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如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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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也不说,更新!
热一哈身,迎接第六章 结尾。
第53章 乌飞兔走(9)
紫袖心里一跳,若真是魔教所为,不曾跟着离开,人又去了何处?会不会……还在这附近?当时凌云山上遭了难,众人也是担忧魔教在左近徘徊埋伏,颇有几日不曾下山。想到这里,便急于离去,就要行礼告辞,忽然想起一件事,朝胡不归道:“胡道长在大般若寺外,曾教诲过晚辈,说晚辈的剑须有钝招相配。”胡不归听他问了,转身来微笑道:“老头子随口一说,你竟记到现在。”
紫袖忙道:“道长武学修为,是当今武林泰山北斗,只言片语对晚辈都是提携点拨。只恨晚辈剑招未钝,人却很钝,一直不曾参详明白。”他偷眼一瞥任远村,见他正流露出鼓励神色,便问胡不归,“胡道长,剑招也分钝与锐么?”
胡不归没有回答,一柄拂尘却径直朝紫袖当胸挥来,姿态由上到下,拂尘一把银丝犹如泉水奔流,动作慢而清晰。紫袖见拂尘未至,劲风已扫着自己头发,不敢托大,抬起剑来一挡;拂尘搭在剑身,如臂使指,又将他手臂轻轻推回胸前,力道柔和,却浑厚莫可抵御。
紫袖只觉像有数人一同发劲,次序分明,又和谐统一,其丰富微妙,前所未见。当下感佩无已,又惊又喜道:“道长的‘墟里烟’剑法,晚辈竟能亲身一试,果然轻灵飘逸,名不虚传!”去来观的“墟里烟”剑法冲淡平和,早已闻名遐迩;传到胡不归手中,将剑招化用于拂尘之上,更是名震天下。紫袖不成想能在此处受他指教,当下喜不自胜,心想:胡道长堪称当今天下剑门第一人,我这种小人物,蒙他亲动一招,简直几世修来的福气。想到去来观与大般若寺一南一北,遥遥相望,紫袖此刻彻底明白五龙观众人所言——胡不归是顶尖高手,而凌云派的功夫委实不如;就连他的弟子任远村,想必也要强过展画屏。
胡不归看他神色变幻,呵呵笑道:“老朽这招‘有酒盈樽’,力道共有二十余次变化。换成远村来使,能使出十来次,若换了你,能使多少次?”紫袖思索一刻,讷讷地道:“最多六七次罢。”胡不归道:“你能使出八次,然而若想将这招用到巅峰,不可超过五次。”紫袖细细体味他话中的含义,胡不归又道:“练剑最高境界是甚么,你可知道?”
紫袖搜肠刮肚,瞧见他身上道袍,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我看书上写,修道之人,讲究人剑合一。”胡不归道:“就是这个道。剑即是人,人也是剑。”
紫袖又想片刻,看胡不归和任远村都对自己微笑,便行了大礼致谢,向二人告辞离去。他先将剑术放在一旁,投了客店住下。从窗口望着大街,人来人往,紫袖回想起在池县时,秦戎去民宅探路,态度猖狂,很快便被杜瑶山锁定;魔教神出鬼没,必然不会这样,一定尽量隐藏行迹。如何才能藏得住?他看着满街的行人,心里暗道:为了不引人注意,自然是扮作平民模样。
他向店家买来粗布衫子套上,将面皮抹得黑些,又多多贴些胡须,便在城里四处转悠。大半天一无所获,眼看快到晚饭时候,有的店铺已开始上门板,街边摊贩便都叫卖起来,要将剩余果菜贱卖。
街道一时进入最后的喧闹,紫袖混迹在人群中,听着身边人和摊主讨价还价。自从习练三毒心法以来,他的目力、耳力乃至嗅觉,都比从前灵敏了许多,此刻细心听去,分辨着四周的声音。
背后不停有人走过,满是浊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夹杂着蔬菜的气味。紫袖听见有人呼吸时轻时重,便将一个土豆拨在地下,假装去拾,随意一瞥,果然来往数人中有个老翁,有些气喘,正提着一个南瓜慢慢地走。不远处一个菜贩招呼道:“大伯来瞧瞧,今日的好甜萝卜!”那老翁应了一声,仍慢慢走着。
紫袖不动声色回转头来,将土豆放回原处。他看见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老翁那一应声,听在他耳朵里,不啻一声惊雷,登时热血上涌,涨红了脸。那个声音,那始终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永生永世忘不了。
是花有尽!
他缓缓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打量那老翁的背影。花有尽伪装工夫做得极好,几乎瞧不出他原本的身形,俨然就是个老翁——连那一头白发也是真的。
紫袖收敛气息,远而曲折地跟在他后头,心中兴奋难当,甚至忍不住伸手入怀,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双角鬼狮面具。上次自己惨败,花有尽必然以为他已死了;后来换了武功路数,即便再打,只要不露真面目,对方也未必认得出他,此时正是跟踪的大好时机。当下冲进没关门的铺子,买了一件棉袍,套在外袍之内,显得体格健壮了些,又将面具揣好,缀在花有尽身后。他自忖以如今的功夫,若能再在王府闷头练上一年半载,才是最好;此时急着出来,武艺虽大进了,却并未圆熟,不敢说能同他交手不败,好在跟踪并不算难事。只是怕花有尽耍甚么狡诈手段,紫袖也不敢跟得太紧,竟然始终没被发现。
花有尽不紧不慢地走进一户小院,不久便炊烟升腾。紫袖寻个屋顶守了两天两夜,连在附近买干粮喝水,也须臾留意门口。直到第三天,才见他再次出来,换了装扮,又戴上了一顶雪白斗笠。这斗笠一出,紫袖对他的身份确认无疑。虽然心知从前那顶已被毁去,却仍然不住回想起那个痛苦的雨夜,见了仇家,分外眼红。他咬住嘴唇,宁定心神,一路小心翼翼,跟着他一路向东。花有尽的习惯仍然未改,晓行夜宿,每到日落便投客店。紫袖对此倒是熟得很,一旦有数,信心大增,逐渐放开了手脚,行动自如起来。
如此走了数日,路途越发偏僻,竟跟到了海边。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海滩,紫袖见光秃秃没甚么遮蔽,自然不敢上前,只在岩石峥嵘处藏身,远远瞧着他的去向。花有尽却奔着一道崖边去了,一跃便没了踪迹。紫袖惊诧之余,怀疑自己暴露了行迹,被他发现了;又细细回顾,自认着实跟得极隐秘。思来想去,下定决心:“大不了同他再打一场!”于是也掠向山崖。
他探头看去,此处是一道小小海湾,下头除了岩石就是水,既无山洞,也无船只,哪里又有人影?他本以为花有尽在此伏击,这下竟是凭空消失了。紫袖心道:难不成他跳进海里游走了?可也没见海面上有人有船。
束手无策之际,只得先在这里守着。他回到岩石后头,一连守了近十日,也不见有人再来。紫袖练功时要忍耐万般苦楚,自然不怕枯燥,可此时耐性虽好,却也逐渐怀疑自己当初眼花看错了。就在他犹豫是否离去时,崖边又有人闪身出现。他遥遥望着那顶白色斗笠,花有尽观望着周围,颇谨慎地远去。
紫袖再三斟酌,终于没再跟上去。花有尽身上衣衫干松,并无泅水痕迹,他此时已然确信,那山崖必然有些门道。他待周围暗下来,复又来到崖边。紫袖此前从未见过大海,这些天看着海浪翻腾,日升月落,只觉壮阔寂寥。此时夜风扑面,海水在惨淡月色下暗自起伏,唯有浪花哗哗涌来,拍在岸边。紫袖倚在一块凸出的岩石背后,打起了瞌睡。
天蒙蒙亮时,他被浪涛声惊醒。起风了。
海浪变得高而凶狠,拍碎在岩石上。雪沫纷飞,紫袖却被一处奇景吸引:只见海湾处水流涌动,海水来回撞击,表面一层竟被强劲的海风吹得飞上了石崖,犹如扯起一道薄薄的白纱帘,又像是故事里的神鸟,自下而上轻轻展开了羽翼。他屏息瞧着这难得的盛景,头脑中却霎时浮现一句话——
紫袖大为惊骇,他双唇哆嗦起来:“水,水往高处流……”他当时躺在地下,昏昏沉沉中听见低低的一句话:人往低处走,水往高处流。不知花有尽同谁说的,当时他快要昏死过去,只以为那是梦境,自己听错了。
可如今,不就是水往高处流么?难道那句话是真的,是意有所指?
是花有尽在说接头暗语么?
紫袖看着那高崖,再也按捺不住,顶着四处崩散的水沫,攀着岩石溜了下去。从上面看,这里不算高,也没甚么特别,越向下走,巨石倒越发嶙峋。眼见没有了落脚之处,距海面尚有两三丈远,紫袖正在踌躇,却见水面之下,就在往高处飞去的水帘涌动处,似是有一块岩石,十分突兀地横在那里,倒是足可落脚。他细细瞧去,这石头藏在水下,想是平素不大显眼,此刻因水流异常,水面低了些,倒明显了。他默默想着那句话——“人往低处走”,这石头,不是正在低处?
紫袖不会游水,怕失足跌进海里,犹豫着瞧了一会儿,见海水又逐渐升高,霎时横下一条心,撩起袍子裤腿,脱了鞋便朝那块石头跳去。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半截小腿,才觉脚下踩实了,却又左右摇晃起来。周围无处着力,紫袖借着下落之势,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方才站稳,忽闻“轧轧”声响,旁侧壁上另有块大石竟然动了起来,隐约露出条路的模样。
他内心狂喜,却见那大石不片刻又向原处缓缓移动,显是要将路堵住。他连忙跳了过去,大石在身后轻轻复位,遮住一切。紫袖好衣衫,穿过几道越来越窄的缝隙,不禁惊叹天地造化之工:眼看没有路了,石后却还能转弯。
他不时仰头望上去,错落的石崖遮得巧妙,若非触动机括,即便跳下海去,也同样一无所获。再次挤过一道岩缝时,前头有了向上的缓坡。他一眼瞧见散落的细沙上印着小半个脚印——这里有人。他的心跳得咚咚响,不知身在何处:若非认出花有尽,一路跟到这里;若非守上这些天,等到了海流变化;若非当真跳了下来,踩稳了机括……缺失任何一环,他都不会站在这里。也许这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桃花源。也许,这里就是魔教所在。
他向着吉凶未卜的前路走去。头顶也有石崖遮蔽,犹如半个山洞般阴沉潮湿。他走出几步,便摸出面具来戴上。如果这里当真是魔教大本营,戴个面具想是总不会犯错。
走过长长的通道,周围逐渐干燥起来。紫袖抽抽鼻子,甚至隐约嗅到了花香。绕过最后一方大石,他当真傻了眼:自己竟置身在一所宅院当中。他回头再看自己来处,紧邻着一道月洞门,造得如同假山,曲径通幽,居然如此曲折隐秘。
紫袖稳住心神,回转身来,尚未迈步,却见廊下有个年轻男子正走过来。此时天早已大亮,四目相对,他措手不及,心中有如擂鼓,默祷起来:“里头这样大,必定不会人人都互相认得。”一边强装镇定,对那人点了点头。
男子随意摆摆手,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自顾自走了。
紫袖满背冷汗,腿一软几乎跪下,对这面具油然而生一丝感激。他打量着宅院,虽不如王府广阔,看起来却也不小,四下静悄悄地。他摸出院子,无头苍蝇般乱走,终于听见一间房里有人声,便潜至一面墙外蹲着。
屋里似是正在闲谈,一个尖嗓门的人兴高采烈地道:“……着实不容易的。”
又有一个冷淡些的声音说:“教主本来不爱吃这些补药,你用心用偏了。”
头一人便道:“你懂甚么,这菩提丹和等闲补药不同,我求了两年才求来。教主必然听说过此药的好处,不需多劝便肯吃。”
紫袖心想:这可真是进了魔教了,还给教主讨补品。心里盘算着,打量墙上,别说窗子,连个气孔都没有,便欲绕过墙角,摸去窗下偷看一番。刚探出头,只见一个矮子捧着甚么东西,踮着脚趴在窗台上跟里头说话。紫袖大吃一惊,暗自叫苦,没想到他听起来是在屋里说话,人却在外头。
他忙缩回头去,却听见脚步声响,心中暗暗求告:千万不要觉察。只一息间,那矮子已转过墙角来,和他撞个正着。紫袖倒也不慌,毕竟已有了经验,挺直腰杆,再次镇定地点点头,转身踱步离去。
那矮子也点点头,没有出声。紫袖正暗自庆幸,却被那人一把拉住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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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股脑儿贴上~
明天更第七章 。
第54章 看朱成碧(1)
紫袖见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想必就是方才所说的菩提丹,劈手便抢。他出手甚快,那矮子却不松手,双手奋力一薅,将盒子又薅了回去。三只手胶着在一个盒子之上,紫袖抬起常明剑,用剑鞘朝盒子一击,本以为必然得手,不想那矮子手劲甚大,抓得极牢,盒子纹丝不动,一颗药却从盒中弹了起来——锦盒虽然华丽,却又小又薄,丸药被他手劲一激,便冲破了盒盖。
矮子见状大惊道:“你是谁!”松开盒子,劈手揭了他的面具,又去抓那菩提丹。紫袖扔开锦盒,在他臂上一磕,那人手臂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摊开,将药丸拍向远处。二人眼神都牢牢追着菩提丹,紫袖心知这药难寻,当下伸出常明剑向旁边一搭,将那药丸又拨了回来。二人不顾说话,都抢上前,伸手去抓。
这时屋里听见动静,又冲出来一个瘦子,见状伸长手臂跃了上来,眼看菩提丹便要被他后来居上,堪堪得手;紫袖连忙抬腿,一脚踢在矮子身上,力道却直向后传,矮子“哎哎哎”叫着朝瘦子摔去;那瘦子被他一碰,芦柴棒般的手臂一歪,药丸竟顺着他宽如扯旗的袖筒滑了进去。紫袖顿时傻眼,又抢上一步,从下往上一掌击在矮子圆滚滚的肚皮上,只见一层肥膘轻轻荡漾,掌力朝上一波一波传递,矮子本人似是毫无损伤,全部传在了瘦子身上。那瘦子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运功相抗,谁想紫袖掌力不为伤他,只为将菩提丹挤出来,瘦子这一运功,二人力道相撞,药丸子“嗤”地从袖口弹出,斜飞上半空。
紫袖待要跃起,矮子却一掌冲他打来,他伸手“啪”地接了,瘦子便趁机去抓丹药。紫袖手上倏然加力,一道劲风掠过,矮子经受不住,朝后退去,带得瘦子也退;菩提丹溜出瘦子的手指,正赶上矮子站稳又往前冲,被他肩膀一撞,登时向紫袖面门飞来。情急之下,紫袖未及伸手,亦未及闪躲,只好张嘴去咬那药。只没想到菩提丹甚是滑溜,牙齿咬得不牢,径直落进了口中。那两人见状都忘了打,扬声叫道:“快吐出来!”
紫袖后退三尺,抬剑一指,含混不清地道:“药在我这里,你们若硬抢,我就咽下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矮子便道:“有话好说,你想要甚么?要钱,要旁的药材,都给你就是了。”瘦子道:“或许你要出去?我们就当没见过你。”紫袖便道:“我问你……”刚说这三个字,耳闻飒飒风声,尚未辨别,后脑勺便遭到重重一击,他只觉如同被甚么极软又极硬的物事打中,眼前一黑,便向前倒去。
脸孔和地面飞速接近,他伏在地上,本以为万事休矣,只侥幸那菩提丹气味甚是冲鼻,不知用了甚么昂贵药材,含在嘴里又苦又辣,虽一时动不得,却不曾晕去。后头有人冲上来捉住他的手脚,封了穴道捆住,将他抬进屋内,撂在地下。紫袖知道这颗丹药是重中之重,只管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松口。
那几人围上来,见他睁着眼睛,矮子冲他道:“张开嘴!吐出来!”瘦子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摸进来的?”数只靴子在面前,更有个人抬脚踩住他下巴,用一根棍子朝他口中乱捅。紫袖脸上的假胡须纷纷脱落,嘴里火辣辣地痛,被棍子捅得忍不住要吐,口齿不清阻道:“别捅!”那人毫无停手之意,却捅得更狠,紫袖口中泛起血腥味,又要呕吐,忍不住朝下“咕嘟”一咽,干脆将药咽了下去。
矮子离得近,大叫道:“你敢咽?你竟敢咽了?你是甚么东西,也配吃这药?!”说着便来捏他的嘴。几人见他除了嘴角流血,口中着实不剩什么,瘦子便阴恻恻地道:“那也只能要你的命交差了。”
紫袖一颗菩提丹下肚,渐觉胸腹中如被火烧,翻翻滚滚。这几句话间,已难受得血气上涌,内息四处乱窜,外加点穴之人功力尚浅,此刻便将封住的穴道都冲了开来。他挣断绳索翻身而起,双手推出,将身边几人逼开数尺,站在垓心道:“我今天既跟进这里,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我要见你们教主,与他对质——当年为何要烧凌云山,为何杀我师父,到底有甚么血海深仇?是江湖好汉,就来把恩怨分说个明明白白!若是从前得罪了贵教,我师父没还清的债,我代他来还;若是说不清楚,那我便要讨个公道,为我师父报仇。”
只听身后一个清脆声音道:“谁这么大的声势,在魔教里头讲甚么好汉了,公道了?”众人眼光到处,一个淡绿衫子的女郎走了进来,满脸不屑,眼睛滴溜溜打转,已将紫袖瞧了几遍。紫袖只觉她神情眼熟,也上下打量着道:“你是甚么人?”
女子望着他笑道:“你不是要找教主么,在这里闹甚么事?”
矮子如见亲人,忽然一跺脚,委屈道:“他将我辛苦寻来的菩提丹吃了!”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这话,紫袖又注意到腹中泛起的酸苦味,竟是越来越强,直冲脑门,让他开始发晕。那女子听罢也现出怒容道:“好大的狗胆,将他肚皮剖开!”说罢闪身便扑了上来。
紫袖只觉一股罡风直冲心窝而来,不由一惊,没想到她出手这般重,闪避着道:“剖出来也不能吃了。”女子又朝他喉咙一抓,竟是一路干脆利落的大擒拿手,紫袖手边无剑,便以小擒拿手相格,女子迅即变招,依然直取他喉咙。紫袖翻手一缠,二人手臂绞在一起,女郎运劲一推,紫袖错身将她的气力卸了,将人牢牢压住。那女子眼见不支,紫袖心想:捉住她做个人质正好。伸手便抓住她的脉门,见那女郎乖顺地不再乱动,他正待扬声要挟,却见她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来,忽然听见身后又是飒飒轻响,暗道不妙,却已晚了,又是似软似硬的一击,正正敲在他背心至阳穴上。他混沌的脑海顿时一片黯然,重重跌落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又是静悄悄地。紫袖先摸了摸肚皮,并没有被剖开,才放下了心。看看四周,天色已黄昏,自己却是躺在一张桌上,手脚倒是不曾被绑,棉袍却被剥掉,只穿着单衣,怀里的零碎东西都被搜走了,脸上的伪装也都被除净。此刻不但有些冷,更是脸上痛,身上也痛,想必被偷袭之后,又额外受了不少“照顾”。
他听着外头没动静,心想今日约略是要死在这里。两年来他从无死志,历尽艰辛终于摸了进来,怎能甘愿就此撒手。只求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知如何才能再见到他们教主。他忖度着再捉个人逼问,翻身下了桌子。
头依然有些晕沉沉的。屋里空荡荡,院里也似是无人居住,他正待细瞧,忽然窗缝里有甚么一闪,像是谁走了过去。他连忙喊道:“喂!”抢出门外,恰好见一人沿着长廊,从院子角落出去。身上一件雨过天青袍子又轻又软,在半空里浮动飘飞。
他对着那袍角一愣,见无人看守,拔脚便追。又进一重院门,左右四顾,那人依然转过廊角飘然而去,只余下半个背影;只因个子甚高,走得也快,紫袖唯独看见他微微抬起的一只脚后跟,脚上套着墨蓝色的软底便鞋,金线绣的细密花纹在斜晖里一闪。
紫袖惊骇无已,嘴边有一句话呼之欲出,却怕开口便把一颗心吐了出来。那个背影,那个背影……
为甚么竟会像他日思夜想的人。
“不,不是他……”紫袖拖泥带水地走着,茫然自语,“魔教为甚么有人同他这样像?”
展画屏素来不喜宽袍大袖,只嫌行动不便,多年来一直是箭袖窄衣,一双武靴走遍天涯。即便在凌云山上待在清溪小筑,也不穿这样肥大的袍子,更何况如此花哨的便鞋。紫袖又是激动,又是迷乱。是他在人间有个兄弟,还是有人与他身量一致,却长着另一副面孔?
他想看他的脸。
他追着那一抹身影走个不休,不知穿过了多少庭院。阒寂无人的魔教深宅中,他浑然忘却了四伏的杀机,忘了随时有可能会死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追寻自己的幻觉。他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慢。他想:我是要死了,他许是来给我引路。
再进一道门,院里豁然开朗,假山四周几条石子路不知通向何处,再也寻不到那飞舞的轻衫。他冲去看了几遍,不得不承认,追了半天,还是把人追丢了。
紫袖刹那间失去了力气,靠着身边一块山石,喃喃自语道:“你总是这样,我迟了半步,就要后悔一辈子。”心里又痛又气,脑门朝着石头磕了几下。
然而既然还有命在,也不能就此一头撞死。来都来了,大不了还是保住狗命,去寻教主。他垂头丧气,又不禁自责轻功太差,抬起手来照着脑袋捶了两拳。四下里一看,如今虽不想逃,却也没人来捉他,这才意识到一路上除了有些耐寒的花草,竟都是死气沉沉,不知魔教到底搞个甚么名堂。
园子里空得只剩下风。冬日残阳如血,分外凄凉。他缩了缩脖子,拖着疲乏的脚步,回转了去。刚绕过假山,就停住了脚步。
蓝衫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那薄衫像彩蝶双翼,如梦如幻舞在寒风里。
紫袖双瞳结了冰,一瞬间忘却一切。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那人长着与他梦里一模一样的脸,与展画屏一模一样的脸。不,还有一模一样的双肩,个头,除了穿着宽袍便鞋,连手脚长短都一样。
紫袖甩甩头,又使劲挤挤眼睛,脸上一皱倒更疼了。他像怕梦醒一样用力去看,却一步都不敢靠近。如果再向前走就会看清是别人,他宁肯只站在这里,一直站下去。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那无悲无喜的眼神让紫袖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抹一把脸,轻轻叫道:“展……展画屏……”
那人没有应答,抬手将甚么东西扔在他面前。紫袖看都不看,只顾盯着那张脸。他只知道那个人动了,那不是个假人。他向前一步步走去,脚下绊着什么摔倒了,也依然盯着他,不知怎么爬了起来,再向前走。紫袖僵尸一般挪到他身前,仰起满是青肿的脸,痴痴地看着他。
他的眉骨、眼睫、鼻梁、下巴,都有影子。他的衣裳在风里簌簌飘摇。他是活的。
紫袖抬手去摸他,手抖得好像打摆子,蹭到他衣袖,里头是温热的肢体。紫袖又轻轻叫了一声:“展画屏。”声音几不可闻。
那人终于开口,轻飘飘地说:“你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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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我写第一卷 的动力。
诶嘿。另外今天斗胆开了个新文。稍微轻松一点的。
第55章 看朱成碧(2)
紫袖的眼泪夺眶而出,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他战栗着说:“师父……师父……”头有些闷痛,眼前一阵阵地黑。他索性咬了自己一口,胳膊上立时流出血来,才清醒了一瞬。
那人只看着他。紫袖方才的骨气统统不见了,忍住抽泣央告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他?求你告诉我,别骗我……我做梦盼着这,这一刻,盼了……盼了许多次……”
蓝衫人又说:“你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