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不是萧八娘口中的稚婢。
“孤车中可有八娘要找的人?”
萧夷光站于逆风中,幕篱随风扬起,露出秀美的半张脸,只见她丹唇轻启,语气充满疑忌:“殿下身边有一名姓苟的女史,她去哪了?”
元祯冷冷道:“无可奉告!”她披风下只穿了件白练衫,风一吹脖颈都发抖,当即要上官校尉为她披上披风,驾车离开。
平白受此折辱,就是木头人也会动怒,元祯没有强闯了去,已是极给兰陵萧氏面子。
至于还要她乖乖接受盘问?她是痴心妄想!
王太女离京匆忙,薄薄的白练衫外只来得及披上披风,明明要长途赶路,车上预备的干粮却不多,她的部曲个个身手不凡,还都见过稚婢。
细数长安上下,唯有元祯有这个本事和动机,萧夷光想到元萧间的仇隙,眸色一沉,她怕是过于轻视了这个病殃殃的王太女。
孟医工的失踪也能解释清楚了,元祯的身体离不开医工诊治,晕迷傅姆们的同时,干脆连孟医工一起劫掠走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光天化日,稠人广众。方才披风一事已是萧夷光僭越,为萧氏声望着想,她不能绑了堂堂王太女去严刑逼供。
元祯对萧八娘失望,声音也冷冰冰:“孤披风也脱了,你们也查验了,还不快让路!”
“太女殿下的病还未好,为何要着急离开长安?”
萧夷光使了个眼色给城门裨将,她缓步走到元祯面前,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京兆伊已有了桓医工的消息,殿下若能再等几日,重新站起来不是难事。”
二三百名守城将士悄悄围上来,与看热闹的百姓混在一起,将元祯等人围个水泄不通。
兵马重重,堵截的将士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元祯坐在车中,看得自然远,这架势哪里是请她留下治病,分明是要软禁她在长安。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八娘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脸涨上不健康的潮红,拍着大腿怒气冲冲:“八娘要扣留孤做质子,直说便是,大可不必用稚婢当借口!”
第21章
王太女以为自己要将她扣留在长安?
为使广陵王投鼠忌器,大司马曾想过幽禁王太女,却被萧夷光驳了回去。
在她看来,广陵王子嗣多,单留一个元祯没有多大成效,且元祯苟延残喘,若是让她死在长安,反倒会引起广陵王与萧氏的间隙。
若元祯真的与稚婢被偷一事无关,却遭到无故堵截,会这般想也是情理之中。
萧夷光神情一僵,沉默片刻,“王太女莫要误会,你我既定下盟誓,自当坦诚相待,我绝无为难殿下的意思。”
信任一旦破碎,就再无挽回的可能。元祯面上的警惕不减,手指几次都要扣住弩机,心中盘算劫持萧八娘后逃走的胜算有多大。
她的小动作没瞒过萧夷光,她面沉如水,想不到安抚换来的还是猜忌,当即高声逼问:“殿下难道要当众射杀我吗!”
雪光一闪,上官校尉扬刀的同时,长安的城墙上钻出许多拉满弓的白袍军,千万只箭簇正对着元祯弱不禁风的身体。
只要元祯敢动一下,箭雨登时就能把她和死士们钉死在地上。
刀光血影只在一念间,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大事不妙,双腿溜得快跑出烟了。
弩机被夺下来,军士还想用马缰捆绑元祯,萧夷光及时拦下,她呵斥:“王太女并不是有罪之人,不可用对盗贼的方式待她。”
元祯额角突突跳,道:“孤既无罪,为何又要留孤!”
萧夷光避而不答,反问:“殿下今日见过孟医工?”
“见过又如何?”
元祯瓮声瓮气,见上官校尉被白袍军报复,挨了不少拳脚,眉头拧成小山:“让他们不许打人。”
“孟医工是你带走的?”
元祯看不清幕篱后萧夷光的表情,却觉得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奇怪,“孟医工不肯随孤去广陵,孤怎么带走她?”
她的病需要一名知根知底的好医工,离开长安前,元祯的确着人去请过孟医工,可惜孟医工说故土难离,就算长安沦陷,也不愿离开斋堂。
这才过去多大一会功夫,人就不见了?
王太女声音里透着疑惑,神情又极不耐烦,不像是装出来的,萧夷光的呼吸窒住,她想,自己被稚婢的失踪急昏了头,或许人真的不在王太女手中。
她误会了元祯,也耽误了找稚婢,后者更令萧夷光心如刀绞。
许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城门一人骑着快马向他们奔来,边跑边大声喊着:“八娘,八娘,稚婢有消息了!”
人马的身影越来越近,等到跟前,王三娘气喘吁吁地翻下马,拿眼找见萧夷光,扶着腿疾走两步,“八娘,仆射府外射进一支箭,箭上绑了封信,说稚婢在她手里。”
有消息就好,稚婢应还活着,萧夷光心中的石头落下又提起,她问:“信中可留有姓名?”
王三娘摇头,她也不甚清楚:“商音姑娘说,那字写的歪七横八,倒像是清河县主的笔迹。”
唇瓣咬出了血,萧夷光几欲站不稳。
她的脸颊能如灼灼桃花般艳丽,里面也有拓跋楚华相赠的胭脂的功劳。
任是谁都想不到,这个鲜卑女子殷勤出入仆射府,千方百计接近她,又拿胭脂讨好众人,却是为了方便做这下三滥的勾当。
如此一来,昨夜武川郡王的反常也可以解释,他定然是为了揭露拓跋楚华的阴谋,才会深夜拜访翠微台,又被拓跋楚华绑了回去。
人心险恶,竟到了如斯地步。
眩晕之后,萧夷光第一句话不是回府,而是:“放开太女殿下的部曲,让他们走。”
她冤枉了王太女,若王三娘晚来一步,萧氏与广陵的结盟定然也要断。纵然心中思绪缠成乱麻,每一根都让萧夷光肝肠寸断,她还是强撑精神,尽力为自己的冒犯善后。
亲自将弩机交到元祯手上,萧夷光见那人紧抿着双唇,脸上极不情愿,却还是接了。
元祯道:“八娘终于肯信孤是清白的了。”
萧夷光装作听不出她的讥讽,放下身段,诚恳道歉:“此事是妾鲁莽,让太女殿下受惊。”
她身上凌厉之气消散,声音琅琅温柔,举止大方可亲,一阵风卷来,骑装裹住她窈窕的腰身,仿佛还是那个温婉如花的八娘,在场的乾元都失了神。
元祯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她,嘴唇抿成一条线,更不会向萧八娘的美色屈服。
在桓医工的斋堂,萧夷光就见识过元祯得理不饶人的磨人劲儿,见她不言不语不理人,显然心中还憋着一股气,不禁感到头疼。
自己是咎由自取,也怨不得元祯生气,只是眼下萧夷光焦心稚婢,着实没空在这里开解人,她攀住雕鞍翻身上马,对元祯扭到一旁的脸道:
“妾的外甥女稚婢被人劫走,方才才得了消息,妾不能坐视不管,今日就当妾欠殿下一个人情,改日定还。”
“你!”
元祯刚想质问她拿什么还,一抬头却发现八娘狠狠抽了下马屁股,一人一马比闪电还快,飞也似的进了城门。
一点道歉的诚意也没有,她鼻子差点气歪,死士们也忿忿不平。
论身份,元祯贵为王太女,却让老兵们在长安城前肆意凌辱,结果萧八娘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就妄想自己能原谅?
凭什么,就凭她是萧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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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宾客盈门的仆射府静悄悄,廊下圆灯照亮一副副愁眉苦脸的面孔,连药圃里的花都跟着枯萎了几朵。
仆役们做事都蹑手蹑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常在正院伺候的几位,言行进退更是比往日小心万分。
“阿母,大司马知道这件事吗?”
翘头案上有一幅未临完的字,这幅字写得龙翔凤翥,可惜魏夫人在听说稚婢失踪的那刻,腕子少见的一抖,就把她要送给女儿的字污出一块黑渍。
美丽的眉眼染上愁云,魏夫人道:“潼关外似乎又有战事,大司马被召进宫,一直没有回府。”
阿娘又带着萧恪等人在外搜寻,一直没得着消息。
府中无人做主,萧夷光将信掷于案上,她道:“既然如此,女儿去一会拓跋楚华又何妨。”
魏夫人下意识阻止:“不可!”
“有何不可?”萧夷光经过思虑,觉得此法可行,她胸有成竹道:“万年县在长安之南,不会突然出现太多鲜卑人,女儿到时带八百白袍军,埋伏四周,拓跋楚华纵有回天之力,也杀不出重围。”
许是被六娘这件事闹的,尽管萧夷光所言有理。魏夫人一想到要与女儿分离,心就跳得厉害,眼眶也莫名蓄了泪水。
她转身悄悄将眼泪拭去,手攥紧着笔架山上的狼毫,低声道:“可是拓跋楚华只要你一个人去见她,阿母一想到她的话,就为你担心。”
魏夫人舍不得女儿以身犯险。
萧夷光一心沉浸在如何排兵布局,如何解救稚婢,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痛心。她主意已定,就不会再改:“阿母放心,女儿同子敬一起去,到时让他率人藏在外头。”
萧子敬是六娘的亲弟,稚婢的阿舅,平日练武读兵书,倒也是个可靠的人选。
一声轻叹,魏夫人劝不动女儿,只好嘱托:“早去早回,要记得阿母也不会睡,还在府中等你。”
“您尽管去陪六娘歇着,女儿很快就会回来。”
萧夷光看到魏夫人面上淌过一颗晶莹的泪珠,她心中也升起浓浓的不安,不过两下为难之后,解救稚婢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
为了让阿母不担心,她故作轻松:“明早女儿就把稚婢带回来了,您不是喜欢体仁坊的截饼?到时再给您买上十个回来吃。”
魏夫人没有笑,书室里的蜡烛短了一大截,她借着微弱的光,定定看了女儿一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微微颤着:
“假若拓跋楚华是个穷凶恶极的,即便抛下稚婢,也要爱惜自己的性命,阿母要你平安活着。”
萧夷光嫣然一笑,抱了抱魏夫人,要她心安,旋即去安排前往万年县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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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衔枚,马摘铃,白衣白甲的将士悄无声息地穿过布满大雾的山间,直扑万年县而去。
杜氏是万年县的豪族,修缮的宅子虽然比不得长安权贵,在县里也算首屈一指,只是不知道为何安稳日子过多了,竟和鲜卑人有了勾结。
昨夜白袍军就将在长安的杜氏抓起审讯,却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杜宅门前六棵大柳树一字排开,萧夷光能望到树梢时,便要白袍军停下。她展开舆图,有条不紊的将人尽数藏于山间。
安排好一切,一只雄鸡跳上茅屋,响亮地叫起躲在云后的太阳,不多时县中的夜香郎也推着粪车出现,挨家挨户收集夜香。
时间不多了,萧夷光身边只留伪装成货郎的两人,走进杜宅后两人装作在柳树下歇脚,萧夷光独自敲门。
敲了几声不见人来开门,贴着一圈络腮胡的萧子敬有些焦躁,不住的向萧夷光那里看。
萧夷光沉静许多,她一推门,门吱呀便开了。
杜宅只有三进,里头寂然无声,一个人都没有,正对大门的正堂房门大敞,没有点灯,露出黑黝黝的血盆大口。
八娘进去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萧子敬再也等不下去,他招手让白袍军前后围住宅子,自个则跃上屋脊。
飞过前后三进院子,一个起床打扫的仆役都没有,萧子敬翻了两块瓦片,屋内只有些笨重家具,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脸色徒然一变,命白袍军冲进门,前前后后十几间屋子搜寻,八娘一个大活人,竟然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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