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但这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中州人都认为,谢挚这不仅是对人皇的大不敬,也是对整个中州的冒犯。
不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头,但谢挚的确在歧大都中名声大噪,俨然成为近日中州人热议的话题中心。
这些纷纷扰扰,连对中州人生地不熟的谢挚也略有耳闻。
但外面的人怎么议论自己,谢挚都懒得管,她对此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加倍缠着即将离都的姜既望不放松,把渊止王上在王府中跟进跟出,几乎寸步不离。
“小挚……”
姜既望颇为无奈地唤了一声少女,笑着合上书卷。
平心而论,她是喜欢谢挚黏着她的,她的生活平淡而又无趣,明媚赤忱的少女便是她珍贵的阳光和生机。
但——要是小挚再这样下去,夫子可就要急坏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谢挚还没有去红山书院拜见过他呢!
把老头子这几天愁得连胡子都掉了好几根,生怕谢挚被某位宗主给糊里糊涂地哄到了天衍宗,连连朝自己曾经的爱徒姜既望暗示,要她帮自己看着谢挚,最好赶紧来行一个拜师礼,好让云清池彻底死心。
姜既望朝趴在门边悄悄看她的少女招招手,谢挚便欢快地跑了进来,“牧首大人!”
在中州,人们都尊敬地称姜既望为“王上”——王显然比西荒的牧首要尊贵得多,但谢挚还是习惯叫她“牧首大人”。
姜既望也宠溺地默许少女继续这样叫自己,她觉得这个称呼更加顺耳称心一些。
直到跑到女人面前谢挚才猛地想起来那些繁琐的中州礼仪,她最近也确实发现,好像中州没人跟她这样似的,走路喜欢蹦蹦跳跳地跑,便连忙刹住脚,不好意思地朝姜既望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来,坐下。”
王上温柔地示意,谢挚便乖乖地跪坐下来,撑着膝盖认认真真地听姜既望说话。
“明日我就要动身回大荒了,今日我正好有空,带你去拜见夫子,好不好?”
推过一杯新茶,姜既望柔柔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女。
“明日?”
谢挚完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着急地往前膝行了几步,可怜巴巴地拉住女人的衣袖,“怎么……您怎么走得这么早啊?您来歧都还一个月都没有吧,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牧首大人都不再陪陪她了吗?
她还……她还尚未跟牧首大人学好中州的礼仪,牧首大人教她的书,她也没有背全。
姜既望耐心地安抚着难过的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讲出了心中的顾虑,“陛下不会容我留都太久。我想,我还是及早离开的好,这样对我和陛下,都是少了一桩心事。”
对于人皇的猜忌,她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不甘心寒之处——她在中州声望太隆,修为品行无一不佳,在当年摄政扶持人皇上位之时,便有许多。人轮番上表,恭请由她登阼;
即便是在她早已退隐离都的今日,也有人固执地一直认为,人皇之位应当属于她,她才是真正的大周正统。
仅凭这一宗罪名,便值得人皇与她反目了——重要的不是想不想反、愿不愿反,而是能不能反。
倘若能反,不想反也是反,光是存在,都是过错。
姜既望很清楚,若不是她修为高深,一定早就会被寻个由头赐死。
她将侄女悉心教导成了一位合格的帝王,而帝王天生多疑薄情,这是她应得的代价。
她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揉了揉怀中少女柔软的头发,姜既望刻意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近日见小皇子和食月犬常常来府上寻你,你跟他们相处得好么?”
“挺好的……”
说到自己的新朋友们,谢挚终于来了点精神,“七郎给食月犬起名叫小狗郎君,可它一点都不小嘛!它有那——么大一只,站起来足足跟我个头一样高呢!”
少女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说不如叫它大黑狗吧,结果它还不高兴,三天没跟我说话!真不讲理!您说是不是?”
照她这样起名字,食月犬没咬她都算是脾气好的了……
姜既望含笑摇摇头,又道:“那么,契儿有来寻你玩么?你们两个年岁正相仿,我想,或许是有许多话可以说的。”
“三皇女吗?”
谢挚想了想,才答:“啊……她呀,她没来找过我,只是托七郎给我捎了几次东西,我觉得她人不坏,还挺好的……”
料想也是如此。
姜契想跟长兄争夺储位,因此便不会跟拂了人皇颜面的谢挚来往,至少明面上不会。
但她既然私下肯托幼弟给谢挚送东西,便可见她并不讨厌谢挚,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这样想着,姜既望心中颇感欣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谢挚道:“姜三丫头姜契你喜欢么?她心思深沉,尤擅筹谋,可为明主,但做道侣,则未必称心。”
“有什么想法,都可谈谈——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该好好考虑这些事情。”
她并不愿谢挚牵扯到波云诡谲的皇室之中,但借着这个由头,来问问谢挚的喜好,之后再留心为她寻觅合适的女孩,却也是时候了。
谢挚被牧首的话吓了一大跳,“我对三殿下并无……并无那种想法!”
怎么一说到这个话题,这孩子就又羞窘又慌张,姜既望好笑道:“那你对谁有想法?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说来听听,或许我有认识的呢?”
“我……”
女人眉心的朱砂在谢挚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闪而过,如燃香一般在少女心间烫了烫。
谢挚不禁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小声道:“就……温柔一点,耐心一点……最好比我年纪大一点,再高一点……”
像宗主那样,便十分好。
她很喜欢。
但宗主好像并不是比她只大一点,而是年长很多啊……大概得有……一千岁?还是更多?
想到这里,谢挚又有些苦恼。
姜既望听她讲得这样详细,失笑道:“原来你已经想了这么多,嗯?你原来喜欢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吗?”
谢挚被她逗得手足无措,只得羞愧垂头:“是……但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有,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见少女羞窘难当,目光躲闪,声音越说越小,姜既望便愈发想逗她玩。
她正色道:“你先前跟陛下说的已有婚配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做义母的怎么从未听说过?”
“……您还是带我去见夫子吧!求您了!”
牧首大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第120章 红山书院
红山书院坐落在一座山峰的正前面,这山并不高峻,但风景极秀美,其上遍植着火一样的枫树,被孟颜深的大神通人为地留驻住了鲜艳的颜色。
这枫叶终年不改,待晴朗的早晨远远望去,是时红日初升,雾霭乍涌,霞霓纳辉融金,真仿似仙境神山一般,漫山遍野都是火烧似的枫林红雾在浮动流淌,时有灵鹿野獐在其中轻盈奔跃,连山前黑瓦白墙的红山书院也仿佛浮在红云当中,因此才得名红山,也是歧大都中的著名一景。
书院前还绕着一弯碧水,名叫义河,义河中常年凫着雪白的鸭鹅,被红山书院的弟子们养得又圆又胖,个个都蓬蓬大大,极通人性,也是书院的小护卫,一旦认出来生人的脸,鸭鹅们老远便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飞奔而来,恶狠狠地叼咬他们,比看门犬还守职尽责。
谢挚被姜既望带着登门拜访时,便差点被这群恶霸追着咬,直到姜既望远远地轻叱了一声,鸭鹅们这才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地上,放过了谢挚——它们其实非常欺软怕硬,能感受到姜既望身上的深厚修为,丝毫不敢放肆。
“既望!小挚!”
九轮圣人已经早早地在书院门口等着她们了,见两人终于来到,朗笑着迎上来,“等你们好久!快进来吧!”说着便负手在身后为谢挚带路。
红山书院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虽然素雅,但至多也只是个大一些的普通书院,直到步入书院高大的门楼之时,伴随着“嗡”的一声轻响,跨越过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幕阵法,谢挚这才恍然发觉,书院里面原来另有乾坤。
书院里俨然是个自行运转的小世界!
九个古朴神秘的光轮在天空之中寂静旋转,散发着一股神圣纯粹的浩然之气,从中不断传出道音吟唱,神花飞舞倾撒,下方还坐着数百个闭目打坐的身影,显然正在潜心观悟。
那是九轮圣人孟颜深的大道图景实体显现,其中倾注着他对大道的至高理解,极为珍贵。
“哇……这里好神奇啊……”
说是书院,其实红山书院内却并没有多少人造的建筑,只有一排供学生居住的木楼屋舍,脚下是一片如茵的绿草,细致而又绵软,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洁白小花,灵气极为纯粹浓郁。
有清澈晶莹的溪水潺潺流淌而过,如通灵一般往外不断跃出水滴,好奇地围着谢挚绕了一圈,又欢笑着跳入溪水,重新奔流而去。
谢挚蹲下来,捧起溪水观看了半晌,被水滴们故意扑了一脸的水,这才惊奇地判断出来:
“唔……这好像是水精呀……!居然有这么多!真了不起!”
水精对掌有水符文的修士裨益极大,在外面时连一滴都难以见到,在红山书院里居然多得能汇聚成一条溪流!
光是这条水精溪,便能买得下一百个定西城了!
谢挚心中不由得咋舌,对红山书院的深厚底蕴有了一番直观感受。
远方横着几抹黛色淡山,有数株大柳树垂着万千碧丝,枝叶如碧玉一般晶莹剔透,正在微风中轻柔地摇晃,柳荫下还伏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巨虎,甩着尾巴闭目休憩。
孟颜深领着谢挚和姜既望在柳树下的石桌前坐下,便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前一刻还在谢挚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柳树变成了一个风神秀朗的清俊青年,一身浅碧长袍,含笑对孟颜深和姜既望躬身施礼,“夫子,渊止王上。”
啊……!大柳树怎么忽然变成人了呀!
谢挚被惊得眼睛睁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的白虎发出了一声低吼,化作一个容貌冷艳的年轻女子,白袍腰间缠着红丝带,冷着脸扶住了谢挚的肩,“莫慌,小孩。”
“这是你师兄柳真,师姐秦无疾,原身分别是柳树和白虎。”
孟颜深笑着为谢挚介绍,“他们二人便是现在书院里最年长的弟子,你以后在书院遇到疑难不解,可以多多问询他们,好不好哇?”
又向柳秦二人和气道:“这是你们今后的小师妹,名叫谢挚,你们以后也要多多照拂她。”
“是,遵夫子命。”
柳真显然性情非常温和,眼眸清润,整个人也如碧柳一般风度翩翩,笑着过来揉了揉谢挚的头,“今后叫我柳师兄便好,好么?”
秦无疾也抱着手臂朝谢挚点了点头,意思是同上。
接下来谢挚又被孟颜深领着在书院里到处都转了一圈,遇到了各族的青少年,什么奇异的生灵都有,真正的人族反而相对很少,有墨似的玄铁牛,也有纤弱的兰花,还有悠哉悠哉的长尾巴金鲤,它们往往并不变成人形,还是保持着自己本族的姿貌,从从容容地在书院中或卧或坐,潜心修行,别有一番生动的意趣。
“夫子有教无类,从不以学生的种族设限制,对五州万族一视同仁,平等对待,只要才高行厚,皆能拜入书院。”
姜既望跟谢挚温声解说,“红山书院也是中州非人族最多的地方,我想,你在这里一定能交到很多新朋友。”
她知道谢挚一直都格外喜欢跟灵兽玩,还很有毛茸茸缘。
行到书院最中心,在一棵伸入云霄的无边巨树前站定,孟颜深转过身来,庄重地点上一炷香,“好了,便在这里拜师入门罢。”
姜既望忙令谢挚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
老人笑着扶起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朝谢挚伸出手,“拜师礼呢,小挚?”
“啊?什么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