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邵靖比他更惊讶:“阴眼没了?怎么回事!”
东方良沉着脸:“现在具体事情还不清楚,只知道辰辰的眼睛是被三昧火烧没的。滨海这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谁都不知道。还有——钟家老大,就是钟乐岑,失踪了。”
邵靖猛地动了一下,想站起来,半途又坐了下去:“跟日食有关?”
东方良摇头:“这事钟家人好像知道点什么,但没透出消息来。你知道钟家的黄泉井这种日子要特别封印保护,所以他们一时大概也顾不上。现在滨海这边的特事小组已经到终南山去了,这边就空了。”
邵靖坐了一会,慢慢地说:“我知道了。”
东方良摸出一张地图,指着某个地方:“听辰辰说,这里——应该是个墓地的地方——曾经出现过一道空间裂缝,这次日食,我们最要小心的就是这个地方。而且当初裂缝里很可能跑出来了鬼魂,辰辰当时在滨海市搜索了半个月,消灭掉了一部分,但不敢保证没有漏网的。”
邵靖皱眉:“空间裂缝?这样的大事没上报?早就应该轰动了才是。”
东方良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左家道书丢了,这空间裂缝据说就是左家道书里的术法,所以这事基本上被封锁了,大家只知道左家出了事,但没人知道这空间裂缝的事。我还是有辰辰做内线才知道一点。”
邵靖眉头皱得更紧:“如果这样,我们重点必须放在这道裂缝上。其他地方,只有用符咒。”
东方良点点头:“我带了一些符咒来,是会议上发的。加上周琦,应该差不多够了。”
邵靖断然说:“不能叫周琦。他本来是灵媒,最近还受过伤,日食对他影响太大,太危险了。”
东方良皱皱眉:“但是那样我们只有两个人,恐怕不够……”
小麦静听了一会,问:“我能帮点什么忙吗?”
邵靖立刻反对:“不行!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
小麦表示反对:“我帮你们贴贴符咒也不行吗?”
东方良笑起来:“这倒可以。大少你也用不着那么紧张吧?”
邵靖沉着个脸没出声,小麦也不着急,东方良都说可以,那这活没什么危险性,邵靖就算现在不表态,回家他也有办法让邵靖同意的,嘿嘿。
东方良找周琦去了,邵靖开车载小麦回家,车才开到一半,他就有点顶不住小麦的攻势了:“贴符咒本身是没什么危险,但是日食的时候阴气那么重,你——”
“我明白。”小麦拍拍他,“不过我可以在日食之前贴吧?再说了,真要是日食的时候那么危险,我藏在哪里会更安全些?”
邵靖沉默。本来他觉得小麦跟在他身边才最安全,但他是要去守空间裂缝的,说不定到时候那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呢。小麦的寿数已经快到了,本身就是阳衰阴盛,加上日食的阳中阴,万一遇上鬼,要被附身极其容易,恐怕比周琦这个灵媒的灵魂出窍还容易得多。真要说安全的话,最好是画个符阵把小麦放在中间——但是他现在,还不会画这种符阵……
小麦看着他,过了一会轻声说:“我想帮你做点事。我想让你家里人知道,你不是跟我在一块之后就变得‘没出息’了,虽然我可能……但我其实还是希望你家里人能认可我们的。”
邵靖沉默地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过了一会说:“那你带上那面镜子。”
小麦用力点点头:“我一定小心!”
邵靖拉着他的手开了几分钟车,又说:“回去给赵宝宝弄张符,免得他被日食的阴气化了去。”
小麦略微有点忐忑地问:“宝宝他——你说人鬼相处,会害了他爸爸吗?”
邵靖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人鬼杂处,固然有阴阳相侵的坏处,但是我教他的办法是可以避免的,而且他们又是血亲,这不是大问题。问题是人鬼毕竟殊途,一时可能因为舍不得在一起,但时间久了——非我族类,谁知道会怎样?”
小麦愣了一会,喃喃地说:“自己的儿子,而且我看赵先生那么后悔那么痛苦,应该不会吧……”
邵靖安慰地拍拍他:“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你什么事。”
小麦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等他们回到小区上楼去找赵宝宝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有个陌生女人在里面收拾东西。小麦诧异:“你是——这家的人呢?”
女人反问他:“你是谁啊?”
“我是楼下的邻居。赵先生不在?”
“哦,是邻居啊……”女人立刻露出了笑容,“赵畅是我表弟,他调工作了,调到他们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去工作,不住在滨海了。”
小麦惊讶:“昨天还在呢?”
女人笑着说:“是啊,就是今天早上接到的调令,中午就走了。这不,房子家具都来不及处理了,全委托给我了。哦对了,您是姓麦吧?住哪一层啊?”
小麦点头:“是的。我住501”
“那就对了。他还留了个信封,说要是501有位姓麦的先生来找就交给他,我去给您拿。”
信封里有张纸条:麦先生,我不知怎么感谢你,你让我找到了补偿宝宝的机会,我万分感谢。我带宝宝走了,我们爷儿俩要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日子,你别担心,我们会过得好……
小麦捏着这张纸条站了一会,跟女人打个招呼,转身慢慢走回了家。他猜到赵畅为什么要突然搬走,多半是怕邵靖反悔再把宝宝超度了。这么爱孩子的人,难道将来有一天也会后悔吗?他不相信。
第69章 黑诊所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小麦对于“贴符咒”这项伟大的任务就由兴奋期待转为目瞪口呆再转为内牛满面——这,这,这不根本就是个贴小广告的么?
鬼鬼崇崇地停下车,鬼鬼崇崇地走到电线杆或者墙壁前面,四顾无人,于是迅速掏出一张纸片,啪地一贴,随即蹿上车溜之大吉。小麦看着手里的“符咒”,其实就是一张不干胶贴,跟那些治花柳病或者办假证或者招公关的城市牛皮藓根本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人家上头的字人能看得懂,他贴的这个——大概只有鬼能看懂……
“这个真是符咒?”小麦终于忍不住,向周琦发问。
周琦懒洋洋地把着方向盘,闻言噗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的。你没看出来上面的符都是手绘的吗?”
小麦拿出两张来比一比,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他根本看不懂,不过把两张符咒叠在一起对着太阳看看,确实是有差异的,应该不是大批量复印产物。
周琦好笑:“符咒只有手绘才有效,哪能复印呢?”
“这么多,要画多久?”小麦手里一叠,车上还装了一口袋。
“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符咒,平常各大家的年轻人的功课就是这些,日积月累,要多少有多少。那一袋就是比较复杂的,是各家长辈闲暇时间画下来备用的。还有些专门针对这次日食的,那就要提前准备起来。要不然你以为做天师的,平常都在干什么?画符咒也是重要的功课,一个月谁不画个上百张?当然画出来的能不能用就看个人能力了。”
“哦——”小麦看着手里的符咒,虽然看不懂,可是仔细看上去,那些朱砂色的线条好像在流动一样,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在腿上模仿着划起来。周琦一眼看见,笑着说:“你要是有兴趣,回头让大少教教你。上次你扶乩的时候良子都说你跟一般人不一样,说不定这符咒你还真能画出来。”
“邵靖早就说教我,一直都没行动。”小麦暗暗地想周琦大概是不知道邵靖想给自己分寿的事,否则恐怕也就没这么亲热了。
周琦不怀好意地笑:“那恐怕是大少自己也没学会几个符咒,嘿嘿……”
小麦也忍不住想笑:“要我告诉邵靖吗?”
周琦哀号:“不带打小报告的啊!”他把车一转,在小巷里刹住,“前边有个医院。”
小麦伸头看看,一个神马保健诊所,看着就不太像正规的:“这,这是医院吗?”东方良说贴符咒的几个重点区域里就有医院,可是这个,也叫医院?
周琦严肃起来:“这种黑诊所的阴气其实相当重,因为什么都不正规,这里头手术失误送掉的人命比大医院的比例还要多,而且大部分是冤魂,当然要重点照顾。”
小麦了然地点头,溜下车往诊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呢,他真就看见了一片黑气,就在大厅里,搞得大门的玻璃都是发灰的,好像没擦干净一样。小麦正想走近再看看,就被一个男人拉住了:“嗨,小兄弟,过来看病?”
小麦还没回答,这人已经凑上来,一脸的猥琐:“是不是那个——啊哈哈,年轻人嘛,总是熬不住,我知道我知道。”
小麦眨眨眼,心想我还不知道呢,你到底知道个啥?男人继续滔滔不绝:“我前年也得了这个病,那不是出差时间长,老婆不在身边嘛……后来也不敢让人知道啊,就买点药吃,越吃越坏。最后没办法了,有朋友介绍到这边来,吃他们的中药,三个月就好了!这家有中医世家的人坐镇,专治这些病……”
得,小麦明白了,这是个医托,肯定的。得病,你才得病,你全家都得病!
医托先生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识破,或者即使知道不可能也要做最后的努力,又向小麦贴近一点:“我一看你就是还没结婚,只要治好了谁也不知道。我带你去见见那神医?”
一般来说这年头被称做神医的绝大部分都是骗子,就好像被称做专家的大部分都是砖家。不过小麦倒是没反对,跟着就进去了。之前东方良就说,像医院这种地方,最好能把符咒贴到楼里面去。但是大医院卫生搞得比较严格,小麦没法在人家雪白的墙上贴这玩艺,只能趁着清洁工不注意的时候往塑料椅子下面悄悄贴几张。至于那些贵族医院,一进去就有热情的前台小姐迎上来,实行人盯人策略,小麦也就只能落荒而逃,在医院外面贴几张符了事。
这个诊所可就没那么干净了,小麦一进门就看见墙角上那发黄的水渍,一股子消毒水味发散不出去直呛鼻子。大厅里的灯虽然亮着,却显得阴沉沉,跟外头明媚的阳光和碧蓝的天空很不协调。一般人可能会以为是采光的问题,但小麦却看见地上和墙壁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使得那墙壁再粉刷也不觉得干净。这小诊所到底干什么了?难道是公开杀人?小麦在大医院都没看见这么多黑气。难道就像周琦说的,这家诊所医术太差,出医疗手术死的人多,所以冤气也多?那也不对劲啊。现在这年头,医院治死个人是极大的医疗事故,就算不是正规医院,治死了人也会被报道,然后就是关门大吉,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一直开下去啊?
医托先生完全不知道小麦在想什么,拉着他想往楼上走:“走走,那神医在楼上坐诊。”
小麦干咳一声,拉回自己的胳膊:“我怎么觉得这地方——不太像正规医院啊?”
医托的脸立刻沉了:“兄弟,这怎么不是正规医院了?你别看着地方小就觉得不正规,这里头坐诊的大夫,那都是从别的医院挖过来的。再说了,大医院有啊,那看个病得花多少钱?其实治起来也差不多……”
小麦听他口若悬河,正琢磨着怎么能摆脱他去找个地方贴符咒,忽然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个人,两人打个照面,都愣了一下。
“麦子?”
“隋峻?”
医托没想到拉来的这人居然还在医院里有熟人,一愣神的工夫,小麦已经被人拉走了。
“麦子,你怎么上这儿来了?”隋峻拉着小麦往走廊另一头走,担心地上下看他,“你,你病了?”
小麦笑笑:“没有。刚才在外头被那个人硬拉进来的。”
隋峻不放心:“真的?我跟你说,千万别听他们的,有病得去正规医院治,不然在这个地方可能白花钱还耽误了病。”
小麦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隋峻脸上一红,把他拉进一个狭小的办公室:“那什么,我,我在这儿上班,当会计。”
“在这?”小麦有些惊讶。隋峻跟他是同级但不同系,学金融的,不过两个人都在校田径队,宿舍又在隔壁,所以比一般同系的还亲热点。
隋峻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这,这地方钱给得多点,而且时间上有空闲,一般请假都随便请。你知道,我妈——”
小麦了然。隋峻学习成绩极好,但家里情况很差,父亲早死了,母亲一身的病,精神上还有点问题,离不了人。隋峻高考的时候成绩本来可以到外地去上重点,但因为母亲不能远离人,家里经济情况也不允许,所以还是在本地上了个一般的大学。
“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那样,不过近两年可能心情好点,不经常犯病了,要不然我出来工作也难。”
“你真不容易。”小麦由衷地说。当初他和隋峻算是同病相怜,可是他至少没有家庭拖累,隋峻就不同了。
隋峻笑笑:“习惯了,自己的妈,没啥。对了,听说你们班要搞同学聚会?”
小麦一愣:“是吗?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一直就没跟你们同学联系?对了,听说你不是跟你们班那个魏什么的一起开公司了吗?现在怎么样?”
小麦苦笑了一下:“没有,魏炎回家了。我现在开个小点心店糊口。”
“那也是小老板啊!不过你学广告的,怎么去开点心店了?”
“也是凑巧,有个朋友手艺好,就是自己干不来,我们算合伙吧。”
“哦哦,”隋峻羡慕地说,“给自己干多好,哪像我——这个破医院,明年我一定得换工作。”
“待遇不是还不错吗?”
“唉——”隋峻一声长叹,“待遇是不错,可是再呆下去我也难受。你不知道,这就是一黑诊所,你知道来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吗?打胎的。”
“打胎?”小麦终于明白这医院里萦绕的黑气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隋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些还是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呢。我就觉得,咱们国家这个性教育实在是——你不知道,有些怀孕了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好几个来打胎的时候都五六个月了,你说能打吗?哭着喊着非打不可,又没钱上正规医院,出人命的都有!”
小麦听得直皱眉:“这也太——”
“太不可思议是不是?”隋峻哼了一声,“现在这不负责任的人太多了。离开父母出来打工,又没上过几天学,什么也不懂就敢上床,弄出孩子来了根本养不起,要打掉;男朋友不负责跑了,要打掉;也有些倒是学生呢,一样啥都不懂,出了事怕父母知道,也来打掉……总之就是打掉打掉,我跟你说,有些都快可以生下来了,那真是……”
小麦听得后背上一阵阵发凉,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些已经成形或尚未成形的魂魄不甘不愿地飘出来,然后用或怨恨或迷惑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本来属于自己的身体……
隋峻叹了口气:“所以我想明年一定得换个工作,老在这地方呆着,我都觉得能看见那些小鬼。”
“真的,那还是换个工作吧……”
“哎,已经有点眉目了,一定下来我就辞职。对了,我那天看见你们班好像在网上弄了个群,你没加进去?”
“我还真不知道,群号是多少?”
“我也忘了,等我上网给你找找。不过这台破电脑,开机真是慢得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