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秃了猫头
正好天色也晚了,押着贪玩的孩子回家,一家老小都睡了。春耕农忙,第二天还得早起干农活。
半个时辰后,等楚幺抹黑进村子时,村子里只月色清幽,无一人声。一栋栋熟悉的木屋土墙都陷入在安静中。十户里只一两户还点着豆灯。
楚幺的养母家在村口,黄泥土墙四间房子,东边搭了个鸡圈猪棚,外围扎了个等人高的竹篱。
竹篱门关着,堂屋门也关着,只泄露出一丝细微的黄晕。
他养母楚母最精打细算,天黑了就睡觉,绝不会轻易点灯。一斤劣等灯油都要三十文一斤,点灯就要了她的命。
楚幺沿着竹篱猫着腰走近,他心口噗通噗通跳,脑子里全是阿黄从小到大的样子,心弦紧绷着耳听八方。
村子里安静,此时养母堂屋里的人声显得尤为清晰。
听着气氛很紧绷,和村子里家家户户防后山野兽的紧张不一样。像是暴风雨里就一艘小船争夺不下的阴沉。
楚幺听着声响,不用刻意想,他脑子里就浮现了一副画面。
养母坐在堂屋上方,手里拿着猪草刀,手里一边剁碎明早的猪草,一边听两个哥哥相互推诿。昏暗的油灯只照亮堂屋正下方一角,两个嫂嫂坐在昏暗中,背倚着小凳竹靠,谁也不瞧谁。
只听楚老二道,“这原本是小幺的徭役,没由来轮到我了。”
原来是因为要加固堤坝,县里摊派了徭役任务。
这任县令是上任第三年,每年都有派发徭役。遇见好的父母官,会在秋收后入冬前征徭役,修整河道修路等。
但这任县令没考虑这么多,有时候是夏季有时候是秋季,这回徭役落在了春耕时。每户在出钱和出力选一个,要么出一个壮丁服徭役,要么就出三两银子做赋役证明。
服徭役苦,像楚幺这种身板,死在徭役中太常见了。有钱人家都不会让男人遭这罪,村里农户没办法,一般是按照兄弟轮流来。
今年徭役原本是让刚成年的楚幺去,如今楚幺不在,徭役就落在了楚老大和楚老二头上了。
按轮流应该是楚老二去,可他媳妇儿临近生产,他不想去,想留在媳妇儿身边才安心。
楚老大听着楚老二的言辞,没说话。
楚老大媳妇儿瞅了自家男人一眼,暗自着急,生怕楚老大就信了老二的鬼话,抹不开脸面拒绝。
自从楚幺山上后,原本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的佳话已经维持不住了。
男人们只管地里活计,楚幺不在,现在家里各种脏活累活都要平摊给两妯娌。手心手背都有薄厚,楚母一碗水也难端平。
更何况,楚母之前习惯了动不动呵斥使唤楚幺,现在发现两个媳妇儿样样不如楚幺。两个人还不如一个人干的快干的好,嘴上少不了指责嫌弃。
婆媳关系恶化,才半个月不到,大房和二房之间也关系紧张,小摩擦不断,平日里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就今天晚上,因为老二媳妇儿孕期多吃一颗鸡蛋爆发了。还仗着自己身孕,把活都推给老大媳妇儿。
此时楚老二说疼媳妇儿,还想要楚老大服徭役,老大媳妇儿自然再也忍不住怒火了。
老大媳妇儿张氏笑眯眯道,“二弟是心疼弟媳,可我怎么听说,一起给李地主家干活做短工的人都回来了,二弟还绕路去镇上清雨巷。”
清雨巷是什么地方村里人都知道。
而后爆发了一阵争吵,之后便是女人哭声。
楚幺听了一耳朵,是二房内部闹起来了。
后面不知怎么扯的,老二数落自己媳妇儿怀孕像是怀个金疙瘩似的,村子里哪个妇人不是在地里干到临盆前一天。
他媳妇儿天天吃鸡蛋,只做点家务活就要死要活。
老二媳妇儿哭得气愤道,“大嫂自从有孕就没干过活,动不动就是鸡蛋羹,白糖水。我怀孕就不能一样吗?凭什么她能我不能?”
老二怒道,“就怪你肚子不争气,没在楚幺在家时怀上!”
……
楚幺摇摇头,想笑,但又觉得嘴角扯不上来。
庆幸现在都和他无关了。
堂屋里越吵越厉害,楚幺绕到挨着家禽的一旁竹篱。
那里,母鸡越狱挤压出了一个小洞。
以他对这家人的了解,估计是等着他来补。即使他不在了,八成嘴巴上没少喊他干这干那,一醒神,才发现他不在了,又懒得自己去干。
楚幺摸到竹篱窟窿处,打算从这里钻进去。
可他还没钻,刚伸出手摸洞口,手就摸到热乎乎的狗鼻子。
楚幺一下子就激动的握住狗鼻子,顺着狗眼睛摸到趴着凑近的狗脑袋,阿黄狗耳朵都惊喜的发热了。阿黄显然十分激动,一早嗅到他的气味,寻到这里来看看是不是他。
楚幺低低唤了声阿黄,阿黄麻溜的从破洞钻了出来。
黑夜里,狗眼亮闪闪的湿漉漉的委屈又兴奋,尾巴摇晃成了螺旋,一个劲儿的扑在楚幺身上。
楚幺抱着阿黄亲了下脑袋,再拍拍它脑袋,“乖,我带你走,别叫。”
阿黄高兴的咧嘴龇牙,鼻子不停的喷着热气,喉咙间发出亲人的呜呜声。
楚幺不敢停留片刻,拍着阿黄就要走。
走时,只听堂屋里激烈的争吵已经陷入了安静中。
忽的,楚母道,“那就把狗卖了买鸡蛋给老二媳妇补补,反正这狗也养不熟,最近天天外出找楚幺。”
楚老二道,“对,明天就找个绳子拴着,别到时候跑丢了。”
楚幺听着气愤不已。
他本对养母一家有怨言但也只能忍受着,只能做牛做马来还。养母小时候救了他一命,长大后又把他丢山里自生自灭。他们两不相欠。
此时听见他们想这么对阿黄,楚幺气不过,想要出气。
楚幺想了想,身上刚好穿的是上山那件红色喜服。他麻溜的脱下衣服,身上只留了细麻中衣,虽然冷,但是楚幺心里有股火气。
他顺着鸡圈旁的板栗树爬,这颗树他从小爬到大,此时如猴子上树一般自在。
没几下就把红衣挂在了板栗树枝头,乍一看像是一个人影吊在树上一般。风一吹,树叶呜呜咽咽的,红色衣摆在明灭月色里晃啊晃。
楚幺自己都看得心头发麻,可别说他养母当日那亏心样子,生怕他变成厉鬼来索命。
楚幺挂完后,飞快躲在鸡圈后的柴垛里。
这里是楚幺的秘密窝点。
他以前挨骂挨打了就躲在里面。
四周都被一捆捆柴围着,底部留了个小间隙,楚幺躲进去再把柴挪好形成一个安全的密闭小空间。
从来没人发现他藏在这里偷偷的哭,或者偷懒休息望云望月亮,想他认为遥不可及的未来。
此时楚幺刚藏在柴垛里没多久,就听见堂屋门嘎吱一声开了,而后楚母的声音出了堂屋。
只听见砰的一声,木盆摔飞,水溅洒了一地。
楚母目光惊圆,死死地盯着板栗树枝头的红衣影子,唇角哆嗦失语片刻后,惊恐大声的啊出了声。
“娘,娘你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娘晕倒了。”
院子里嘈杂惶恐不断,楚幺拍拍阿黄的脑袋,悄悄的从柴垛里出来,快速的离开了村子。
月色明晃晃地照耀着小路,身后黑压压一片是低矮的熟悉的农舍,前路是阡陌纵横的小路。
以前楚幺躲在柴垛里望着通向各处的小路,只茫然盯着路发呆,不知道自己路在何方。
可现在,他带着阿黄,毫不犹豫的朝后山跑去。
胸口玉坠安抚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后山还时不时传来虎啸狼嚎,楚幺听不懂,可他莫名觉得这是喊他快点回家。
月出山巅,照亮回家的路,一人一狗欢快的在路上跳跃奔跑。
第11章
春旱很久了,月色下小路结实的泥土泛着白,野草里虫鸣躁动低吟。
一人一狗你追我赶,无言中蕴藏着巨大欢喜,楚幺嘴角遮掩不住笑意,眼睛灿若星辰;阿黄也一直咧着嘴露出犬牙,一跳一跳地跟着楚幺跑。
日思夜想的主人没事太好了。
它真担心主人发生了意外。
要是再找不到主人,它就要离家到处找了。
等阿黄回神过来时,它已经四肢脚踩棉花一般颠颠到了山边。犬类的本能让它停了下来,谨慎地闻嗅空气里的气味。
山里像是一口吃人的黑洞,寂静中,一声声突起的狼啸虎吼把阿黄吓得浑身炸毛。
刚刚还摇晃不止的尾巴此时像竖起的僵硬刺棒,阿黄惊恐的拦在了楚幺面前。
然而楚幺没发现阿黄的异常。他面前是一展臂长的沟渠,他已经双脚一跃,轻松地跨过了溪水沟渠,进了山的边缘。
“阿黄,跨!这么点宽度,比咱们以前玩的水渠窄多了。”
楚幺语气喜悦,甚至因为脚踩山里的杂草而如释重负。
他见阿黄在水渠另一边着急的打转,还前肢倾斜朝他急急叫唤,鼓励道,“没事,阿黄你能跳的。”
可阿黄只原地打转,着急的大声叫唤。
楚幺弯腰朝阿黄拍拍手掌,“阿黄是最聪明最勇敢的大狗。”
原本惊慌的阿黄咻地瞳孔惊悚,前肢低伏龇牙凶猛一跃。
月光下,楚幺只看到阿黄尖锐冷白的犬牙朝他撕咬而来。
“汪汪汪!”
楚幺没搞明白,不过下一瞬,就见白骨站在了他身边。
而阿黄直直扑向白骨,就在犬齿要咬到白骨膝盖时,阿黄闪电般转身,咬着楚幺的裤腿就要把他往山外扯。
楚幺反应过来,忙弯腰摸阿黄的脑袋,“他是我朋友。”
阿黄哪能懂,只觉得主人怎么不听劝还不知道危险靠近。
这明明是个白骨骷髅!
阿黄拼命拽着楚幺裤脚,见主人不动,急地近乎绝望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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