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得到谢挚表示没事之后,两个大荒少女又恢复了快乐,重新欢笑着跑走了。
“……阿彩!你信不信,我一定会在天衍宗出人头地,当上一峰首徒!然后……然后这还不够,我还要……封拜王侯!回到大荒当城主,当牧首!”
谢挚听到那活泼的小少女大声说*。
稳重少女也笑了起来:“我信,我怎么不信?……”
“啊,坏阿彩,你每次一这样笑,就是不信我的意思!”
“……”
她们挤开人群,跑到了内部的阵法之内——原来她们也是此次拜入天衍宗的新弟子。
大概,她们在大荒也是了不起的少年天才,历尽艰辛在英才大比中取得了上好名次,才取得了拜入天衍宗的资格。
谢挚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两人消失在人群当中。
这两个少女,让她想起当年的她与阿英。
只不过,她们的愿望与憧憬,又真的能实现吗?
她叹一口气,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慢慢地走出入门典礼所在,谢挚漫步目的地在城中缓行,不知怎的,竟走到了一处清幽宁静的静湖旁边,黛青色的矮山横在湖边一圈,愈衬得湖水明净如镜。
谢挚认得这里。
这是当年……在上元节的夜晚,宗主携她避开人群,走出皇宫大宴与观灯盛会,来到了这里。
然后宗主在湖边吻了她,在无数烟花灯盏升起在夜空之时。
谢挚寻了个地方在湖边坐下,看着湖水漾起波纹。
她那时以为这是定情,她和宗主从此永远也不会分开,会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但那都是宗主骗她的。
她修的是无情道,根本就没有情,更没有爱。
她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就在对她刻意接触引诱。
谢挚在湖边静静地独坐了大半天,才直起身子。
自怀中摸出一枚光洁莹润的玉牌,其上刻着一个端正秀雅的“云”字。
谢挚用指腹无意识地抚过这个“云”字。
这是宗主当年赠给她,让她能在天衍宗内通行无阻的贴身令牌……
不过现在,再也用不上了。
她将玉牌拿在手里把玩再三,如打水漂一般,轻轻地掷在湖心,很快便沉下去了。
那些前尘往事,就这样了结吧。
骑着小毛驴往城外走,此时正是初春,天朗气清,歧都城门外种满了柳树,取其折柳送别之意,更添满目柔软碧色。
走过一株柳树时,谢挚感到,一条柳枝轻柔地拂下来,正巧擦过她的脖颈。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头顶,便见这株柳树缓缓化作人形,乃是一个身着浅碧长袍的清俊青年,正对着她温柔微笑。
“小师妹,好久不见。”
……是柳真师兄。
“……柳师兄!”谢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来了……?”
柳真仍然那样温朗谦润,他自袖中取出一截白锦,含笑道:
“你系在大鹅身上的锦书,夫子已经收到了。”
“他一看到上面的字便落下泪来,紧接着又欣慰地捋须大笑,高呼指猴为他倒酒。”
“喝了一杯酒,夫子便要为你回信,写了片刻又停住笔,连说‘不成,不成’,这不安全,又改作为你写了一本字帖,里面还有一些写作诗文的评论心得。”
“因为怕被人察觉,而我又恰好是植物之身,可以掩人耳目,夫子便让我来为你送信,也替他送别。”
柳真自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给谢挚,谢挚接过来翻开看,字字珠玑,语重心长,纸上的墨痕还很新鲜。
翻到末页,是一句诗。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谢挚将字帖紧紧按到怀里,哽咽道:“谢谢夫子……”
过去了这么多年,夫子还记挂着她的字和诗文。
当年她想向夫子学诗,夫子不许,可是今天,他却亲自为她写了一整本册子……
柳真候谢挚情绪稍复之后,又递给她一个大包裹,里面装满了红山书院的师兄师姐送给她的礼物。
还格外提到,秦无疾在里面塞上了一张坐垫,正是她当年,因为谢挚说坐在她背上硌屁股,连夜赶制的那一张。
谢挚破涕为笑,将包裹仔细收好:“秦师姐真是……”
两人许久未见,想说的话格外多,谢挚牵着小毛驴和柳真一面攀谈,一面慢慢地往城外走。
她心里还惦念着姜既望,不忘嘱咐柳真:“师兄,请你转告渊止王上,就说谢挚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请她不要担忧,更不要自责……这不是她的错。”
她知道姜既望重情,必然会因为自己之死而悲伤痛楚,愧疚难安。
柳真正色允诺:“这是自然。我一定将你的话带给王上。”
前方已要出城,送无可送,谢挚驻足停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抚摸着小毛驴的鬃毛,回首轻声慨叹:“柳师兄,我将要去东夷了。今日一别,不知他日相见是何年月。”
柳真一路都在温和微笑,此刻却因为她这一句话而猛地红了眼眶:“小师妹,你受苦了……”
“兄长何须如此。”
谢挚改口,唤他“兄长”。
“小挚,万望你珍重自身,一路奔进,切莫回头。”
柳真长长地揖下去,热泪滚落在衣襟上,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哽咽,“中州……是贵人忘归之乡,不是我们的家园。”
谢挚也眼眶发酸,又强忍泪水,扶起长揖不起的柳真,轻声叹道:
“念天地之大,并无挚一点容身之处;可正因如此,却也无处不可为家……”
“不必自怜自哀,人生何处不青山。”
她压下笠帽,骑上小毛驴,在驴背上朝柳真挥手,并不回头。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柳真听到,谢挚在低低地念一首陌生的诗,他之前从未听过。
“兄长,再会。”
第227章 赤森林
离开歧大都,再穿过几大郡,便到了与东夷相邻的澄湖郡。
澄湖郡的气候与东夷已经很接近,人们不走陆路,而是以水道通行,谢挚在这里买了些实用物品,又购得一条小舟,借由小毛驴的空间术法,穿越了中州军士的森严守卫,便来到了已千年未被中州人踏足的东夷。
“东夷这边,乍一看,似乎与中州也没什么不同……”
长篙一撑,小舟便缓缓地在水面滑出好几丈。
站在舟尾,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撑着船,谢挚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时半会并没有想象中的耳目一新之感,只觉得东夷与临近的澄湖郡一般,除过格外温暖湿润之外,倒也没有很特别。
“这是因为这里又没什么人嘛!”
立在舟头的小毛驴立刻为故乡分辩。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它格外兴高采烈,耳朵竖起来之后便一直没放下:
“等出了赤森林,就好了!我们东夷是好地方!”
赤森林,即是与中州接壤的一片广袤森林,但这片森林却不是长在土地上,而是长在深深的水里——枝干血色浓郁,叶子却漆黑如墨,这也是赤森林得名的缘由。
赤森林又叫红佛森林,这片森林在上古年间也是神战的战场之一,在那深不见底的水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修为通天的强大神祇。
据说,直到今天,赤森林水下还悄然竖立着许多栩栩如生的神尸,鲜活得仿佛从来没有死去……
谢挚头一次听大板牙说这件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后背都阵阵发凉。
她自认不是什么胆小之人,但水下竖着一群远古尸体的场面还是……太恐怖了一些……
以至于现在谢挚撑篙划船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敢伸得太深,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甚至常有修士冒险来到赤森林,潜入水下,为的就是在神尸上寻找神祇的遗物,以此获利。
这项生意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也会获取无上的暴利,因此,虽然惨死的先例数不胜数,整个东夷的投机者与亡命之徒还是源源不断地投向此处,用自己的血将这片森林染得更加鲜红。
此外,赤森林还居住着许多凶猛强大的灵兽,其中不乏高阶宝血种,甚至还有继承着神兽血脉的半血神兽,无数修士都觊觎着这些灵兽的肉身与宝术,常常组成小队,前来猎杀。
这些猎杀小队,往往死伤惨重,十个人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出赤森林一两个。
赤森林,实是危机四伏、杀机丛生的大凶之地,稍有不慎,进入其中的人们便也会变为水下的一具浮尸。
不过,谢挚对此,倒不是很担心。
她如今是斩己境界,又身蕴道宫宇宙,兼掌灭绝气,已辟出了一条与世上所有修士都不同的旁路,不能以普通斩己境修士视之。
换而言之,仙人境之下,谢挚大概很难再遇到对手了。
而不论在五州何地,一位斩己境界的修士,也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位大能者。
二十岁出头的斩己境,如人皇所说,堪称一个荒诞神话。
“总之,赤森林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先划出这片森林再说……”
谢挚总觉得,待在赤森林不太舒服,后背缠绕着一股森森寒气。
她们需要划船一段路程,之后才能用大板牙的空间术法离开这里——盖因大板牙虽然可以在空间之间直接跳跃,但这是有限度的,一次最多只能跨越千里。
而这片赤森林,却远远不止千里。
如果贸然使用大板牙的空间术法,它一纵身,再现身时,便会直接跳进水里——水里却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进去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
周围寂静得可怕,并且了无生机,凄清寒冷,气温极低,连树叶哗哗摆动的声音也听不见,仿佛一切声响都会被头顶的森林尽数吞噬吸取。
谢挚望了一眼船下的水面,这水竟也与赤森林的叶子一样,是一种不祥的浓稠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