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如云烟
“荒唐。”六王爷冷笑一声,“按住了魔教,这事无人再提,必会风止浪静,天下仍然太平。你以为这样的奇闻能有多少人信,又能记多久、传多远?”
紫袖想了想,也学他冷笑一声道:“我走不远,只是怕难免有人盯着,要用辆车了。”
西楼行事谨慎,在信中也多用二人之间熟悉的暗语,只说派人来了京城等他,看时日已半月有余。紫袖连忙换了衣裳赶到地方,便见到杜瑶山;尚未招呼,已被他拉着进了一所民宅,门里露出西楼的脸庞。紫袖不曾想到师兄跟着一起来了,直觉不妙,便问:“甚么事,在这里等了这样久?”
两人进了门,杜瑶山便在外头守着。西楼压低嗓门,劈头便道:“师父真进宫去了?”一把将他拉住打量着面色,带着些忧虑问,“你跟着没有?你气色怎么这样差?”
“最近值夜勤了些,不要紧。”紫袖随口道,“我在王府也只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魔教进宫行刺云云,都作不得真;抓着我问了两回,我也无可奉告。外头怎么说?”
西楼道:“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睿昭太子冤死的事……说上头那一位的不义之举遭了天谴,还有离谱些的,竟说太子还魂,要带着人杀回来。”他呼了口气说,“大般若寺还挂着《十贤图》,说烧了一幅,也不知真假了。我听人说,十贤原本都是宫里的人,被如今的皇帝杀光了;更有说魔教妖言惑众,逢着天恩浩荡,宽限一个月只为一决生死,意在一举歼灭魔教。”
紫袖再问几句,见传言都从当夜之事演义而来,便知魔教不虚此行,一言以蔽之道:“总之大逆不道,天子震怒就是了。”
西楼止住话头,顿了顿又望着他说:“我也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
紫袖一惊,眼睛直直盯着他,只见他眼波闪动,一字一句地说:“我把师父在后山的假坟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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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过了7000,我竟然忘了记下来,感谢诸君的慷慨。
好像赶上学生党的考试季,工作党也都不轻松,
祝各位健康顺遂吧。
第147章 诸相非相(4)
“你……”紫袖心中将这话重复了一回,仍有些震撼,结结巴巴问道,“刨……刨了?为甚么?”
西楼便道:“师父曾说要去看那坟,我才没有动;他既上过山了,我就想着改改,立碑为记,将这件事完完整整铭刻石上引以为戒——师父正当盛年,山上人也都瞧着,放座空坟终究不吉利。因此没过问师父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动手了。”他十指渐渐绞在一处,“起土的时候,我才觉得不对,那里头不像是动过的模样。我直觉不好,便托辞叫人停了。”
紫袖后脊梁升起一股凉气,悚然道:“之后怎样?”
西楼道:“之后我便叫了瑶山夜里偷偷过去,才发现……那里头,有人。”
“……有人?”紫袖脑中止不住勾勒着他二人深夜刨坟的画面,越发觉得诡异,难免朝前倾身,几乎贴到他面前去。
西楼一口气答道:“有死人,就是那时下葬的人。棺材仍是那具棺材,封得好好的;再朝旁边挖一挖,还有当初你埋下去的那具马鞍子。幸好只有我和瑶山两个人,再无旁人知晓。”
“不对啊……”紫袖回忆着道,“不对,我在魔教找见他的时候,师父曾说过,他叫人把他挖出来……”他忽然噎住,抽了口气,缓缓地说,“难不成是没有挖。”
西楼沉声道:“我看也是没有挖。那棺材细瞧的确没启开过,我同瑶山尚不敢擅开。”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两人对视良久,紫袖打破沉默道:“那时死的是别人。”西楼飞快接话道:“应当是一个同师父极像的人。”
紫袖没有再说话,回想着魔教上山的一夜,以及后来所见所闻,心里无数个念头一一闪过。展画屏诈死,竟然是十足十的诈死么?不但没死,甚至连尸身都……他眼前忽然一亮,对西楼说:“你记不记得,那时四人围攻师父,他中了一掌,才倒了下去。”西楼立即说:“记得,那人一掌击在他心口。”
紫袖激动起来,揪住他道:“后来在英雄大会上,我同他对峙时,也受了他一掌……那一掌他不曾用力,却和山上那一招几乎一模一样……”他一时恍惚,眼神又忽然清明,“我此前从没想到这一层,那的确不是他,倒下的是旁人。”
西楼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道:“出掌打死那人的,是师父自己?”紫袖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西楼略一思索,便道:“如此说来,那人或是魔教一员,因此师父才不想叫人动土,只让他能安然长眠。”
紫袖道:“他知道只要说过不动,你必然不会动,绝想不到你会偷偷将坟扒了。”他缓缓摇着头说,“我也决计没料到。大师兄,整座山上最听他话的可就是你。”
西楼只顾出神,低声道:“那个人又是谁?难道世上竟有两个师父?若果真如此,咱们从前在山上见的又是哪个?毕竟他与咱们不算亲近……”他面上掠过一丝惶恐,“发现空坟不空之后,我只要一想到那时亲手装裹的是另一个人,你还依偎着他的尸身那样久,岂能不暗自发慌?因此才来找你……毕竟要论看他看得仔细,没人细过你了。”
“人死以后双眼紧闭,又一动不动毫无生机,只要有九分像,即便仍差一星半点,也无法辨认得出。”紫袖思量着道,“素日同咱们接触的,必然是他没错,但那时候咱们于他,不过是仇家的弟子。以师父的脾性,他不欠咱们,也不会特意照顾:尽管死的是旁人,只要不被瞧出破绽,如常发丧就好。”
西楼问道:“魔教用了一个活人,来换师父从凌云派脱身?只不知这个人与他们复仇一事有甚么关联。”
紫袖便道:“山上闹那一场,是为了向太师父寻仇,毕竟他帮着害死了睿昭太子,还曾经偷袭师父;只是凌云派和魔教既已言和,真假展画屏便与山上再无干系。我看师父既放心将那具棺木留着,想必也没打算让这事瞒一辈子,等到大仇得报,背后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他说,“想来应是如此。”
“那便十有八九是这样。”西楼长眉微蹙,叹了口气,“太师父当年之举,实在令人齿冷。魔教说了出来,我才知道那时横死的几位师长都曾替宫里那位出力。后来胡道长自尽,也是愧对武林同道……身在江湖,又暗中行此小人之事,才招得人家杀上门来。”
紫袖沉默不语。展画屏国丧时回山做了掌门,便已将这一切藏在心里,在仇人眼皮底下隐忍数年,仍要顾着找人救人;兴许是等魔教诸事就绪,才动了手。他应当是辛苦的,自己却只懂得冲他害相思。紫袖越想越觉心疼,此时倒盼着教主真有额外一个法身,替他分担着些。
西楼思考片刻,还是紧紧握着他手臂道:“你跟我回山去,你不能留在这里了。师父自有他的主意,这不是你该管的。既然没把你牵进去,你就给我离王府、离京城都远远地,不要再同这件事扯上任何干系。”
紫袖看着他温柔又焦急的眼睛,心里淌过一股暖流。从幼时起,大师兄对他的关照就从未改变过。他反手握着西楼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有数得很。待手里的事都做好了,我就回山去。”
“你早就不听我的话了。”西楼带着几分无奈道,“就知道你不肯走的,我会带些人守在这里。我看最近京里守得也严,想来是把那战书放在了眼里。到时候如果……”师兄弟互相注视着对方,话便不用说完。西楼最终只说:“咱们可说好了,事毕你若迟迟不回,我是要去兴王府中抢人的。”
紫袖又安慰几句,才告别师兄,慢慢朝回走。天色渐晚,他从车中暗暗观察,见无人跟踪,不禁感叹:六王爷说将他保下的话,竟是真的。如此看来,皇帝与这位六弟之间的信赖也是不同寻常。他想起六王爷说过的话,既是他要自己去寻展画屏,干脆堂堂正正快马加鞭先去南方瞧瞧港口,到时再回京来,想法子接应魔教便是了。
马蹄声声,他的视线却被一闪而过的另一辆车吸引,正疑惑时,又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丁曦。紫袖望着他,见他站在赤霞庄不远的灯影里抹着眼泪。他有些不放心起来,当即叫车转回丁曦面前,帘缝中招呼了一句。
丁曦看了是他,肿成桃儿的双眼拼命瞪大,扑上来一把扯着不放,竟央告道:“你跟我走!哥,你跟我去一趟,就听我这一回!”
紫袖便同车夫说妥,迅速上了丁曦的车,果见朝着丁家赌庄而去。丁曦低声道:“我等了你几天,就要等不住了。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只得在赤霞庄附近碰碰运气。”紫袖问他何事,他却不说。
丁曦带着他绕过大庄,到了一处静谧的院落,引着他进了门。紫袖一瞧,冬日里寒气袭人,各处陈设一片雪白,心中涌起不祥之感,拉着他道:“谁出事了?”
丁曦自打进院便不断淌泪,更不开口,扯着他到了一间敞屋之外。紫袖顾不得礼数匆匆进门,赫然见灵床上仰着一个人,身形小巧。他大惊失色,奔上前叫道:“白霜……白霜!”
白霜一动不动地睡在那里,身上染着血迹,明明是冷天,却烫得他眼皮直跳,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敢伸手去碰。
“他就是脾气倔!”丁曦放声大哭,勉强说道,“我给他钱他不要,我要养他他不肯,他只知道开小饭馆……我不该叫他那样回去!我不该只让一个人跟着他!”
紫袖终于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眼,丁曦哭道:“他到底和赤霞庄另一个老板闹掰了,决意单干,却要赔上些钱。四天前他来找我借点银子,我要给他他不肯,兴高采烈逼着我立了字据,说弄个小地方从头干起……他是真高兴了,说摆摊也要摆成京城最好吃的摊儿。我看是好事,就听了他的。”
紫袖看着异常安静的白霜,他从未像这样凝视过这位小兄弟。上回见面还在逼他吃面条,竟再也没有下回了。
“我寻思有些晚,就找个家丁跟着他回去,没想到不等进城就都遭了贼,那点银子被劫走了,两人身上的银钱都没剩下……”丁曦捂着脸痛哭起来,“赤霞庄要关门了,另一个老板吓得再不敢开店。都怪我大意!那附近墙高院子多,容易躲人……我应该自己去送他!他出门的时候还笑呢,我早知道就捧着银子去换他呀!”
紫袖像是听不见他哀恸又零碎的絮叨,只怔怔看着白霜苍白发青的脸,除了擦破点皮,并无几处伤痕。伤口在他颈中,虽然一时看不出劫匪用了何种兵刃,应是一招致命。他从丁曦哭诉中看见了白霜兴奋的模样,面前这具尸身却年轻而僵硬,意外而长久地停留在了新生活的前一刻。
丁曦像是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仍哭道:“仵作验完了,就这一处。天亮才发现的,凶人行踪不明,一时难查,我出了点钱将他先接回来下葬。”他咬紧了牙关,“衙门那头有我跟着,此仇不报,我不姓丁!”
“好。”紫袖两眼通红说道,“不管查到甚么,你都告诉我,要我做甚么都行。无论如何,九泉之下不能叫他再怪我。”
“哥,他不怪你。”丁曦哑着嗓子道,“他说在池县还穷着的时候,你就夸他伶俐,夸他烧饭好吃,教他认字……他从来都是被人骂被人欺负,跟他那样说话的,只有你一个。他发誓再也不沾赌,这一回全心全意做买卖。”他不断吸着凉气,“我叫仵作给他使了药剂,天又冷,勉强多撑几日,我想等你来给他装裹……天可怜见,竟叫我碰上你!”说着便不住念佛。
紫袖只觉半边身子都木了,没想到自己进宫多日,一旦出来,惊心之事便接踵而至。眼下又万不敢拖延,他抖抖索索解开白霜的领口,欲将那件染血的罗袍剥下。不等扯动,却一眼就看见他里头穿的衣裳——
那是自己给他的那件旧蓝布袄。显然拆洗过,打着几处补丁,领口和门襟处磨得久了,用粗布细心滚了边儿。他仍记得那时大杂院里白霜欣喜的模样,却没想到这袄被他从池县穿到了京城,从拮据穿到宽裕,从生穿到了死。
紫袖忍了许久的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有一滴落在了白霜身上,被那件棉袄吸了进去。他连忙仰头,吸气,绝不让眼泪再染上他的身。他快手快脚将那几层衣裳割裂除下,和丁曦将他料完毕,呆立一旁却缓不过劲来。
丁曦早着人忙碌着,一面站在他身旁说道:“放心罢,他说了要留在京城,死也不回池县去,我就给他找块风水宝地,伺候他一辈子。大般若寺也置了海灯,叫他冥福永享,早日托生。这辈子也好,下辈子也好,咱们还聚在一块儿,都跟着你练武,绝不再吃这种亏。”
说罢走至案前,掏出一把匕首,“碦哧”切下自己一根手指,血淋淋摆在牌位之前,凄然道:“霜儿不赌,我也不赌了。过阵子我去求师父允我回景行门,此生再不进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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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没有在榜,所以稍微躺平了一哈
第148章 诸相非相(5)
紫袖像是丢了些魂魄,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出了丁家。他在灵前守不住,立即寻往白霜出事的地方,四处查看。
夜色四合,他仍觉发懵。就算白霜真做错了甚么,也应当有个纠正的机会,毕竟他还那样年轻,何况已经在朝更好的方向走了,白霜是有出息的。他心中十分酸楚,甚至愤怒,只是甚么都说不出,没了就是没了。
白霜颈中伤痕他仔仔细细看过,不像刀剑般平整,而是多出来小小豁口,又不是专用来放血的凹槽。他一时想不出那印子出自何物,只管径直奔去。一如丁曦所言,左近人迹稀少,墙高影深。他沿路摸去,一夜毫无所得。
第二天是个吉日,跟着丁曦葬下白霜,他又折回寻找线索。尚未查尽,不觉天又擦黑,只听车响,呼啦啦直到面前。
绣帘掀起,六王爷的面容半露出来,对他吐出两个字:“回去。”
朱印信手拉住了他,带上马车。王爷面沉如水,三人默然无语,回了王府。
他仍被朱印拉着,一抬头却已到了梅苑之外。只因这里曾是展画屏住过的地方,王爷连进也不许旁人进来;不知为何,今天却径直带他至此。紫袖踌躇着,见他已迈步进去,又觉朱印轻轻一推,留在门口,自己却身不由己跨进门,头一回踏上梅苑的地面。
不等他四处打量,六王爷扭头便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在外头逍遥!亏我好心叫你养伤,你既然无恙,干脆便动身寻展画屏去!”他伸出手指画着,“你先去五浊谷……”
“不用你教我。”紫袖此时心中发堵,对他也没好气,截断他的话道,“如果你是来同我商量,咱们就商量;如果你是来下令,就把你那一套作派收起来,大概还能节省一时半刻。呼来喝去地,对我没有用处。”
六王爷见他态度甚硬,更是横眉立目:“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甚么人?你这颗头就长得这样结实?还不快些寻到魔教化解此事将功折罪!”
紫袖反倒笑了,冲他走近几步道:“我有甚么罪?至多和展画屏同罪罢。又要领甚么功?我甚至连你的皇帝哥哥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只要展画屏能活下来就够。”
王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算计。你只想混到那个时候,偷偷接应,帮着展画屏成事。你这一脑袋浆糊,却想不到将此事消弭于无形,哪个都不必死。”
二人站得甚近,在冷清的梅苑中显得剑拔弩张。
紫袖看他嘴角紧绷,神情有些熟悉,不由微笑道:“你皇兄那时给我一锭墨,叫我化为己用,我只以为是招安之意,用来对付哪个门派的,没想到原来竟是这般狠毒。你看他布下的局,胡不归能控制去来观,凤桐指使凌云派,如此这般不需多久,整个江湖都握在朝廷手中,一举一动不过是旁人所执的刀剑、戏台上的傀儡,生杀予夺还由自家说了算吗?若非魔教此番作为,我仍然不能明白……我师父做这件事,就是为那些小人物伸冤——不该成么?”
他盯着六王爷,向前再走一步:“我找到展画屏,你想法子扣住他,就是折了魔教一大截战力。你说哪个都不必死?”他收了笑意道,“王爷久不涉足江湖,当真全忘了刀光血影。这梁子结得如此之大,以你皇兄的手段,必然一个不留。你以为我会听从你的指派,舍弃魔教去保仇人的性命吗?”
“那你打定主意了?”六王爷问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展画屏杀进宫去自投罗网,等在这里甚么都不做?”
紫袖自然看见他眼底的焦急之色,点点头道:“我跟你本不是一路人,只有在保住我师父这件事上,才有一致的时候——你心急如焚,我又岂能呆在京城,甚么都不做?因此你不如告诉我他与十贤有甚么关联,即便要寻他,我也好有个筹划。”他说,“我也有一件事告诉你。”
“你有消息能跟我交换?”王爷横他一眼,随即便冷笑起来,“上回两件事,第一件是金错春已死,第二件你存到现在,竟留着威胁我?”
紫袖假作不见他的厉色,自顾自道:“再往前些时候,你的回雪镇魂丹不对症,将我师父吃得吐了血。”
六王爷的面色霎时一变,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当即道:“我……我不是成心的!他又怎样了?”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紫袖却道:“素墨是皇帝的亲信,对罢?”他迎着六王爷刹那警觉的目光,继续说道,“素墨师徒今年底明年初便要由海外回大乾来,一定会来见他的主子。若我届时无法从南边海港拿住般若三罗汉,王爷不如到时候打听好素墨的踪迹,擒住他是正经。”六王爷登时皱起眉来,看他如看仇人,紫袖仍慢慢地说:“哪怕你捉不住人,只能问明药、拿到新药,将我师父病根除了,也算将功折罪。我用此事换十贤真相,可值得罢?”
六王爷目不转瞬地瞧他,竟然发起抖来,颤声道:“素墨……素墨会去南边海港?是展画屏跟你讲的?”看他没有否认,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将功折罪!你这蠢材!你被他骗得死死的,还在这里跟我叫板!”说着竟一巴掌扇在紫袖脸颊。
他情急之下出手居然极快,紫袖一时不防,吃了这一记耳刮子,尚没回神。他从小长在门派,虽然练功挨罚,比武挨打,却从未有人劈面抽他耳光,这般遭人羞辱还是二十多年头一回,眼神登时一黯,哑声道:“他骗我甚么?”
六王爷却仍在怒骂:“你果然只是脓包!凭你也找得到素墨,也配问十贤?!”
紫袖的手早抬了起来去抓他脖颈,朱印却自打闻声便比他更快地进来,口中道:“王爷息怒!”甫出口时,人已拦着六王爷朝廊下退去。
紫袖的怒火早被煽到了顶,当即朝六王爷走去,口中道:“你如何知道素墨不走南边?你如何知道他的行踪?!”朱印拉起王爷纵身一跃到了廊柱之后,口中兀自劝架,显然自认亏,带着他躲闪。
紫袖面孔仍觉火辣,顾不得其他,摸出两颗佛珠“嗡”地一声便朝六王爷甩去,一颗袭口,一颗袭手。朱印单手揽着六王爷,另一手伸出速速拂过,再张开时,指间夹着那两枚佛珠,也被他劲力震得麻木,甩了一甩。紫袖目光如箭,只管冲前逼问道:“素墨在哪里?展画屏骗我甚么?!”
六王爷看他当真出招,早气得脑门青筋直跳,急吼吼地道:“愚蠢透顶!十贤怎会轻易到海外去!只有你……”却被朱印捂住了嘴,“呜呜”地拼命挣扎。
紫袖心中一惊,忙道:“你说甚么?你说甚么?”六王爷却似被朱印勒得蓦然清醒,软了手脚不再踢打。紫袖又道:“你方才说十贤?你将此事披露给我,又不说实情,我今天宁死也要打出府去,与我师父共同进退:生死自有天定,唯独再不见你一面。”
六王爷推开朱印,冷冷地道:“我甚么都没有提。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你提了!”紫袖毫不相让,“素墨就是十贤之一,是不是?十贤究竟还有谁、在哪里?你要守着和展画屏的秘密随你守去,只是如今没守住,还要故弄玄虚?”他死死盯着六王爷,“你不说也罢,咱们就此一拍两散:我从此不信你一个字,我只信展画屏——我自去问他,你叫旁人找他去罢。”
六王爷眼神躲闪,六神无主,最终求救一般望向朱印。
朱印看了王爷一刻,又看着紫袖急切又决绝的神情,略一沉吟,便将王爷留在廊下,自己走来,缓声说道:“十贤原本都是先帝侍卫,精擅武艺;大般若寺以外的人,大多由兰汀自五湖四海寻来。如你所言,素墨大师就是十贤之一。”
“大般若寺……”紫袖道,“心明方丈定然不是的,要论功力,那就是素墨的弟子?难道……是般若三罗汉么?十贤之中,竟有三人从寺中来。”
“岂止三人。”朱印道,“般若三罗汉,原本是四罗汉。除素墨大师之外,还有他的弟子清文、清砚、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