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 第75章

作者:纸如云烟 标签: 古代架空

同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又有人说,新帝上朝时曾提起睿昭太子一事,明言相关人等既往不咎,未几天下皆知。

兴王果然远赴京郊,深居简出;新帝命将摄政王之位虚设帝侧两年,只因牵挂皇叔,年节不忘派人嘘寒问暖。叔侄相敬,一时传为美谈。

大乾在新君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又要走过下半年。用不了多久,“长泰”这个年号,便会随着第九年的除夕,在史书当中永远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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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正文完结后要入V啦。

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还是觉得该让第一批的读者能看完整个故事。

完结前会再提醒一次具体入V日期,文案里也会说明。

今天收到评论,说这本是《师父痴汉日记》、《舔狗之追到男神》、“万人迷攻绝不为过”,我有点惊讶。不过两条评论从第一章 跳到第十二章,13分钟跳了30万字,想必也没有看全。

写了一年,贴这种标签只要几分钟。不该较真的对吧。

我很期待能和读者交流,所以一直都认真看评论。但是遇到这样的内容,总会有“啊还不如早点入V”这种想法跳出来。

我并不拒绝批评和讨论,可我明明没写这样的东西啊。没有吧?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我有一万海星了…竟然。

第166章 拈花微笑(2)

巷子最东头的伊家,有个叫阿浩的调皮鬼,就知道欺负人。小柔儿拿着崭新的金鱼灯,悄悄在黑影里照着玩,还是被他发现了。那家伙带着几个男孩子,抢走了灯争着看,不要还给她。

小柔儿噘着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那灯。爹爹说这几天是甚么圆年方年,她是没有懂,只知道皇宫里的皇帝说了,大伙儿还能打着灯笼出来过年。没等她过够了瘾,阿浩偏偏使坏,为了不让她拿到,竟然爬上墙头,把金鱼灯丢上了老槐树的树杈。

那棵老槐树也太高了呀,比阿浩的爷爷年纪还要大;不要说去拿,连抬头看看灯都要仰倒过去了。小柔儿左右看看,几个孩子都回家去了,只剩她一个,也不敢回家告诉,又羞又怕,急得坐倒在地哭起来。

“小妹妹,你为甚么哭?你的爹娘呢?”

小柔儿正哭得狠,听见有人问话。抬起泪眼,看见前头来了个人。黑洞洞的巷子里,只间或错落着几许灯光,那人个子高高地,站在不远处,像是在探头看她。她想起大人说过拍花子拐娃娃的事,连忙止住哭啼,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那人见她不开口,便四下打量起来,不多时便发现了树上的灯。小柔儿害怕他也会爬墙,要是把金鱼灯取走,今天回家可就交不了差了。她仰着小脑袋也看,急切地说:“那是我的!”

那人像是明白了,对她笑道:“你的金鱼长了脚,爬上树去了?”

小柔儿气鼓鼓地说:“是阿浩做坏事!”一边又去抹脸上的泪迹。

那个人又笑道:“麻烦你帮我拿着。”他取下戴着的毡笠盖住她冻得冰凉的小手,随即脚下一点,便跃起在半空,只在老槐树上轻轻一蹬,整个人舒展开来,一跃像能飞上天去,伸手便将灯笼摘下,又轻轻落了地,走回来递给她。

小柔儿呆住了,怔怔看着那个人。他像爹爹那样高,看起来静静地;他的脸这时迎着光了,鼻子嘴长得不咋样,唯独一双钟灵毓秀的眼睛,里头藏着别样的光彩,像是含着笑,叫她一时伸不出手。

那人见她害羞,便将金鱼灯好,挂在她身边的矮枝上,重新点起来。两个人对着那灯看了一刻,那人才说了一句:“做得真好。”他的声音温和又动人,像顶好听的歌。

小柔儿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鱼灯,还是不知道他为甚么能跳那样高。那人却又问道:“你认得回家的路?”

小柔儿点了点头。那人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小荷包儿,递过来道:“灯也有了,再拿上这个,回家过年去罢。”

“这是甚么?”小柔儿心生警惕:娘说过,坏人有嗅一嗅就能晕过去的糖,还有扑倒人就起不来的大狗。

那人笑盈盈地说:“这是平安符,老和尚那里拿的。”

小柔儿听见这话,恍然大悟道:“这是寺里的!我不能要。娘说许多人都从远处来,上大青山给老和尚烧香,才有这个的——这是好东西。”

那人好奇问道:“好东西为甚么不要?”

小柔儿见他不懂,十分耐心的说:“我娘说,别人掏出好东西来,有的人眼皮子浅伸手就接,咱们可得把他的手按着!我前天藏了两颗花生糖,吃掉一颗,要分给她一颗,不等我掏出来,她真就把我的手按着啦!”她从衣兜里拿出一粒糖来,比划了比划,“要是知道我拿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可要骂我呢。你留着罢。”

那人一脸惊奇地听她说了一大串话,沉默一刻,才又笑道:“你娘真好啊。那我用这平安符,同你换这糖罢。”

小柔儿一呆,这人别不是个傻子罢?也许不傻,只是比自己还要爱吃花生糖。她换了平安符,乐得笑了两声,忽然又记起这个人毕竟不认得,板住了脸,不说话了。

那人便说:“好姑娘,快回家罢。”随即戴起毡笠,压低了帽檐。

她瞧着他转身离去,灯火微光中,背影像是伤心的,许是因为自己不搭他。小柔儿霎时内疚起来,突然叫道:“我家里还有!我爹爹……我爹爹会做!”

那人转过身来问道:“甚么?”

“灯呀!”小柔儿跳起来,把金鱼灯抓在手中,冲他追上两步,“你喜欢,我去给你拿一个新的!”

那人看着她,忽然露出格外温柔的神色,低声道:“多谢你,我家里也有的。”

小柔儿仰头望着他,有些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甚么总像是在伤心?他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大年下也是笑的,却盛着忧色。那笑意和忧郁又都那么轻,将眼里的神采染得像雾一样。

眼看他又要走,她赶着问道:“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身,笑道:“我是金鱼灯大侠。”

不等再问,身后传来熟悉呼唤声。小柔儿一瞧,母亲的身影已匆匆寻来,再回头时,那人已不见了。她拉着母亲的手回家去,一边叽叽咯咯说着方才的见闻:“是金鱼灯大侠!大侠飞在树上,给我摘下来的!还换了这个!”又喃喃自语道,“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大侠……不对,是好看的。”

“这丫头疯魔了,整天都说些甚么疯话!只会瞎跑,让你学点针线活计就比登天还难。”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又问,“哪里拾来的符?明天看看有谁来寻。没人来找,你才能留下。”

小柔儿一时没说话,忽然问:“娘,有甚么能比大还大?”

“比大还大,那不就是太大了,装不下了!”

“那我要做太大侠,赛过女将军!你让爹爹给我做一个太大的灯罢……哎呀!”小女孩的叫嚷声响彻小巷,“这是我的糖!他不是拿走了吗?”

母亲斥道:“都要吃饭了,还偷吃糖!狗窝里藏不住热干粮。”

咯吱咯吱的大嚼声中,母女二人温柔说笑逐渐远去,金鱼灯大侠从黑影中现身,向着那一点亮光瞥了一眼,走出了小巷。

紫袖走过新年的大街,有毡笠遮盖,面孔只需要伪装下半截。他的唇角还因为方才小女孩的童稚举动而残留着微笑。大伙儿都在忙着过年,他从其中经过,明知道自己兴许永不会有那种热乎乎、火烫烫、绕着锅台转的日子,却着实为他们高兴。

长泰九年已至末尾,又是一轮新旧交替。

他已去过不少地方,存着心在看,发现长泰帝在治国上头是有些本事的,他费了心思攀上那个位置,倒也不算尸位素餐。只不过如今换成新皇帝,也并未觉得多么不一样。

紫袖在不同的州县,观察着不同的人,琢磨着不同的改扮技巧。身形,语调,走路的姿势,随意改换便能模仿另一个人,却无法复刻对方的人生。当他用心看去,无意中倒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幸运。

他并不算苦。还完丁曦那边的债务,他手上仍有一点积蓄,有武力自保,能帮助别人,必要时还能用这点武力做活赚钱。比他苦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多少人勤勤恳恳只为一口饭,多少人拖家带口小心翼翼不敢生病,多少人曳尾泥涂甚至忍辱负重,也不见得换来一个更好的明天。

金错春笑他并不曾真正苦过,或许是对的。

皇帝只有一个,而大乾尚有许多官员,更有不计其数的子民。无论谁坐龙椅,又增减了甚么规矩,都还是努力地活。平稳时期的大乾是一辆战车,是端午的龙舟,是形状夺目的白云;而底下推动的力量是数十数百马匹士兵,是水,是风,远比它本身庞大得多。

现在上一个皇帝着实死了。那时候被逐渐平息下去的魔教逸闻、十贤传说,又悄然在民间风行;新帝对此不闻不问,兴许是一种妥协态度,这件事早已入土,对他并不重要。

紫袖听见有人谈起十贤往事,总会多停留一刻,为他们将故事补全几分,把能说的都说出来,让更多人听得明明白白。每当走在山间高地,他常远远看向五浊谷的方向,不知身畔掠过的清风能否吹到那里。

自从离开王府,他不停奔走,寻访名山古刹、高僧大德,只为打探与三皈依掌有关的消息,想给展画屏寻找一些治病的法子。无论走到哪里,难免也要乔装一番。他做了许多准备,万一遇见也能打起精神蒙混过关,谁想竟然从未遇见过。

要找一个人时,也许总能找到他;要漫无目的和他偶遇,却发现天下果然还是很大。

在浩瀚人海中,他是那样不起眼,又比在京城时莫名感到一种踏实。他从凌云山一路走来,走进更多小人物当中,面对不熟悉的街巷,从陌生的地方辗转到另一处;和江湖过客不断萍水相逢,继而分别。如今他也学会长久地沉默,学会了矜持客气地浅笑;会像见惯场面的前辈一样,控制着表情,轻而易举说一些违心话。

他许久没回凌云山了,也不想回去。从前有个归处,如今也没了。

然而他也有了一处小院,旁人谁也去不得,唯独放着自己的一点物件。江湖中或大或小的风波,许多都是旁人的。告别那些回到院里,他会想起一些独属于殷紫袖的悲喜。就像此时独行在夜风中,往往走一会神。

距离和展画屏分别,也已经一年了。

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见过许多了不得的人,尤其是展画屏。

他常想着他,却很少梦见他,因此偶尔也在半夜起床,专注地回忆。他记得展画屏许多事,记得他的笑,和自己的眼泪在一处。每当忍不住想起过往一点一滴,再想到展画屏如今活得好好的,他都感到欢欣。

他竟然爱过这样的人,竟然曾经两情相悦,竟然生死相许。

喜悦之余,似乎悲的时候更多一点。

他终于遇到了无法抗争的东西。他终于体味到何为业力,这力道之大之深,令他打从心底畏惧。和经历的那些生死瞬间比起来,自己亲手造的业,要可怖得多。这令他格外害怕,却没有告诉王爷和朱印。这是旁人听了也没有用的事。

最大的错误来源于自己,这才是最深的恐惧;尤其在他看清了自己的时候,更是凌驾于所有畏惧心之上。

他曾以为捧出了深情和真心,实则是走在刀锋上,一旦被那利刃劈中,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他觉得很不公平——他疼是应该的,只是对不起展画屏。

他不但害得展画屏损耗了寿命,还利用了展画屏的心愿。这双重内疚他清楚得很,也任其横陈在心头;因此对自身错处念念不忘,终日忏悔。

腊月十八,他食言了,没有去拿贺礼。他唯恐展画屏在院里,因此只将寻来的一个药方藏在了门口。

他会看见吗?会想起紫袖吗?来不及想,他早已落荒而逃。

展画屏是懂得无常的人,才会在自己说要闯荡天下的时候,那样坦然地转身。若他当真不为无常所困,自然平静以对,去做该做的事;若他心中在意,想起往事,也许……会觉得不舍吗?

是想被他渐渐遗忘,还是想被他记得越来越深?紫袖无从求证。他只知道自己只能选一个,也知道该选哪一个:再贪心也无法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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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灯大侠,你的金鱼灯是谁做的呀?

——是橘子皮大侠哦。

毫无防备在一边喝茶候场的橘子皮大侠,一口茶喷了出来。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

在这里有感而发,拥抱一下所有不断成长的读者。

可能和从前的自己相比,会逐渐习惯一个人默默处很多事,报喜不报忧,有很多无措的时候,也会为了照顾父母家人的感受而掩藏自己的情绪,等等等等。

辛苦啦。

晚熟的紫袖也在努力追赶大伙儿成长的步伐。

不要嫌弃我们噢。

第167章 拈花微笑(3)

近几年堪称大起大落,此刻他的心境与从前殊为不同。

一心寻找魔教报仇的时候,他常想展画屏是不是在天上看着他,他要做的事一刻也不能停下;如今他和那个人或许相隔千里,谁也看不见谁,可他知道展画屏还在人间某个角落。

他无法将展画屏剥离开。一切都始终牢牢记在心里,化作了他的一部分自我。

他像从前一样系着展画屏的腰带,用着他教的功夫;了生剑放在家中了,只把剑鞘那一枚玛瑙取下,随身带着。至于那本《长相思心经》,他怕翻破了,早已倒背如流,封皮包得严严实实。

行走在外常遇见能人,江湖同好亦多,不拘拳脚、兵刃、内功、暗器,走到哪里便切磋到哪里。生活变了太多,不变的唯有习武练功。收招发招之际的愉悦,与在池县五龙观胡打一气时还是一样。他的眼界又觉开阔,《长相思心经》的一些武功,也都逐渐练上了手。

长相思,长相思。他的相思早已经长得无穷无尽,一头紧紧牵在那个人身上,永不会断开了。

脚下尚有零丁残雪,紫袖踩在上头,不免想起展画屏和自己冒着大雪在夜叉堂练武,说过一句“无停无断,不发不收”。这八个字既说武艺,又像相思——不知该说他有先见之明,还是一语成谶。

眼下他只有自己了,说轻松是一身轻松,说沉重又好像每一步都要耗尽气力。好在他毕竟练过三毒心法,总算切身体会了乐与痛如何扭转变化,也仍然记得否极泰来,至少以后再也不会有更糟的事了。

昨日的他死于昨日,却成了活在今日的基础。他学着和犯了大错的自己安然相处,时刻明白自己是谁,要做甚么。他按部就班地找寻弥补,以期返给展画屏一些力量,让他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如果大乾寻遍了,还是没有满意结果,紫袖想要到大海对面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