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声道:“好,我等着你。”

她相信,总有一天,白芍会像她所许诺的那样,成为五州第一人,连姬宴雪也不是她的对手。

服下伤药之后,不出几刻,谢挚身上的伤已经大好。

只是识海中的伤还未好——识海精致脆弱,短时间内极难修复,通常需要漫长的静养。

但此刻当然不是休息之时,谢挚稍调整了片刻,便强逼自己忍着头痛起身:

“公输大人呢?她醒了么?我们去看看她……奇怪,我们分明已经通过了所有考验,为什么这里还是没有变化?”

佛陀明明说过,试炼结束之后,优胜者会被带到菩提园的。

可她们现在,连菩提的影子都没看到。

谢挚心中一凛:“难不成,佛陀想变卦吗?”

几乎在谢挚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温和的笑声,竟好似已经悄悄听了她们说话许久。

“施主说笑了,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是谁?!”

谢挚一惊,立即转身去看,已经下意识摆出了攻击之势。

却见前一刻分明还空无一人的身后,不知何时悄然晕开了乳白的雾气,笼罩了原本平坦的试炼之地,放眼望去,只能看清周围一丈之地,再往前便完全朦胧模糊了。

谢挚想运转大观照瞳术去看,得到的却只有瞳仁一阵刺痛——佛陀的禁令仍在生效。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在深深的白雾中,那声音继续道:“施主想要窥得我的真面目,为何不用自己真正的眼睛去看,而要借助外在的瞳术呢?”

什么第二次……

谢挚一时想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忽见白芍面色一变。

“小挚,公输大人和佛子觉知……都不见了。”她用神识对谢挚说。

不见了?

谢挚的心陡然一沉:

能一路撑到试炼最后,公输良言和觉知毫无疑问都是东夷修士中的佼佼者,谁能悄无声息地掳走他们,甚至不发出一丝动静?

如此稍加推理,便很容易能够推出结果了。

猜测的答案浮上心头,谢挚反而镇定了下来。

……如果是他,那么,公输良言或许倒比自己呆着更安全几分。

“你带走了我们的人?她现在还好吗?”她警惕地发问。

“很好。”

声音的主人顿了顿,嗓音里笑意更多。

“施主要看看么?”

伴随着他的话语,如帷幕拉开,谢挚与白芍面前的浓雾缓缓散开——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景物,竟与之前完全不同,不再是那尖石耸立的试炼场,而是一片极鲜嫩柔软的草地,平整而又广袤,一眼望不到边际,踩在上面如同踏在世间最名贵的地毯上一般,脚掌极为舒适,其上织着各种花朵,在清风里微微摇曳着,散发着宜人的香气。

而头顶也不再是高远的天空,更不用担心哪个新罗汉突然现身于云层之上,而是泛着淡淡的青灰。

站在堪称这完美无瑕的青天与绿地之间,人们会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仿佛被宇宙含在口中的一粒灰尘,甚至油然而生一股茫然惶惧。

而在隐隐的慌乱中朝四周望去,便能看到,在向四面八方无限延展的绿意上,立着一棵高大蓬勃的树木——

这时,人们不能不感到一种由衷的喜悦与感激,一下子放下心去,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望见了一叶白帆,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安定下来。

即便连一向心神坚定的谢挚,在望见那棵树的时候也难以自制地恍惚了一瞬,继而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咬着舌尖逼迫自己重归清醒。

那是一棵……

谢挚努力辨认着树木的种类。

菩提树。

树下放着一张矮桌,旁边似乎还有人。

“我们去那里。”

谢挚拉住白芍的手。

如果说,方才她对这人身份的猜测有八成把握,那么在见到这棵树之后,她的把握便变成了十成十。

从白芍凝重的神情上,谢挚知道,白芍显然也已经猜了出来。

对东夷人来说,菩提树是个再好辨认不过的意象。

——佛陀。

在白雾一施一收之中,她们身处的试炼地已经变化,来到了佛陀常年打坐悟道的所在……

大名鼎鼎的菩提园。

“好。”

白芍反握住谢挚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朝菩提树下缓步走去。

随着她们越走越近,树下的景象也便看得愈发清楚——

那矮桌周围围坐了三个人,谢挚认出来觉知与公输良言的身影,两人都一丝不苟地端坐着。

谢挚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佛陀没有骗她,公输大人的确还好好的……

不过也是,公输大人毕竟是公输良药的妹妹,即便是佛陀,也不敢动她的吧?

谢挚将注意力集中到第三个人身上。

……那个人,应该就是佛陀了。

谢挚与白芍走得更近,已离矮桌不过几丈之遥,甚至能够看到桌子上的陈设——

乃是一碟果子、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壶,与五盏小茶杯,其中三盏都已盛着茶水,分别放在佛陀、觉知与公输良言的面前。

而剩下的两杯茶,自然便是为谢挚与白芍提前准备的。

他是有备而来。

“见过佛陀。”

她们终于走到了菩提树下,谢挚弯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尽管她对佛陀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中怀着忌惮,但场面功夫还须做足。

直到在树下站定,谢挚才忽然发现,这棵菩提树格外大,他们五个人都完全被笼在一片浓郁清静的阴凉之中。

借着行礼,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面前的三人——

桌边的觉知投来克制而又含着探究的眼神,谢挚知道,他一定是在猜测,她与白芍假面之下的真实身份;

而公输良言则神色抱歉,显然以为是她又将她们牵扯了进来,但并看不出来什么畏惧慌张之色,佛陀应当并没有为难她。

至于坐在主位的佛陀——

他没有抬头,正在专心致志地为面前的空茶杯注满茶汤,然后将它缓缓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请坐。”

佛陀微笑着抬起脸,对谢挚白芍颔首致意。

谢挚与白芍对视了一眼,在桌边的两个空蒲团上分别坐下。

谢挚端起茶杯,装作轻抿,其实杯沿都没有挨到嘴唇。

“多谢佛陀赐茶。”

这次,朦胧的曦光没有再笼罩佛陀全身,她终于看到了佛陀的真容。

跟谢挚的所有想象都不同,佛陀是一个看起来极普通的男子,没有一丝让人记忆深刻的独特之处。

他穿着简单的麻质僧袍,倒有些像苦行僧,体型适中,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既不俊美也不丑陋,既不年轻也不衰老,他就那样平和而又普通地存在着,在人群中如一粒沙落入沙海,让人不能找寻得见;

人们看到他之后,转眼便会忘记他的外在与容貌,表面的皮相在他们脑海中顺滑地驶入淡忘之渊,心中只能深深地记得他巧妙的颔首,他慈悲的眼神,他宽容的微笑,他宁静的嗓音,由此整个人被一种光明、安详与寂静的情绪所充盈。

这就是佛陀,五州的三位仙王之一,大佛光寺的主人,东夷的最强者。

他能一手建立佛门,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并不是毫无缘由。

“方才你们在疗伤,我便将觉知与良言提前带到了菩提园,让他们在此稍事等候。”

“你已看到了,你的朋友都很好,现在安心了么?”

佛陀微笑着注视着谢挚,谢挚发现,从自己行礼到落座,佛陀的视线似乎一直都在自己身上,甚至根本都没有看白芍一眼。

谢挚只能放下茶杯道谢:“……多谢您的照顾。”

“不必多礼。”

佛陀意有所指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侧,直到现在,谢挚与白芍还没有以真容示人。

“不过,既已来此,又何必再伪装呢?”

第290章 气运

……佛陀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知道她并未露出真容?

谢挚心脏一跳,下意识看向白芍。

佛陀法力无边,对此她并不意外,只觉这是早晚必然会发生之事,只是她也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刚露面即被拆穿点明——

“这位施主和你一样,也用了易容之术。”

佛陀笑容和煦,道:“解开罢。”既像是在对小辈温和地建议,又像是不容拒绝地发出命令。

“在我面前,并无伪装的必要。”

他从容地望着谢挚,十分笃定,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听自己的话。

谁也无法当面违抗佛陀的意志,谁也不能在佛陀面前戴上面具,而不袒露出自己的内心与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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