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大人怎么会认识大板牙,还知道它的名字……

震惊只一瞬,谢挚想起了自己初遇大板牙时,它唠唠叨叨讲述的过往。

对,大板牙是曾说过,在数百年前,它当初还是头普通的拉货毛驴时,与主人一道落入赤森林的黑水之中,之后有幸遇见一位老奶奶相救,为它点化灵智,还授予空间术法,助它修行……

现在想来,大板牙遇见的老奶奶,大概就是徐凰之魂了。

大板牙还在小鼎里,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和神王大人见最后一面。

它甚至都不知道,它的恩人,为自己亲手选择了一个怎样惨烈的结局……

谢挚之前一直都在压抑情绪,此刻却再也克制不住,哽咽着落下泪来。

白芍手足无措,抬袖欲为谢挚拭泪,又被她摇首止住。

“快点游……不必管我。”

白龟周身符文涌动,浪花在脚爪下翻飞,默默加快了游水的速度。

赤森林被她们远远地抛在身后,龟下的水面清澈净透,仿若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绿水晶。

愈往前,河道便愈宽阔,谢挚渐渐听到嘈杂人声,视野里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各式船只,全都是奔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火急火燎地驶向赤森林,几乎像是在水面上飞。

谢挚下意识往岸边望去,却只有浩荡芦苇,望之不见尽头。

东夷与中州不同,河就是东夷的路。

“快点!快点去赤森林!”

船上的修士兴奋地大嚷,他立在船头,不断翘首观望。

“赤森林里好像出现了一只重伤的真凰!”

“我们得快些前去,若是去迟了,真凰翎便都被别人抢了!”

“……”

谢挚看向他们驾驭的船只,大都是些轻便快舟,并不巨大,上面坐着十余修士,船身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阵法,不须划桨,船只也能在水面上行驶如飞。

还有的船分外引人注目,船周围着一圈鳞片闪闪的飞鱼,犹如群马拉着车辇;

船头则套着一只奇异河兽,鼻孔生于头顶,可以露出水面呼吸,四只带蹼的脚爪则在水下不断游动,似游似刨,浪花飞溅之间竟也拥有极速,拉挽一整艘船仍然不显吃力,丝毫不逊于其他船只。

远远望去,高高竖起的各式桅杆仿佛一片疏密有致的树林,这片水域上船来船往,每个修士都急于前往赤森林,追踪那重伤的真凰,纷纷毫不吝啬地使出各种新奇法宝,催使船行更快。

四周喧哗声与击浪声震天,反倒显得在其中穿梭的白龟平平无奇,毫不显眼。

她们一路离开赤森林附近,畅通无阻,无人阻拦。

天穹上还有修士或驾神禽、或驭飞剑而来,明明已经飞至赤森林近前,却又不得进入,只能在外围徘徊不前。

神禽飞不进赤森林,若想进赤森林,便必须得用最原始的手段,亲自驾船进入。

等真正到了赤森林时,这些以河兽在前方拉船的船只,也不得不卸下船周飞鱼,否则,它们顷刻之间即会统统丧命。

在神秘诡谲的黑水之下,不知埋伏着多少强大可怖的生灵,有一些据说还继承有水下神尸的传承与遗藏,任何一个外界修士都会为之艳羡——比如,被谢挚杀死的那只夜蚺,就是挖得了一枚神眼,镶嵌在自己的额头上。

谢挚神色淡淡,看着这些激动万分的人们一窝蜂涌向赤森林,心中并无同情。

他们满心以为,这条路通往光明前途……

殊不知,这会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自取灭亡,毁灭于自己的贪婪。

又有一只河兽拉船驶过,领头的河兽昂起头来,自鼻中喷出两道粗大水雾,高足有十余丈,细密的水滴洒下来,好似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在半空中折射出道道彩虹。

“这是很珍贵的宝血种,名叫锦鼻兽。既可上地,也可入水,气力极大,在水中尤其快速,有权有势之人常常用它们拉船,以此显示自己的财富。”

白芍见谢挚多看了几眼那只河兽,被它吸引了注意力,终于悲色稍减,心中高兴,为她出声介绍。

她专注地望着谢挚侧脸,又柔声道:

“谢姑娘若是喜欢,待我们离开此地之后,我也可以为你买一只来玩。”

“……”

谢挚本不欲说话,但白芍忽然这样一说,她也就不得不开口了。

“你不是说它很珍贵吗,怎么倒好像买一只很容易似的?”

她声音还有些闷,隐约能听出才落过泪。

“是有些贵,可若是谢姑娘喜欢,我自然也应该买。”

白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其上也绣着一朵芍药,递给谢挚。

“……这是什么?”

谢挚警惕地问,并不去接。

这荷包如此精巧,一看就是白芍私人之物,她和白芍本就有些不清不楚,先前已经无奈之下收了白芍的一枚戒指,现在可是真不愿再收白芍的任何东西了。

“是我的钱囊。谢姑娘拿着,可以随意取用,日后也会方便许多。”

像是怕谢挚嫌弃自己钱少,白芍又解释道:“我的积蓄虽然并不是很多,但买一只锦鼻兽,也足够了。”

她目光里满是殷殷期待,示意谢挚收下。

谢挚羞恼,又觉她如此是看轻了自己,扭过身低声道:“……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要!”

她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拿白芍的钱囊算是怎么一回事!

又想起来在徐凰幻境中听到的白芍心声,不由更恼:

这个大傻子,好像真是一心将她当做……自己的家室了。

若是一个旁人,也就罢了,对她屡出轻薄言语,谢挚定不会手下留情;

但偏偏白芍前后救过她两次,又单纯良善,待她也……确实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因此谢挚倒一时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白芍见谢挚忽然生气,回思方才举动,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她,举着钱囊呆在原地。

她垂下眼帘,手臂一点点放下,失落地小声道:

“可是……可是我见……许多人都是这样,成亲之后,便将身家交给道侣保管的……”

谢挚真觉得跟她无话可说,可又不得不说。

真不知道,白芍的师父是怎么教她的,把她教得这么傻……

她忍无可忍:“但我又不是你的道侣,也根本没有和你成亲!”

白芍捏紧了荷包的边缘,抿唇不语。

她这是终于听懂了么?还是她的话刚刚说得太重,不高兴了?

谢挚瞧白芍几眼,看不大明白。

“可我……喜欢你花我的钱。”

过了许久,直到谢挚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白芍才低低地说。

似在委屈,又似在呢喃情语。

“……”

这下,连谢挚也呆住了。

东夷的口音与中州的正音雅言有所不同,语调偏柔偏软,声音稍低一些便格外含情缱绻,字句含在唇齿之间,听在人耳朵里如同芦花轻荡,又如春水漾澜。

她怎么……能这么说……

阵阵热气合着心跳,一下下从心间往脸上涌,谢挚忙低头,不让白芍看到自己脸红。

再开口时,谢挚仍未松口,但语气已经不自觉软化了很多。

“你不明白……白芍……有些话不可以随便说,有些事也……不可以随便做。”

她指的是之前的种种接触。

“我不能无缘无故要你的东西,更何况是你的钱财……”

白芍不通世事,可她是明白的,她甚至之前也曾有过爱慕之人,知道真正的喜欢该是什么模样,她不能由着白芍这样——

白芍头一次打断谢挚的话:“我喜欢你,想给你我所有之物,这还不能算是缘故么?”

谢挚发懵:“可你根本都不明白什么才是喜欢……”

“谢姑娘。”

白芍叫她一声,整整衣服,朝谢挚拜下一礼,郑重道:

“我知道自己愚笨,世上许多事情,我都不太明白……若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惹恼了你,你都可以向我发火,我任你处置,绝不生气。”

“只要你喜欢,我必会改。”

“还望你教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我会好好学习的。”

说完一番话之后,女人终于肃色稍微退却。

她用那双清透如琥珀的眼睛注视着谢挚,每一字句都温柔郑重,似在心间反复许诺过千百遍。

“唯一想求你的一件事便是……千万别厌我,远离我,便好。”

“……”

谢挚别过脸去,用手掩住自己通红的耳朵,小声道:“那不会。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讨厌你……”

她就这么一个要求,这是底线。

白芍闻言愈发认真:“我绝不骗你。”

说着就要立大道誓言,“天道在上,寿山派白芍此生永不……”

“哎!”

谢挚也没想到白芍当即就要以自己的修行之路立誓,吓了一大跳,忙扑过去止住她:“大道誓言是随便立的吗!”

白芍倒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何不妥,定定望着谢挚,只是道:“我想你心安。”

“……我很心安。”

对着白芍,她是再心安不过了。

心中阴霾终于褪去一些,谢挚看看白芍,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笨,怎么骗得了我?”

更何况,她还有狐族的听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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