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73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紫袖道:“剑在我手,招式归我用,像不像别离剑,像不像浪淘沙,我都不在乎。即便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要紧,我要我的选择。”

朱印忽然笑道:“你变了。比刚来的时候变多了。”

“我变了。”紫袖目光灼灼道,“我从前看不见自己,如今看得见了。是展画屏让我看见,看得再清楚不过。”他将归鞘的长剑在掌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又稳稳握住,一口气说道,“练武如此,从前那些经历也不外如是。我也曾以为那些事是为了展画屏做的,现在终于明白,颠沛流离也好,出生入死也好,那些选择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自己。只有那样做,我才心安,我才快活——就像现在我要他活着: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活着。他想拿命换将来,我不答应;就算他亲口对我说想死,我也不答应。”

朱印道:“你是要他为了你活着?”

紫袖微微笑道:“那时候在山上,都说我一根筋;眼下就是一根筋成了精,一旦认准的事,谁也别想改变我。”

“也有道。”朱印道,“自度者方能度人,你唯有自己站得稳了,看得准了,才能有余力顾及其他。”说罢便朝外走去。

紫袖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印哥!佛陀朝天上扔石头,还说甚么智者不被无常所控,又是哪一本经?”

紫袖走上无尽藏阁,按照朱印所言,找到《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药事》,翻开慢慢看着,将展画屏讲过的故事仔细看了一遍。故事之后,有一句赫然写道:

“佛告诸力士:当知我身如金山峰,为无常力,不久磨灭。是故智者,当求无常不能逼处。”

他心中大震,默默记诵,轻声说道:“连佛陀也不能避免,对么?你知道自己‘不久磨灭’,才不断教我……无常之下,你自然扛得住,我也该扛得住……我都懂了,你不必担忧。”

他又看一眼那几行小字,将经书小心放了回去。顺着楼梯下来,却见朱印跟着王爷,踏进了无尽藏阁的门槛。

--------------------

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留言和打赏~

我开了一个现代文,想写一点展老师和殷同学之间偏甜的故事,日常相处那种脑洞,没有什么大剧情,不会再这么一本正经地奔溃。

会保留一点影子,但因为是不同的人,所以不存在形象崩塌什么的。

也会出现这一篇里的其他人物。

比如穷得叮当响的便利店店员杜瑶山,带着两个孩子的疑似单亲爸爸兰泽(?)和皮鞋踩杜瑶山的后勤教师费西楼……

但(应该)不会频繁更新,所以也不求收藏啥的,就是图个乐。

实在很想写老展穿西装或者紫袖烫卷毛之类的。

毕竟这一篇真的苦,我自己写得都很郁闷。

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偶尔点开看一看。

(这一篇正文完结后,番外还是会好好写啦~)

第163章 衣上酒痕(5)

紫袖略加留意,书阁左近的人都已离去,这院中原本人就少,此时更显得冷清。

王爷慢慢踱到窗前,半对着他道:“你还真把人送走了。”

“走了。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下子大家放心。”紫袖走向桌案,随口道,“他不在,有些话才能敞开了说。”随即拿起茶具,斟出三碗清茶。王爷招了招手,朱印便也过来坐了。

三人围着一张简朴厚重的旧书案,身边萦绕着缕缕书香,面前只有茶水冒出的热气。紫袖率先问道:“既然都不是外人,王爷可愿同我讲讲,当初和展画屏是如何认得的?”

王爷看了看他,凝神想着道:“也没甚么新鲜。他刚行走江湖不久,屡次瞅准人少,来我府里偷东西换钱。我起初不知道,有一回正赶上我在,非要跟着朱印去瞧热闹;只因一时没拿住他,才当头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在外头游历时,曾碰过面的。”

紫袖听他和展画屏讲得差不多,便道:“你放他走了?”

朱印忽然从旁笑道:“也怪我手脚不够灵便,硬打没有打过。王爷不欲惊动旁人,便就此作罢。”

“一两样物件,有甚么值得?”王爷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展画屏、朱印和我,年纪都比你还要轻。论起他的身手,自然不如现在好;可是那一股锋锐意气,却只在初涉江湖之人身上才寻得到。展画屏带着些唯我独尊的劲儿,格外生涩动人,站在黑乎乎的地方也能映出亮光一般,倒像是旁人闯进了他家中。明明是他来偷我的东西……”

他的话音变得甚低,洋溢着一丝隐约的甜蜜,却还是转成了无奈。紫袖知道自己无需再问,只听他接着道:“此后我更加要朝外头跑,也又见过他,彼此心中有数,只装作路人。我心里却快活得很:在旁人不知晓的地方,我和他早已认得了;他爱拿甚么,我都不管。”他喜动颜色,又平复下来,“然而我也有不知道的事——他渐渐不再来了,我以为他找见了其他生财之道,还失落了一阵子,哪知其实是进宫做了侍卫。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十贤除了朱印,都过得不甚安稳。”

紫袖便向朱印道:“那时候寿王就知道你们这十个人?”

“应当是知道的。”朱印道,“先帝对寿王不无防备,因此十贤的事并未向他透露。但是素墨大师却暗中探明了人数,此后告知寿王,也不是甚么难事。”

紫袖点头道:“素墨下手之前,就已经和寿王计议好了次序。即便没见过面,三神将和兰汀之死,寿王都能从素墨那里得知。”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知不知道素墨已经死了?”

“知道。”王爷淡淡地说,“皇兄身边有素墨师徒鲜血供的魂灯,人死灯灭——现今只剩朱印一盏。灯焰一熄,便有所感应,知道般若三罗汉战死;素墨向来本领高强,那时便以为他是与对手同归于尽了。何况展画屏还耍了一把手段,应当也是出自兰汀授意:他仿照素墨的习惯,给皇兄发出了绝命消息,令此事确凿无疑。毕竟后来十贤悄无声息,皇兄也如愿登基,因此才不再提起。”

紫袖这才将宫变的事了然于胸,心想魔教入宫的时候,皇帝定然吃惊不小;然而仍有不解,当即问道:“先帝原本偏心睿昭太子,他被寿王害死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么?”

王爷冷笑道:“你是江湖人,便以为事事处处都讲究一个有仇报仇?陈家人都死绝了,又有甚么好处。”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说,“先帝伤心之余,也还没老糊涂,自然不难明白过来。只是已失了太子,斗来斗去难免朝纲不稳,于大局无益。剩下的儿子没几个争气,皇兄总归也是继位的不二人选。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不成竟不要江山了?”

紫袖呆了一刻,又道:“你是陈家人,自然懂得这些。你清楚这件事定会暗中平息,因此没有插手,只是藏下了展画屏……他重伤之际,跑来了这里?”

“是啊。”王爷忽然流露出一抹笑意,“他在我这里养伤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展画屏一辈子只懂练武,其余甚么冰梅消暑、煮雪烹茶的细致缠绵工夫是一概不懂。我在外头忙完了,回来悄悄带他唱曲猜谜,分花斗草,讲些轻歌曼舞,同赏古画新琴……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他沉浸在回忆中陶醉了一刻,又皱起眉道,“谁想他看过一遍风流景象,却丝毫不心动,满心里只有那个兰汀!待他好得差不多,也就回山做掌门去了。”

紫袖听他一时欢欣一时气愤地念叨往事,心中默默地想:展画屏对兰汀只有相敬相惜之意,你却要往情意上头想。就像他明明住在竹林之中,你却总要叫他住梅苑。

王爷不睬他,仍然说道:“回山之后,他就不再见我,山上倒蹦出来一个你。那个马鞍,你还记得么?”他抬手冲紫袖一比划,“我见过他在外头骑的马,就有那样一个鞍子。不是甚么名贵玩意儿,我挖空心思问他要,他也死活不肯给我。可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却发现他竟然照着原样给你打了一个。你说我气不气?你又凭甚么?先喜欢他的分明是我。”

紫袖心中许多事豁然开朗,望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你并非真喜欢他。你不在意他拿你的东西,也会藏起他来养伤,给他留着丹药;这份心虽然不假,但你想的却是一分一分累计筹码,将他留在身边,要他听你的话。他的喜怒哀乐,你同样并不在意,甚至因为他说话惹你生气,你便打断他的腿。”他十分不客气地说,“你并不了解他,也从没试过去了解他。王爷喜欢的,向来只有自己。”

三个人一时都不出声,紫袖以为王爷又要发怒了,却见他仍是静静地,过了一阵才说:“有甚么不对?天下人都要像你一样才行?”

紫袖微笑道:“自然不是。王爷从初见就对我存着厌恶之心,又怎会像我一样。”

“我看你这样说话,就忍不住心烦。”王爷的十指又绞在一处,“就连此刻,你也还是这副模样——明明送走了他,明明心里难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你变多了。”他像叹息一样说道,“你是朝着明天活的人,咱们原本不同。起先我以为你也像我这样,眷恋着过去,活在以往的影子里,可你竟然站起来就能往前走——从当初找魔教,到如今送展画屏,凭甚么你就能走了?凭甚么你还能笑得出?这股劲头,跟展画屏十足相似。”

他撇开脸,向着窗外看去。

紫袖听他那句“凭甚么笑得出”,一时也有些出神,不禁想起自己诸般发笑的情形。记忆纷至沓来,不知为何又想起幼时那一幕。身边众人说笑声中,他坐在展画屏膝头好奇地问:“年轻是甚么?”年少的展画屏回答:“年轻便是还没有老。”他又问:“老了有甚么不一样?”展画屏说:“等你长大,自然明白。”他问展画屏:“我长大就会变老么?”

他曾经想不起展画屏如何作答,此时却倏然从脑海深处迸了出来——

展画屏说:“变老还早。”随后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只对他一人道,“小时候多笑,就不容易老。”

这一瞬尘封多年,久已忘却,他早以为自己不再记得。此刻蓦然想起,犹如置身怒涛之中。一股酸意从心底泛到眼底,却静默着不肯出声。

王爷转回凤眼,打量着他时时变化的神色,带着一丝惆怅道:“为甚么不同?因为咱们生来就不同。我是金枝玉叶,落地父母双全,众星捧月,却还是卷在心机阴谋里,动辄难免粉身碎骨;而你呢?你被家人抛弃,被展画屏拾了去,周围没一个亲人,他却这般回护你,这样大的事宁肯只字不提,不要你知道他和朝廷的关联,千方百计拦着你走进这个泥潭……”他惨然一笑,“我有的你没有,你有的我没有。你瞧,这世上的事,还是有公平的不是?”

紫袖看着窗外一方蓝天,眼波欲流,神思飞得又高又远,如同自语一般说:“没错,他这样疼我,无论我做甚么,心里都快活。如果不是他,我早已经死在二十多年前的大雪里。自有了展画屏,我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一天,到今日也赚得够了。我那时候不懂他为甚么不教我武功,只以为他嫌我笨又不求上进;如今想来,他一定是觉得,学点三脚猫武艺,能在江湖勉强混着就算不赖。练武练得多了,不必说像他这样、像印哥这样,但凡有点本事,即便不被人盯上,也要横生许多烦恼——毕竟我是个笨蛋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又把三人面前的茶杯斟满,一面又说:“如果我有王爷这样的才智,说不定他愿意把内伤一事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可这也许是我一厢情愿,谁又知道呢?这件事是不能指望他的。”

“那就要指望你了?”王爷看着面前茶杯道,“斟得这样满,是打定主意替我送客了。”

朱印接过倒空的茶壶问道:“你要走么?”

--------------------

这一段先发到这里,明天完结第十九章 。

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留言和打赏!

新文明明我还没写,竟然收到打赏激励……啊,

既开心又……觳觫!

收获了很多很长的评论,我看得双泪长流啊,

待会慢慢回复。

第164章 衣上酒痕(6)

“也该走了罢。”紫袖道,“我要去找解药,找方子;天下这样大,不信找不到一点办法和头绪。”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我做错的事,总要亲手去补偿。我要把从展画屏那里偷走的寿命,原原本本还回去。”

王爷本来半垂着脸庞,此时抬起头来看他,面现惊诧之色,半晌说道:“我猜你不会放过这事……可展画屏这些年未必没有打听过,也不见甚么起色。”

紫袖想起自己初进魔教时误吃的菩提丹,便道:“魔教虽不明详情,却大概知道他带着伤,的确应当找过,王爷想必也暗中有所留意,只是始终没有寻到能与回雪镇魂丹媲美的良药。可大乾国土辽阔,到处隐藏的能人异士尚不知有多少。就像十贤这样的高手,此前罕有人知,若非这一回挑明了,谁又知道他们?因此我想,即便再无回雪镇魂丹,只要肯去寻求,总能有点收获。”

王爷听闻,默默不语。紫袖又道:“展画屏要养腿伤,一时半刻走不开,我却不能坐视不管。这一桩事上,我和王爷从来都没有不同。王爷此前担惊受怕多有费心,这回总该轮到我了。”

王爷勉强一笑,朱印便道:“以他目前身手,这倒不是大话。”

“难怪。”王爷应道,“功夫成了,殷大侠更加没甚么可怕。”

紫袖原本坐得挺直,此刻忽然卸了劲,朝后倚在椅背上,闲闲地说:“怕还是怕的。这几年下来,我总共有三怕。”他伸出指头来一比,“第一怕,是练武的时候:在山上比武输阵也好,下了山挨打也好,每当我力有不逮被人压着打,心里总会怕。”

朱印道:“武力压迫直截了当,着实令人心惊。”

紫袖点点头道:“第二件,是我做了捕快,见过一些被歹人糟蹋的妇人和孩子,个个抖如筛糠,噩梦连连;及至后来,我也遇上过这样的事,即便有惊无险,那一刻还是像被甚么牢牢困住,骇得几乎不能动弹。”

朱印略微有些吃惊,王爷却淡淡地说:“被人用强,自然譬如白日见鬼,惊惧许久。还有一怕又是甚么?”

紫袖便对他说:“第三件,就是魔教复仇的时候,明明人人会武,又做了准备,面对你那至高无上的皇兄仍然毫无胜算,一举溃败。这叫我又想起在池县时,曾因为捉拿一个浑人,被县衙打发回家,不用我了——那时发觉身在公门却无处讲,可笑得很。回头琢磨,魔教一事不正是如此?非但无可讲,比人数、比兵刃火药这些装置,都远远不及你皇兄,如何不败?甚至一如王爷所言,压下这事便渐渐无人议论,早晚风平浪静。”

他不等两人发话,便接着说:“这三怕,在我眼中竟然极像,都是力道高低悬殊,弱者被强者压制,乃至一巴掌拍扁。江湖豪客,邻里街坊,还有朝廷的事,可见也并非泾渭分明。许多时候,你,我,或是我们两个都不认识的哪位张三李四,都怀着相似的畏惧烦恼。”

王爷沉吟道:“你向来害怕弱了就被拍扁,因此才要不断变强。”

“没错,我是这样想,也试着这样做。”紫袖十分认真地说,“在师门中,武艺差被人嘲笑;下了山来,武艺差就要挨打。待我练武略有所成之后,能做到的事便多起来,因此难免一心想要变得更强。可是现在,我倒有更多不明白。”

他转向朱印道:“十贤身手过人,固然都强得很,默默做过许多事,却又被默默抹杀。”他眼前闪过燃烧的《十贤图》,仿佛过去一切荣辱成败,都随那火苗消失在岁月长河中。他不禁问朱印:“他们不知在多少场合都是强者,为甚么又弱得不值一提?”

朱印没有回答,紫袖又看着王爷道:“展画屏武艺卓绝,也不能令魔教在复仇一事上顺心如意;你皇兄权倾天下,还是不敢同他们正面对质,用了一招暗棋——分明是万乘之尊,为甚么他也会害怕?”

他没有再问,只是端着自己的茶碗道:“十贤也好,展画屏也好,甚至皇帝,都逃脱不了被人算计。变强又能怎样?即使最强的人也要在命运面前低头,强者也有强者的苦恼。”

书阁中悄无声息,微微暖意包裹在周身。紫袖对着空前耐心的两人,只管将许多话一吐为快,再也不需闷在心里,深觉舒畅。他想了想又说:“金错春说人要向高处走,可我在皇宫也觉困惑。皇帝要坐那张龙椅,要做万民之主,可是被他牵连杀去的人,不正是他的子民吗?这又是怎么一种强法?”

王爷终于说道:“宫里的事错综复杂,只言片语难以尽述。”

“我知道。”紫袖说,“十贤一事尚且如此,宫变背后涉及更多勾心斗角,是我不懂的。我这些时日都忍不住想,武人练武文人做官,都是为了甚么。毕竟攀至巅峰仍然还有烦恼,再强的人总有做不到的事,我又想要些甚么?”

王爷眼神变得幽深,叹口气道:“你发的这些问,哪里是一时能说完的?”

紫袖笑道:“从前在池县,反而有个武艺平平的兄弟同我说过,要是只想着变强,人就完了。我许久才回过味来,如果把变强看成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兴许倒无路可走……或者他想同我说,武功也好,权势也好,真要变强不能独独局限在一两处。我有许多问题没有答案,才要去慢慢寻找。京城和王府都太小了,不是我停留之地。”

王爷望着他,神色有些复杂地说:“你这颗脑袋,几年来总算也想了些正事。”

“佛经中说,求道之人有如浮木随水流去——如果不被两岸阻拦,也不被人拿去,不被种种外事干扰,自身又不腐坏,浮木自能入海,即如人能悟道。”紫袖慢慢地说,“我倒觉得,下山诸般经历亦复如是。我瞧见了许多人,跟着看了许多事,却也不过就是那截木头,在水上漂过时看见岸上诸多风景,可那毕竟是旁人的事,我只是路过而已。我时常有这样的感觉……那些江湖前辈,恩怨情仇,与我总隔着一小段,我即便想要帮忙,也没甚么插手的余地。

“如今再看,江河终要入海,我虽经历未丰,却即便绊在某处,也总不会久留,仍被那水朝前推着。也许我漂近海中,才知道眼前能有多么宽;也许终我一生都不能到达尽头,置身汪洋。可唯有脚下这一片地方是我的……做错的事如何弥补,前头到底有些甚么,得由我自己去试。”

脑中往事纷纭,他一时陷入沉默。王爷开口说道:“有一点说得不错。’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走到最后,也不过是你自己。”

紫袖没有应声,朱印又道:“众生是道场,不离世间觉。走得远些,自然参悟更多。”又问,“以后会去偷偷找你师父么?”

“不去。我没脸见他。”紫袖道,“再说我跟着他时间虽短,却像走完了一辈子,我想要的都要来了,谁也拿不走。”说罢将喝空的茶碗放下。

朱印也端起茶来一口喝干,随即手腕轻转,竟将茶杯朝他掷来。紫袖离得不远,伸手欲接,却觉劲力如刀又急又快,一掌之力蕴含在一掷当中当面扑来,显然并未留情。当下不敢小觑,十指成网,意随心动,拦着茶杯一拨,同时连椅子朝后滑了一丈有余,这才将那只瓷杯拨回案上,好端端落在自己那只旁边。瞬息之间接掌、卸劲、还击一气呵成,这一招接了下来,他心中尚算满意。

朱印面露笑意,温声道:“少年历劫,又能闯过情关,此后天高地阔,任你遨游。”

紫袖也不挪椅子,坐在原地说道:“展画屏告诉我,智者不应被无常所困;我方才在上头也看过了那本经。我不能尽数明白,只看好坏喜乐总是转换不休,如果能平心静气应对,想来就是增长了些许智慧。”

朱印一招既已接过,他看向王爷,见那杯茶还满着,又道:“王爷从小身不由己卷在一些事里,颇受了些苦楚。只是你一直甚么都不做,成了那群人里的一个。可你又能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