮,掌门马无名在掌事院这儿没什么话语权,他掌管的晋云宗也老老实实的,不参与这些竞争。
然而在传闻里,马无名竟然和赵无涯私交甚好,晋云宗亦跟玄剑阁一样,靠的是杀伤抢掠来的钱财发家的。七年前震惊天下的扬州解家灭门案,也和马无名脱不了干系。
丁扬秋简单介绍了下情况,脸色忧愁:“玄剑阁的事还没弄清楚,晋云宗又趟进这摊浑水中了。”
“晋云宗和玄剑阁一伙的?”唐明知眉越皱越紧。
郝伸玉道:“表面上看是这样。”
“平烨,你怎么看?”丁扬秋问一直没开口的乔平烨。
乔平烨不答反问:“你们觉得看这些传闻?”
郝伸玉以为乔平烨在问真假,便道:“不管传闻是真是假,它已经给我们带来大麻烦了。”
丁扬秋懂乔平烨的意思:“你是在问谁散播的传闻?”
乔平烨点头:“你们觉得是谁?”
这个问题并不难猜,唐明知立马给出回答:“解奚琅。”
说完,唐明知顿了一顿,补充道:“如果解奚琅没死的话。”
“他还活着。”郝伸玉道:“说不定这次还会来参加武林大会。”
两条传闻,不论前面在说什么,最终都指向扬州解家灭门惨案,这指向性太强,唐明知很难不往这边猜。
当然,除了是解奚琅散播的,还有可能是谈夷舟散播的,毕竟从谈夷舟这些年做的事来看,他做的出这种事的。
“几个月前冉轩辉当众身死,随后罗梦得横死,由此往前查,这些年陆续死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出奇一致,全和扬州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乔平烨神情凝重起来:“这次武林大会,难的不一定是玄剑阁和赵无涯的传闻真假,而是若解奚琅真来了,我们该怎么应对。”
“解奚琅不是吃饱了撑的,平白这么做的,”乔平烨肯定道:“解奚琅是来复仇的。”
既是复仇,不见血怎么能叫复仇?
第96章
武林大会不能被破坏,然而郝伸玉几人摸不准解奚琅会怎么做,只能提前做好万全准备,但光靠掌事院出人出力是远远不够的。
“解奚琅不是普通的习武之人,他身后还站着谈夷舟,仅靠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挡住他们,况且解奚琅若真想趁此机会报仇,他不会只身来洛阳。”乔平烨分析道。
唐明知赞同乔平烨的分析:“难道我们要找别的宗门支援?”
“不行。”郝伸玉摇头:“不能让参加大会的宗门知道解奚琅可能来寻仇的消息,否则就乱套了。”
关于赵无涯和玄剑阁的传闻还没结论,如果现在就让各宗门知道解奚琅寻仇的消息,那不就坐实了传闻吗?除此之外,武林大会是商讨江湖事的地方,由不得人打打杀杀。
丁扬秋提醒说:“我们不说他们也猜得到。”
“猜到是一回事,主动告知又是一回事,二者不能相提并论。”郝伸玉道:“你们可别忘了,这次召开武林大会,最重要的是选出武林盟主。”
木云蟾死后,盟主之位空缺至今,这些年来,以玄剑阁为首的宗门对盟主之位虎视眈眈,妄图成为新武林盟主。可秋风乱的缺失,让继任人选久久没有着落,一拖便是七年,直到现在江湖必须有一个武林盟主了。
丁扬秋懂郝伸玉的话,便没有再说什么。
“掌事院的人本是不够,又不能找别的宗门求助,那你们说怎么办?”唐明知抛出问题道。
乔平烨开口:“找外人。”
唐明知听的一愣,很想反问乔平烨是不是被冻傻脑子了,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武林宗门都不能依靠,他们还能去依靠外人?
郝伸玉却是一下就听懂了乔平烨的话,他先是一愣,没想到乔平烨会这么想,但随后他却大喜起来。
是啊,掌事院是没这本事,可江湖之大,有本事的人不少啊。
丁扬秋这下也明白了,他吃惊地看着乔平烨:“你要去找它?”
谜语似的话听得唐明知头晕,也消耗干净他的耐心,唐明知急道:“它?什么它?”
“溯光阁。”郝伸玉解释说:“溯光阁拿钱办事,只要钱给的足够,什么活都接。”
乔平烨打的注意,正是去溯光阁寻求帮助。
长期以来,溯光阁广接各种委托,不过大多是杀人放火的活,像掌事院想委托的保护人的活,溯光阁接的比较少。但正如郝伸玉说的那般,只要给的钱多,溯光阁什么活都接。
唐明治犹豫起来:“堂堂掌事院去找溯光阁,这若被外人知道,怕是不妥吧?”
“和武林大会不能顺利召开,不妥又算什么?”郝伸玉反驳说:“这些年去溯光阁委托的人不知凡几,可你有听说过谁的信息被泄露么?”
丁扬秋代替唐明治回答:“没有。”
除了委托人自己透露出的,溯光阁没透露过任何委托人的信息,而这种得罪人的事干久了,溯光阁更没被打击报复,足以证明溯光阁能力之强。
乔平烨决定道:“伸玉兄,麻烦你去一趟溯光阁,先和他们说说我们的意愿,看看他们的态度。”
和冯虚楼不同,溯光阁没那么多分楼,离洛阳最近的分楼在长安,所以乔平烨话一说完,郝伸玉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郝伸玉离开的背影,乔平烨眉头紧皱,暗想:希望一切顺利。
*
相桢厨艺一如当年好,他做了一桌解奚琅爱吃的菜,菜香弥漫在小院,晏笙被菜香勾出了馋虫,跑进厨房趁着菜出锅,伸手拿了一口尝:“好吃好吃,掌门厨艺比之前更好了。”
看到晏笙偷吃菜,相桢无奈地笑了:“急什么,马上就能吃饭了。”
“菜太香了我忍不住啊。”晏笙咧嘴笑,大声道:“阿鸿,再拿两壶酒来,等会好好喝喝。”
归鸿还没回话,相桢先开口了:“昨晚喝了那么多,今天还想喝?”
掌门发话了,晏笙不敢违抗,哪怕很想喝,她也只能忍住。
“不喝了。”晏笙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端起菜往外走。
相桢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晏笙原本还在伤心不能喝酒,但等走出厨房看到解奚琅,她又立马笑了起来,嘴甜地喊了句大师兄:“菜都做好了,大师兄快坐好。”
“阿鸿,盛饭。”晏笙叫归鸿办事:“二师兄,你去拿筷子。”
归鸿跟袁罗衣对视一笑,各自忙去了,解奚琅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一切,极尽全力忽略心头异样的感受,可他实在太久没有这种体验了,饶是他再努力,心间仍趟过一股暖流,叫解奚琅大受触动。
一个人不是不能过,但有人陪还是更舒服。
吃完饭,解奚琅带着谈夷舟起身告别,晏笙知道解奚琅要走,很是不舍,试图留客:“这儿也能住啊,比住客栈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