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67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所以就这样用了。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评论区看久了实在是多姿多彩,

今天竟然有人问是男女CP还是男男,

我…………

我分类和文案搞得这么模糊吗= =

第152章 无情不苦(1)

展画屏眼中微微闪着光亮,问道:“从哪里来?”

“五浊谷。”紫袖淡淡道,“你们跑得干净,一个人也没留。”

他走上近前,伸出手去摸那毛领,丰腴柔滑,触手如丝。展画屏冬日里甚少穿这样的厚衣裳,如今反倒娇贵起来,必是为了最后一战而养精蓄锐。他摸了两把,胸中抽痛,却由衷称赞道:“真好看。”

展画屏含笑道:“这一件旧了,给不得你。”

“我可不要,”紫袖道,“你是同这衣裳最合衬的人。”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面容身板都熟得不能再熟,却像是许久许久没见过。展画屏伸手捏捏他的脸道:“怎么瘦了,不是叫你多吃饭?在那里等我就是,至多传个信;何必这样辛苦,大老远风尘仆仆跑回来。”随即衣衫抖动,将他抱进怀中,大氅连他一并裹住,两人搂在一处。

紫袖反手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肩,感受他身上热度,眼眶发酸。展画屏贴着他耳边道:“这是想我了?”

紫袖小声说:“到处都找不到你,唯有来这里碰碰运气。”

展画屏半笑不笑来亲他脑门,他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由着他的双唇慢而细致地挪移,落在自己眼帘、脸颊,全心沉在他给予的温存当中,心尖却被这温存激起一波又一波涟漪,终于忍不住揽着他的脖颈,狠狠贴上他的唇。

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展画屏的吻;腰身环绕的是他熟悉的手臂。每一次由浅到深的吸吮,每一处由轻到重的触摸,往日里唾手可得,只觉无穷无尽,今夜却显得弥足珍贵。紫袖紧紧勾着那副肩背,几乎融进他胸膛去;展画屏的身躯在冬日寒冷中辟出一小方温暖的天地,就像困住两个人的无形陷阱。

月色极淡,淡得两个相拥的人影几乎寻不见了。

一吻方毕,展画屏仍然轻轻捏他的后脖子,在他耳畔笑道:“找不到人,来向我问罪了。”

紫袖扎在毛领子里,闷闷地说:“你为甚么不告诉我?还说我早晚会知道,谁说得准是早还是晚?如果今天赶不上,连这一面都见不着。”

展画屏同他说话,便带着十分耐心,揉搓着他的耳垂道:“找不到我打甚么紧?我自然会去找你。”

紫袖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尽管想要被他多抱一刻,多亲一记,这些天无数次想要见他,可真到此刻才知道,再在那里待着,他怕是要撑不住了。

展画屏却跟在他的背后,膏药一般贴着,须臾不离,又把他环住,笑问道:“真生气了?”

紫袖捏着他的手,恨恨地说:“外头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罢?皇帝使手段才坐了龙椅,连累许多无辜,你们要去杀他,是不是?”听展画屏不说话,又道,“魔教众人都与五贤和太子有关,身份这样要紧,竟然径直闯进皇宫去了!这样大的事,有个甚么闪失,哪里还有以后?”

展画屏笑一声道:“不过是早就该死的人,即便没死,也没甚么以后可言;活着也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紫袖发了一刻呆,又道:“都说你们招惹了皇帝,揭了他的老底,他一定要将你们统统捉住。他对自己家里人尚且那般无情,何况对仇家?”

“若是怕他、怕死,起初就不会来。”展画屏带着些漠然,却又斩钉截铁,“咱们江湖中人,上门寻仇,哪里还有怕的?”

紫袖问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对不对?”

“除非你没听说这件事,”展画屏说,“否则一定会往京里跑。”

紫袖推开他道:“大伙儿都来么?曹无穷、兰大哥他们都在哪里?你们分头来的,对不对?”他说得有些急促,“青松一定来,阿姐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展画屏不答,只抬起双臂,便要抱他。紫袖按住他的手道:“你打算去同他们见面。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刻,我要跟你去。”

展画屏凝视着他,半晌问道:“一定要去?”

紫袖道:“一定要去。”

两人相持未久,展画屏轻叹一声,认输般无奈道:“也好,只是咱们约法三章……”

“我只跟着你!”紫袖抢着保证,“我知道你练功的强弱关窍,就跟在你身旁守着!我只做这一件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绝不犯险。”他扑在展画屏身前,声音微微发颤,“我要护着你的。”

展画屏终于将他抱着,含笑道:“那你必得听话,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

“那自然的!”紫袖笑道,“无论谁赶我走……”兴高采烈的话语戛然而止,一股内息已然袭入体内,从腰间直窜到胸口——展画屏浮生十掌无声施展,将他手臂死死锁住,劲力过处无不酸麻。紫袖半身登时僵住,直痛到脖颈,一阵阵眩晕感随即涌上。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去。即便要闯龙潭虎穴,魔教死而无憾,可我保证会回来。”展画屏下巴靠着他的头,低声道,“等我回来,就带你走。”

紫袖一个字都说不出,兀自半朝着他,眼波流动,如欲落泪。这正是他极怕的话,听起来这样遥远,又无比清晰地沿着勾画好的路径而来。

耳畔展画屏仍在说道:“仅此一回。办完了事,甚么都听你的。”声音如此温柔,竟是着意哄他,手劲却逐渐加大,直要将日月全部遮蔽,将天地化为一片混沌。

避不开漩涡了。紫袖只觉颠簸至此,已被浸在没顶的海水中,唯有随着暗流浮动;瞧不见光,听不见声响,心中念着一个名字,被湍急的水流推往未知的方向。他撇开眼神,陡然痛哼出声,腿脚一软。随着他那嘶哑痛呼响起,展画屏内息立时一撤,速速伸手将他揽回。一呼一息间电光石火,紫袖软倒时手掌几无痕迹急急一翻一送,指缝间一柄小小金刀霎时刺入展画屏肋下章门穴。

只有他知道展画屏练功的要紧之处,此时招式未尽,任他内功再高,这一瞬间气息一阻,一时也无法接续。紫袖始终忍痛默默运劲,刀刃甫一刺入,便觉肌肉自行相抗,心知展画屏这般高手定然机变百出,因此不等他有所动作,另一手早已飞掠如电,在他身前几处大穴拂过,将这僵硬一瞬拉得更长;随后拔出金刀,顺势一掌重重拍出。

展画屏顿时向后飞去,背心撞在墙上,松垮土墙塌下半边。与此同时,随着极轻一声响,一张大网早已唰地抛出,从天而降;不等他翻滚站起,便兜头罩个严严实实。一个白衣人身形有如鬼魅,闪身越过土墙,将网收住,原是朱印。那网本由极细极韧丝线编成,更有细微小针早已喂足了麻药,扎进四肢。朱印劲力到处,展画屏即便运功,也再站不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挣扎。紫袖怔怔地看着,展画屏自中了那一刀便不再反抗,颈中青筋只略略一绷,对朱印只扫了一眼,随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目光中风云变幻,霎时轮转过无数情绪,阴晴莫测。

紫袖明明不敢看他,却呆呆地转不开双目,被那眼神紧紧攫住。他半张开口,想叫一声师父,牙关却打起冷颤。手上还染着他的血,抖个不住。

两双眼睛直直相对,他喉头一滚,迎着展画屏肃然的面容,艰难地说:“你进宫的时候,我就在里头,给皇帝做侍卫。我在金字班,编在金错春手下。你先恨我一个罢。”几句话说得几乎连在一起,一刻也不敢停顿,唯恐一旦停下,就再也开不了口。

朱印早已探手补了几处,将展画屏身上要穴死死封住,一声不能出;这时将他捆成一只粽子,只对紫袖道:“快走。”说罢携了展画屏,匆匆隐没在黑暗中。

那件大氅静静落在几步开外,方才还遮蔽着两人,这时已被风吹得冷了。

紫袖站在原地,一时竟挪不动腿脚。他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这一重身份,也终于用这样的身份,做了该做的事。他没别的路走。顶着将功折罪的名头,只要同展画屏见面,只要不是帮他进宫去杀皇帝,就没甚么可说。

只是他喉咙止不住地干渴,干得发痛。他从未在展画屏那双瞳仁里见过那样浓重的阴翳,是意外,惊愕,绝望,抑或恐惧?

也许都有。

展画屏这样一个人,直到今天,对他也从未设防。他知道的。无论去向何方,展画屏向来不会找人跟踪他、盯他的梢,他对他是放心的,因为他的徒弟总是真心待他,也一直在努力长成一个叫他放心的人。

紫袖不由自主蹲在地下,那一点干痛蔓延到全身,他忘不了展画屏的眼神,就像方才一刀在自己身上扎了无数遍。

他终于成了他的软肋。他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不叫他跟着,也知道他金刚不坏法身的唯一罩门。谁又能想得到,魔教教主、杀生如来,一路从刀尖血海走来的人,竟然听不得他喊痛。

展画屏心中最柔软的位置,终究是留给他的。

紫袖双眼模糊,然而毕竟时辰无多,只能拼命将忽冷忽热的胸口调顺,深深呼出一口焦灼的气。

他捏紧拳头,拾了那件大氅,便要向城里赶。山路寂静,不等出山,却听见马蹄声响,径直奔来。抬头打望,一个银白衫子的身影急速驰至,正是打扮成陈淡云的六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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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可爱小朋友这几天的海星留言和打赏!

眼看就到十八章了,离二十章也不远了。

我的动力会保持到最后一个字!

第153章 无情不苦(2)

紫袖迎到近前,六王爷跳下马来,不等站稳便气喘吁吁道:“西……西城门有所动静,不在宫里!”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紫袖却立时了然:此前他认为宫中定会大费周章,只等魔教上门;展画屏等人无论辩还是动手,都必中埋伏。没想到战局竟然延伸到前头这一环,不等进入皇宫,便已提前开始。他急着问道:“是陈虎带人来了?”

“不知谁带。”王爷拧着眉道,“早前我只知道几处门户都派了人,也不是甚么奇事,禁卫营是躲不过,也许兵马司和军中也都掺了一脚。因人数有限,又有专人号令,调动隐秘,我一时探不明藏在哪里,也不好多问,只摸到四门当中似乎唯独西边来的最多,我便怀疑……”

“怀疑如果魔教有人泄露了碰头的处所,那便离西城门不远了?”紫袖接过他的话头,思索着道,“我师父既在这里现身,如此也说得通。”

王爷略略点头,又带着一丝踌躇:“我实在无法保证——毕竟城门外本来都有临时驻扎之处,即便有人来去,也不能断定其中有鬼,因此只能怀疑……”又催促道,“我不能久混,须得赶着回去,你怎么想?”

紫袖想也不想便道:“我得去!时辰还有些,我里里外外巡一遍!”

王爷像是早预料到他的回答,便即递过马缰:“快!即便今晚难免乱些,却也人多眼杂,千万小心。”又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塞进他手中,匆忙道,“有人拦你,就说受我调遣。”

紫袖接了令牌,才发觉他手指冰凉,显然急急忙忙奔来,不但穿得单薄,竟连安危也不顾了。想到他毕竟万金之躯,当下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王爷却将他一推:“你走罢,我自有法子叫朱印来。”说罢掏出一支短棒,拿火折点了,朝半空一抛,便有金芒犹如流星划过树梢,随着一声轻响,又缓缓消散,只剩虚虚一个圆圈。紫袖看他十分笃定,便也翻身上马。王爷瞥着那件大氅,却又拉住他道:“我和朱印曾在展画屏面前发下毒誓,不将他的事泄露半分……”

“你放心,”紫袖知道他的忧心所在,拍了拍他冻得直抖的手臂,“我一个字也没说。”

王爷不再说话,二人眼角却都一闪,远处一束红光掠过,在夜空里甚是鲜艳。紫袖一怔,问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王爷看着道:“不清楚。已进腊月,莫不是在放烟花?”紫袖也觉有,便不再逗留,策马而去。一路留心,都无人迹;不及驰近城门,又觉后方一亮,仍是方才亮起红光之处。他扭头一瞧,却见这回一道白光直耀而上,喷成小小图案;再往后竟又有一道蓝光随之升空。他心中大惊,当即勒转马头,不再向城门处走,转而朝那白光所在飞奔。

甚么红的蓝的他不清楚,那道白光他却认得:那是西楼所用的掌门焰火,凌云山上制成不久,旁人不懂,他和杜瑶山却懂;既然大师兄一直不曾离京,这必然是给他发讯号了。他尽抄小路赶去,耳畔风声呼呼,想着王爷的话,越走越是焦急:不知西楼发现甚么要紧事,说不准便是官兵踪迹,甚或有人已然动起手来,可怎么办?

越是这个时候,方才山上一幕越是不断在眼前重现。展画屏唯恐对他下手重了,而自己却毫不犹豫就出了手。刺一刀击一掌都只为捉人,算不得狠甚至没甚么伤,却依然足以令他五脏六腑都在哆嗦,既急且痛。自从下山,他不知已对多少人出过招,都不如这一回惊心动魄。

他不住催马,似乎再快些便能将心事颠碎,不作他想。

如果没有朱印相助,他是无法独自做成这件事的。一切都像是巧合。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向展画屏坦陈身份。只是依他所见,此前许多次没有必要讲明,这一回倒是最正确的时机。

他还无法告诉展画屏是谁做了叛徒,又会在哪一个环节爆发,却无论如何不能放他去。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件事绝不会轻轻揭过;何况如今还要加上六王爷的担忧——王爷与皇帝关系之近,无人可比,他的直觉也罢,艰难打听到的零碎消息也罢,都指向一个危险的结果。

“你万万不能去,”他默默地想,“我替你去找魔教其他人,替你将能做的事做了。”

今夜尚不知如何了结。他不像是在骑马,而像是乘着一叶扁舟,游荡在茫茫水面上;臂弯却仍然暖乎乎,夹着那件大氅。 衣裳被风吹得飘起,像一面漆黑的翅膀。

马跑得不慢,却也因为道路不熟,绕来绕去颇费一番周折。眼看离方才焰火处越来越近,却再无讯号升起。他心下思量,余光却瞟见半个背影,只觉甚熟,当即驻马等在路旁。那人果然出了来,看见他的脸,却也意外。紫袖便道:“阿姐。”

来人身量苗条,正是迟海棠,颈中围着一条狐皮围脖,盯着展画屏的外衣问道:“你师父呢?”

紫袖此时见了任何一个魔教中人都难免生疑,尽管心中盘算,面色却未改,随口道:“我有马,分头走了。”又问,“阿姐为甚么才来?”

迟海棠笑道:“青松叫我路上取件东西,因此比他们迟些,却还不晚。”

紫袖看她笑得欢欣,便道:“一同去罢。”说着伸手将她拉上马来,坐在自己身前,也不言语,依然朝着焰火的方向而去。见迟海棠神色如常,心中便知方位不错。

他多了一个向导,心思却更加乱了,兼之一路颠簸,额头也渗出汗来,从眉毛直往下滴,伸手胡乱一抹。

迟海棠侧身一瞧,由他手臂拿起那件大氅,却给他裹在身上,带着责备道:“他的衣裳就这样金贵了?这傻孩子,大晚上冒着汗受风,也不知道穿。”

紫袖看着她嫌弃的神情,听着她没好气的话语,突然放下了心,朝她一笑。迟海棠瞪了他一眼,才又扭回身去。紫袖便试探着问:“阿姐去取了甚么东西?师父说你们带些行李来,要我帮着拿么?”

迟海棠想了想,低声道:“谷里本来藏的有点子火药,都做了火药弹,也没多少,两个人就够使。那几个家伙,本来连我都不让来……”摇头笑笑,“没想到你也硬是凑过来了。”

紫袖暗自揣度,想必今日来人不多,口中又道:“我央求半晌,师父才答应。本来以为你是去取那个……”

迟海棠沉默一刻,忽然悄悄笑道:“我取的这件东西,可不能告诉旁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片锦缎,“青松偷偷攒了点私房钱,给我打了一支发钗,居然一直瞒着我,打好了才说。”那团锦缎中露出一支金钗,暗夜里流淌着盈盈亮光,一如她眼中闪烁的神采。紫袖此刻虽悬着心,看她满脸喜色,毕竟跟着喜欢,也笑道:“这必是聘礼了。甚么时候办喜事?”

迟海棠抬手轻轻拍打他道:“你这闲事精,管得倒宽!”

二人再跑一阵,四周寂静得很,再向前紫袖却不认得路了,干脆便道:“马蹄声响太大,就藏起来罢。”迟海棠应着,两人将马拴了,紫袖自然跟在她身后,摸向前头。

他一路打量,想必众人约在这里碰头,仗着对城中宫中路线熟稔,到时自有捷径能混得进去;只是心中唯觉怪异——此处明明不曾来过,却总像是哪里有些蛛丝马迹,叫他不安。

两人走得甚快,迟海棠引着他到了一处大门外,看起来像是一间甚么作坊。守在墙根,黑洞洞忽闻墙内传来远处一声低喝,只未听清是男是女。紫袖和迟海棠惊愕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张。他低声道:“是谁?”迟海棠摇摇头,冲他做个手势,两人便沿墙壁无声潜入。院中出乎意料地宽敞,却又甚空,一路无人;终于前面一重院落闪出遥遥灯光,二人奔至半路,灯火却乍然熄灭。

迟海棠登时停步,紫袖心知不好,静立不动。片刻后传出低低人声,二人连忙再奔,不待进去,却听一声巨响,门墙皆破。紫袖跟着迟海棠刚抬起一只脚不等踏入,已被轰然袭来的气浪冲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耳边一时甚么都听不清。他拭去尘土转脸去寻迟海棠,见她不等站起便忙着说话,勉强辨别出她口中叫道:“青松!青松在里头!”又急急扑来拉他道,“教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