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艘船,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

坚不可摧。

这艘突然现身的庞大宝船,竟然只靠符文和机关便能在水面上行驶……

当年在红山书院,谢挚最出名的是肉身,杀伤力最强的是剑法,但她最喜爱的,其实是符文与阵法。

而此刻她观这宝船上铭刻的符文,却与她之前所见的任何一种符文都不一样,隐约竟似是全新。

谢挚不由心惊:

将它设计创造出来的人,真不知身怀何种大才!

——这人于符文阵法一道之上的造诣,绝不低于谢挚,甚至还略高于她,成熟冷静,散发着一股过于理性带来的冰冷气息。

再看这宝船上笼罩的阵法,也是极为精深玄妙。

正是有这阵法,才使得宝船几乎隐形,借着雾气掩盖,悄然来到谢挚白芍近前,而不被她们察觉。

谢挚感应了一下身体,她之前喝下的黑水太多,导致她至今修为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这也蒙塞了她的感官,让她没能如往常一般立即发现异常,直到被白芍飞身抱起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谢挚心中不甘——瞧这缓慢的恢复速度,大概等她回到全盛时期,至少还需要……大半个月。

也就是说,在这大半月中,她岂不是只能依靠白芍保护?

之前她倒一时忘记了这一点……

看来此次,这寿山派,也是不去不行了。

面对着眼前如大山般巍峨的宝船,白芍冷冷道:

“公输家诚然在东夷一手遮天,但恐怕也不能当着众人之面,便随意杀人吧。”

以指作剑,她在半空一笔一划,缓缓写出一个“白”字,凌厉的剑气甚至割破了空气,发出刺耳嘶鸣。

“尤其是我,寿山白芍。”

女人仰起脸来,完全露出自己的面容。

她很生气。

少见的怒意席卷了她,在白芍身上凝聚出近乎实质的杀气。

若是只有自己,她并不至如此动怒;可她身旁还有谢姑娘,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谢挚惊讶地发现,脚下的飞剑在一瞬间结出一层严冰。

这是白芍生气导致的吗?

而白芍,据她观察,似乎并没有学习过上古十大剑法之类的神异剑法。

仅凭她自己最纯粹的剑气,她也强得可怕。

宝船上静默无声。

船上之人仍然忙忙碌碌地穿行奔跑,对白芍的问询视若未闻。

白芍眉间的寒霜更凝重了几分。

她稍偏过头,对谢挚说话时仍旧很温柔:

“谢姑娘,劳烦你暂且闭上眼睛。”

“……?”

谢挚不解其意,但出于对白芍莫名的信任,还是闭上双眼,仅以神识观物。

白芍默不作声,在指间凝结出一道剑气。

这剑气极细极细,雪白莹洁,但却亮得灼人。

在它最亮的一刹那,水面上所有人都眼前猛地一暗,仿若失明。

东夷所有修士都知道,寿山派有一位大师姐,名叫白芍。

东夷所有修士还知道,白芍有三剑,极为著名。

她当年,便是以这惊世三剑打败了东夷一切同辈修士。

第一剑,破五感。

第二剑,斩道宫。

第三剑,灭神魂。

白芍的前两剑常常被人津津乐道,但第三剑,通常来讲,无人得见。

因为见到白芍第三剑的修士,都没能活着回来。

而现在,寿山白芍,斩下了她那东夷闻名的第一剑。

破五感!

第二剑已经在白芍指间凝聚,这一剑却不是雪白,而是赤色,像凝固的火焰。

宝船最顶端传来了一声隐约的轻笑。

紧接着,一串清扬悠远的笛声便缓缓地飘了过来。

白芍身形一顿。

因为那笛声的主人开口了。

“恭喜你,白芍。”

是一道很轻的、温柔的、近乎细弱的声音。

来自一个坐着轮椅的秀丽女人。

这女人的肤色不似常人红润,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瘦削的身体拢在素服当中,只露出一截突出的腕骨。

容貌清丽,气质娴雅,一副弱不禁风之态,仿佛多吹一刻风便会颤抖着咳血。

她看起来不像是修士,倒更像什么足不出户的名门闺秀。

不……

谢挚皱眉。

她好像确实不是修士。

她在这个女人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修为的波动。

她连炼体境都没有突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但是,什么凡人,能仅凭一句话止住白芍的剑锋?

苍白病弱的女人微笑着取下抵在唇边的玉笛,轻轻咳嗽几声,口中便溢出来一缕血迹,又被她司空见惯地用手绢拭去,抬手止住身侧一脸担忧的侍女。

“你走出了赤森林,看来,你已经成功突破斩己境界了。”

她目光移动,轻点在白芍身旁的谢挚身上。

谢挚看到她瞳孔透明,仿佛水晶。

“这是你……为自己寻的道侣么?”

“漂亮至极,与你很是般配。”

第242章 师叔

这人是谁?

白芍认识她?

谢挚看白芍一眼,微蹙眉:“……你误会了,我并不是白芍的道侣。”

“谢姑娘说得不错,我二人并非道侣。”

白芍接过谢挚的话,认真坦然道:“我只是在追求她而已。”

她仍未熄灭剑气,并不放松警惕,肃色道:

“方才公输家的驮峰宝船悄然接近于我,抛下锚来,几乎杀我,是何道理?”

“公输家主,还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白芍不卑不亢,但谁都不难听出她压抑的怒气。

公输家主?

谢挚闻言心中微讶,不禁又将那宝船上坐轮椅的女人多看了几眼。

公输家的家主,竟然这样年轻吗?

她原本以为,能做家主的人,都年龄辈分很长,至少也得有好几百岁呢。

而眼前这位公输家主看起来,却比谢挚大不了多少,至多只有二十几岁模样。

她甚至还是一个……凡人。

公输家主神色安然,浅浅笑道:

“雾重船高,下人眼拙,未能看清船下,一时不小心抛下锚去,不意白姑娘正在近旁,实在并非有意为之,万望白姑娘恕罪。”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也无可挑剔,只是她话里话外却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还面上含笑,只是笑不及眼,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周到。

女人笑着取出一棵宝药,其上光华流转,瑞彩蒸腾,连一个凡人也能看出它的价值连城。

“一点俗物,便拿来给白姑娘赔罪如何?”

她分明在轮椅上闲坐,仰脸看空中的谢挚白芍,气势却丝毫不落,如同看着两只将死的飞鸟。

微笑时瞳孔晶莹,好似在淡淡地看着一切,又好像无论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见白芍不接,公输家主身侧走出来一个庞大的木人,身高数丈,面上镶嵌着曜石作为双眼。

它毕恭毕敬地俯下身体,接过宝药,伴随着机关运转的吱呀声,手臂缓缓伸长,一直探到半空之中。

“给你。”

粗重浑浊的声音隆隆响起,木人口中喷出一股白气,将手掌摊开在白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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