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君莫笑
“那叫手衣……”
“那就手衣吧,有没有?”
老者摇了摇头:“那可是稀罕物。”
东方瑞说道:“没有就先不用,日后我派人给你送几套便是。”
“好。”吴蔚接过用醋蒸过的面罩戴好,却不禁在心中腹诽:真是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
清庐县的仵作给东方瑞送上了一块醋布,自己也戴上了面罩,东方瑞用醋布捂住了口鼻,示意吴蔚开始。
吴蔚朝着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一把掀开了白布。
木台上躺着一具尸体,男性,无头,身穿普通粗布衣裳。
吴蔚有些疑惑,不是说仵作已经验过尸了吗?怎么连衣服都没脱……
“剪刀。”吴蔚伸出手。
有东方瑞在场老者自然不敢说什么,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把剪刀递到了吴蔚的手上。
吴蔚三下五除二就把死者身上的衣物剥了个精光,场中的衙役们无不发出惊呼,有的连脸色都变了,停了几日的尸体,表皮并不好看。
同时他们也惊叹于吴蔚一个女子,可以如此泰然地面对一个男人的身体,还好一旁的东方瑞同样镇定自若,否则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议论吴蔚,这或许也是整个梁朝都没有女仵作的原因了。
东方瑞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吴蔚的身上,吴蔚的反应令东方瑞非常满意,只见吴蔚的表情毫无波澜已经开始观察尸体了。
吴蔚摸过尸体的四肢,观察颈部横切面,问道:“现场没有血迹,是吧?”
“对。”
“存放这具尸首的棺材是哪一个?”
衙役给吴蔚指了指,吴蔚走过去趴在棺材口往里面望了一眼,棺材里面只有一点点血,大概十毫升左右。
吴蔚心中了然,回到操作台旁边说道:“死者的死因是:冻死,被人锯下头颅后抛尸,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应该在五天左右。”
吴蔚所得出的结论与清庐县的仵作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后者曾作出判断:死者生前遭受殴打,致昏迷后被斩下头颅,最后抛尸。
听到这个结论,清庐县仵作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吴蔚拿起死者的一只手,说道:“死者的遗体尸僵已经基本消除,尸体出现第二次松弛,完成这个过程一般来说要三十六个时辰到五十二个时辰之间,考虑到现在的季节,这已经是个保守的估计了,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请你再看看这里……”
说着吴蔚指了指尸体的手背,说道:“死者手背的皮肤呈鸡皮状,这是由于立毛肌收缩造成的,还有……死者的皮肤苍白,但身上有暗红色的尸斑,这是由于在低温状态下淤血造成的,一开始应该是紫红色的,缓冻后变为暗红色。”
听到吴蔚这么说,早先接触过尸体的衙役发出一声惊呼:“没错,我记得一开始他身上的伤是紫红色的!”
清庐县仵作哑口无言,还好有个面罩挡着,才没有露出他那张涨红的老脸。
吴蔚继续说道:“死者存在多处骨折,请问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吗?”
“就是这样的,郑仵作说是死者生前被人打断了手脚。”
吴蔚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按住死者的一处骨折的地方对东方瑞说道:“如果死者是生前骨折,骨折处的皮肤应该有所体现,红肿,淤血……死者身上多处骨折却没有相应的肌体表现,而冻死的人会出现身体蜷缩的现象,为了让死者看起来更‘正常’不排除凶手将死者蜷缩的身体强行摆正,造成了骨折的情况。”
东方瑞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心里已经不是满意了,而是非常惊讶,她没想到吴蔚不仅仅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还有如此老道的经验和手段,这哪里还用人教?招到明镜司里直接就能用了!
吴蔚又绕到死者的颈部,指着死者颈部的横切面说道:“从死者伤口所呈现的肌理来看,死者的头是被锯子或者钝器一点一点锯下来的,但死者伤处的皮肤收缩平整,没有外翻,证明凶手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以后下的手。”
“那……那现场没有血迹,你又怎么解释?”清庐县仵作叫嚷道,似乎还想将此案归结到鬼神的手上。
“血液是非牛顿流体……哎,算了,反正就是尸体缓冻后在棺材里流出的那一丢丢血液是完全合理的。现场没有血迹只能证明那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只是一个抛尸场所。”
“那雪地上怎么会有死者的足印?”
吴蔚耸了耸肩,答道:“这就是东方大人的职责了,不归仵作管。”
说完吴蔚朝东方瑞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我觉得没有再深入解剖的意义了,至于死者是被灌醉,下药,敲晕丢在雪地里的……只是冻死的一个诱因,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死者的头部,判断死者身份。现有的证据……已经能确定死者并非死于鬼神之手。”
东方瑞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问道:“你能判断出死者是被灌醉,下药,还是敲晕了丢在雪地里的吗?”
吴蔚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是在现代当然很轻易就能鉴定出这些数据,不过通过和东方瑞的相处,吴蔚大概摸到了这位大人的脾性,于是当即坚定地表示:“不能!”
东方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对书记官说道:“都记录下来了?”
“是。”
“将仵作手札誊抄两分,送清庐县衙门存档一份,张威……”
“属下在。”
“你收一份,回到明镜司后存档一份,剩下一份送到我书房里。”
“是!”
“衙役听令!”
“是!”两排衙役整齐划一地喊出声来。
“严查清庐县内所有屠户,猎户,樵夫,搜查所有铁匠铺,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锯子一类的钝器,买钝器的人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张榜悬赏,凡首告者,明镜司赏银二十两!另外……到药铺,酒馆,挨家挨户问,十日之内,特别是近五日买过烈酒,蒙汗药之类的人,全部带到衙门去,一个一个细细盘问!”
“是!”
第42章 死者的手
衙役们领了命令火速离去, 清庐县的仵作也跟着书记官一同离去,义庄内只剩下张威,东方瑞和吴蔚了。
东方瑞吩咐道:“张威, 你速去镇上寿材店, 买一套衣裳回来给他换上。”
“是。”
张威走后,东方瑞看向吴蔚, 说道:“你家不是就在附近, 怎么不回去?”
吴蔚在水盆里仔细地洗过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憨笑着对东方瑞说道:“大人~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啊?”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 点了点头, 答道:“算, 回去吧。”
吴蔚搓了搓手说道:“大人,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这流窜的罪名虽然免了, 但只要户籍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早晚还得挨打,您看……?”
东方瑞挑了挑眉, 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帮你解决户籍的问题了?”
吴蔚感觉胸口一窒,刚要争辩, 仔细一想东方瑞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帮自己解决户籍的问题,人家只是说可以戴罪立功免去脊杖之刑,是自己的思维惯性理解成了, 户籍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
吴蔚有些生气,抿着嘴看着东方瑞不说话, 后者却轻松一笑, 解释道:“你以为我不想帮你?户籍的问题由户部总管,各州府的府衙分管, 明镜司无权插手,你为明镜司立功,我可以免去你的脊杖之刑,但是户籍问题本官也爱莫能助。”
吴蔚反问道:“这叫什么免去?不过是缓期执行罢了。日后一旦有人告发,我不还是得挨打吗?”
东方瑞沉吟片刻,答道:“你的想法倒是很新颖独到,无论是你之前说的……疑罪从无,还是这个缓期执行,是谁教你的?你父亲?”
吴蔚没想到东方瑞的记忆力这么好,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看来日后和这人说话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吴蔚答道:“对,是我父亲和我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东方瑞负手而立,感叹道:“疑罪从无,谈何容易啊……有些穷凶极恶之徒,出手稍稍晚一点儿,就可能会有无辜的百姓丧命,那他们的安全谁来守护?”
吴蔚也沉默了,她并不想和东方瑞探讨这样严肃的问题,她们之间存在时空的差异性,有些现代的观点在这里其实并不适用。
毕竟这是一个科技水平低下,电子通讯全无的地方,除了派遣人力,没有其他的监控手段,缺乏保护无辜者的手段,自然也不能空谈什么“疑罪从无”。
“我认为,断案要快,执法要严,案无大小,不徇私情,让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不敢轻易犯案,才是上上之策。” 东方瑞自顾自地说道。
“大人说的是。”吴蔚迎合了一句。
“只是能秉持这个原则的官,要多一些才好。”
吴蔚再次点头。
东方瑞看着吴蔚,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吴蔚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留下除了希望东方瑞能帮自己处理户籍问题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东方瑞禀报。
适才人多,不方便。
吴蔚来到东方瑞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害者的手?”
东方瑞猛然抬眼,盯着吴蔚的眼眸注视半晌,看得吴蔚心中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再去看,东方瑞眼眸里的锐利已经消失不见,仿佛适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东方瑞对吴蔚说道:“你很好,但是这件事……你最好忘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吴蔚心头一沉,点了点头。
东方瑞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去吧,你朋友还在家里等你。”
“好。”
……
东方瑞回到棺材前,看着里面蒙着白布的死者久久无言,随后一一吹熄了义庄里的蜡烛,出了义庄跨上黑马,策马消失在夜色中。
吴蔚刚一走到院子里,绣娘便推开了门,她一直留意着义庄这边的动静,见衙役陆续离去就守在门后,刚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便推开了门。
吴蔚快步上前进了屋子,关上门才对绣娘说道:“以后别听到脚步声就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绣娘答道:“这么多衙役在,就算是有坏人也早都跑了,我算着时辰,估么着你要回来了。”
绣娘已经替吴蔚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吴蔚一边洗脸,一边想着:过几天找点材料做些肥皂出来,等天暖和以后细菌病毒的传播速度也会加快,科学洗手有利于预防疾病,自己和绣娘这点家底儿可折腾不起。
吴蔚洗漱完毕趴到炕上,发出一声轻哼~,随后枕着自己的胳膊对绣娘撒娇道:“绣娘~我的腰好像是不行了,酸疼的要命,你给我按按好不好?”
“嗯。”
绣娘顺手把水盆里的水给倒了,然后回到屋里脱掉鞋子,跪坐到吴蔚身边,为吴蔚按摩起来。
吴蔚舒服地哼了一声,指挥绣娘道:“往上一点儿~再稍微往下一丢丢,哎对对对,就是这里~好舒服~。”
绣娘给吴蔚按摩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今天白天闲着没事儿,我把肚兜给你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改改?”
“唔……明天吧,先睡觉,好困。”
吴蔚嘟囔着往一旁滚出半个身位,迷迷糊糊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趴趴,觉觉。”
绣娘无奈轻笑,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吴蔚偶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词语,给吴蔚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躺到了吴蔚身边。
……
另一边,玉面神机先是去了一趟县衙,告知知县验尸完毕,可以先将被害人落葬。
知县虽有不解,但碍于东方瑞的身份,还是答应了。
然后东方瑞才策马回到在县城的临时府邸,看到马棚里多了一匹白马,当即皱起了眉,朝着点灯的屋子大步流星地走去。
来到屋外,东方瑞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门很快便开了,只听开门的人欢喜地叫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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