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漆黑的曜石双眼微微闪烁:“我主人请你收下。”

“……”

好一个恩威并施……

白芍熄灭剑气,冷淡摇首道:“家主还是将宝药拿回去吧。”

“此物,我不会要。”

“不愧是天生至尊,白姑娘好气度。”

公输家主并不意外,也不觉被拂了面子,颔首浅笑一下,唤回木人。

“既如此,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我们走。”

符文的辉光重新在驮峰宝船之上流转,浓郁的雾气缓缓涌出,将山峰般的宝船掩于其中。

船开了。

它前进的方向正是赤森林。

“对了,白姑娘——”

宝船驶出已有数十丈,公输家主的声音忽然悠悠荡荡地飘了过来。

她的话也仿佛沾染了雾气一般,有些朦胧不清。

“听说赤森林里出了一只垂死的真凰,白姑娘在赤森林历练七年,竟没有遇见吗?”

见白芍要答,谢挚怕她实话实说,抢在她前面道:“我们并未遇见。”

“是吗……”

听到这个回答,公输家主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剩下的话因而显得更加模糊。

她语气似饱含惋惜:

“那可真是……可惜了。”

直到驮峰宝船与水面上的雾气彻底消失在视野,谢挚还在思索公输家主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可惜了?

什么可惜?因为白芍未见真凰而可惜吗?

白龟接到白芍的召唤,结束潜水,在水面露出一个小脑袋,谨慎地观望形势。

白芍驭剑下降,不忘叮嘱谢挚:“公输家的宝船走了。谢姑娘,你站稳些。”

谢挚正有话问她:“这个什么公输家主,你之前认识吗?你与她可有仇怨?她怎么如此针对于你?”

白芍认真回忆一番,摇摇头:“并没有。我之前一直痴心修炼,鲜少入世,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声,也从未见过她。”

“或许,真如公输家主所说,只是驭船人不小心?”

“怎么可能!你相信?这话也就能骗骗你了……”

那巨锚抛下时精准无比,狠辣无情,且又施有秘法,她可不觉得这真是一场意外或者“不小心”。

那女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要置白芍于死地。

说完又觉得白芍这样傻,连渡气也觉得是什么肌肤之亲,满心以为亲一下就能怀孕,实在让人很不放心。

谢挚自觉自己已经经历过人心险恶,面对白芍时难免以前辈自居,絮絮告诫道:

“你名声如此之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极易引人嫉恨,哪怕你没有得罪别人,可别人却不会轻易地放过了你,连你活着都是错处……

你又不通世事,出门在外,务必要多加小心,切勿轻信旁人,护好自己性命无忧,才是最紧要之事……”

她说得真心实意,字字句句都是自己过往的经验之谈,却忽然发现白芍一面听,一面却在浅浅微笑,以为她走神,或者心中笑话自己唠叨,不禁嗔道:“喂!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我在听的。”

飞剑已至水面,白芍跃上白龟背甲,转身又来接谢挚下剑。

她朝谢挚伸出手,眉眼弯弯,软声道:

“谢姑娘担心我,我好开心。”

“……谁担心你了。”

谢挚面上一热,嘟囔着拨开白芍的手,自己跳下来。

“我自己会下,不用你接。”

前方已近码头,出了方才这一遭事,谢挚无心再观赏东夷水乡景色,转而拉着白芍询问,让她为自己讲讲这个公输家。

公输家在东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挚对公输家全无了解,白芍竟也不在意,只当她也与自己一般,此前只顾修行,因而才对外界诸事好奇陌生。

“公输家族历史悠久,是东夷最为著名的一个家族,它与大楚王廷素来关系密切,尤擅符文阵法与机关之术,所造之物无不精美绝伦,不靠人力也可自行运转,仿若被灌注精魂。”

谢挚想起来方才侍立在公输家主身边的巨大木人,它便不是一个活着的生灵,而更近似于一种复杂精巧的机器。

“这么说起来,这个公输家,不是和中州的长生世家很像吗?”谢挚问。

白芍一愣,想了片刻,才应:“听起来,两者好像是有些相似,但其实并不同的……”

长生世家,原本专指的是中州谢家,只有有万年历史的谢家才能真正堪称“长生”之名;

后来随着商亡周兴,才陆续兴起王荀崔其余三家,它们却与谢家不同,已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姜周皇室,王家甚至是由历代人皇一手扶植而起,并不具备谢家的超然地位与隐隐的独立。

虽然人皇向来尊重长生世家,但归根结底,长生世家还是要听从人皇的号令的。

而东夷的公输家族,与之完全不同。

“中州皇权兴盛,人皇最尊,但在东夷,却并不是如此……”

白芍道:

“东夷有句民谚,说是‘天下三分,楚王一份,公输一份,佛陀一份’。这话虽然不好听,可也对东夷的形势说得颇为精准。”

“尤其近些年来,公输良药继承家主之位后,公输家的势力就更加强盛了,几乎到了公输家与佛*陀共分东夷的地步。”

“许多人甚至私下议论,楚王也是公输家的傀儡,只要公输家主一句话,随时都可以将他废黜。”

“公输良药……”

谢挚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方才那个病弱苍白的凡人女子,便是公输良药吗?

想不到,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控制着东夷的半边天穹。

“谢姑娘不知道她吗?”

白芍见谢挚似乎感兴趣,便多讲了几句:

“公输良药生来体弱多病,还患有腿疾,不能行走,因而需要以轮椅代步。”

“但她人却极聪明,是个多智近妖的人物,虽然不能修行,只是一介凡人,但却比任何一个修士都更加精通符文阵法。”

“著名的驮峰宝船,便是由她亲手设计出来的。”

“原来如此……”

谢挚之前才惊叹过,不知设计创造出宝船阵法的人,该是有何种大才;此刻听白芍一说,便知道,这人应该便是这公输良药无误了。

谢挚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不得不佩服:

“能以凡人之身统领一支家族,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不易……”

要是她能修行,或者身体再好一些,说不定,整个东夷都会归于公输家之手了。

“前面便是码头了。”

白芍的话打断了谢挚的思索,她站起身,立在龟甲上遥望了一眼前方,温柔道:

“谢姑娘,小心些,我们要上岸了。”

码头上人声鼎沸,极为热闹,不断有船回港停靠,白龟在船只之间灵巧地穿行躲闪,靠至一处清静些的岸边,方便谢挚白芍上岸。

立到地面上,谢挚才终于稍感心安:

来到东夷之后,她已经在起起伏伏的水面上待了太久,此刻踏上陆地,方觉真正活了过来。

往四周望去,只见人密如织,有许多牵着驴马骡牛的商队,亦能看见骑着灵兽的修士傲然负剑而过,却并不见什么接引之人。

谢挚疑惑地问:“白芍,你师叔呢?”

寿山派离此处路途遥远,并不算近,白芍之前说过,等离河上岸之后,她师叔便会特地来迎接她们的。

师叔现在人呢?是还没来吗?

白芍望向天空,展眉一笑。

“谢姑娘莫急,我师叔已经到了。”

从天上来的么?

谢挚料想白芍的师叔要么就是踏剑而来,要么就是乘坐灵禽飘然而至,不由也期待地仰脸去看。

只见天穹晴朗澄净,没有一片云彩。

此时新月将升未升,星星也未来得及闪烁,朦胧夜色之间,一只巨大的鸟儿挥舞着翅膀扑棱棱而来,施施然停在谢挚与白芍面前,用长喙梳理羽毛。

它足有一人多高,身躯投下一大片阴影,脖颈细长弯曲,羽毛雪白,只有翅尖与尾巴是墨一样的黑。

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其他,而是它奇大无比的嘴巴。

大鸟偏过头,盯着谢挚瞧。

谢挚茫然不解,不知它为何关注自己。

这是一只……大鹈鹕?

白芍的师叔呢?她怎么没见到?

谢挚又在天上搜寻了一圈,这次甚至打开了神识,仍旧一无所获。

“你师叔来了吗?还是在路上?”

却听白芍认真道:

“我师叔已经到了呀。”

白芍走上前去,朝那大鹈鹕拜下一礼,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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